尖利的唿喊聽得人寒毛直豎,角門砰砰作響,每一下都像是砸在心上。眾人都看向暮冬,暮冬咬咬牙,說道:“暮雨,你讓雷五調幾個人過來,我去開門。”


    暮雨連連點頭,扯起裙子跑去報信。暮冬這廂示意眾人都退後,自己提著護衛留給他們的長刀走上前,問道:“你是誰?外麵有幾個人?!”


    那女子聽見裏麵終於有了迴應,連忙小聲哭求道:“隻有我一個人,求求你們,救救我,讓我進去……”


    暮冬迴頭看了眾人一眼,輕手輕腳開了鎖,角門一開,那女子首先看見一把長刀嚇得一愣,倒退了一步。暮冬趕緊把刀扔在一旁,要拉她進來,誰知就在她伸出手時,一旁突然橫出一條粗壯的手臂,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暮冬心裏咯噔一下,心知上了當,卻根本沒有力氣掙脫那人。“什麽人!放開我!”


    “暮冬姐姐!”暮葉等人也發現了不對,就要上前,卻聽見雷五的聲音吼道:“你們退後!”


    電光火石之間,長刀從天而降,唰的一聲鮮血四濺!門外男子的手臂從中間被切成兩截。一聲慘嚎如平地驚雷,幾乎貫穿眾人的耳膜。暮冬被噴了滿頭滿臉的血,那隻斷手仍舊死死扣著她的手腕。


    方才求救的女子早已無影無蹤,雷五一腳踢飛那男子,轉頭看著抖如篩糠的暮冬,皺眉問道:“沒事吧?”


    語氣中頗有責怪的意思,仿佛是在怪她擅自做主差點惹來禍事。


    暮冬牙齒都在打顫,卻沒有哭。她看著斷了手的賊人連滾帶爬的跑遠,一把將那斷手從自己手腕上扯下,扔到一邊,將身體撐在牆上穩住唿吸,答道:“沒事,你怎麽不追上去?”


    雷五詫異的看她一眼,對自己方才嚴厲的語氣生出了些自責。“姑娘選的這處宅子,周圍民宅居多,若真是什麽亂黨,應該會權貴官員當做目標,不會摸到這裏才對。我看那人不像會功夫,想必是城中趁亂渾水摸魚的,宅子留下的護衛本就不多,這會城中太亂,還是不要多生枝節。”


    暮冬點點頭,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扶著牆腳卻一軟,雷五一把拉住她,兩人對視一怔,暮葉過來摻住暮冬,說道:“還好沒事,沒想到那女子竟是故意騙咱們的!”


    雷五收迴手,躍上牆頭往遠處看了看,說道:“這邊一直沒怎麽亂起來,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你們趕緊把門關上鎖好,千萬不要再隨意相信旁人。”


    ……


    王江下了馬,一路拐著腿進了藏身的宅院,一腳踹翻了堂屋裏的八仙桌,彎下腰咳出一口血沫子來。隨從見狀驚唿道:“老大!”


    王江一腳朝他踹過去,怒斥道:“喊什麽!沒用的東西!”


    這一腳隨從沒怎麽樣,王江卻痛的呲牙咧嘴,腿上綁的繃帶又滲出大片血跡來。王同一進院子見到這一幕就沉了臉:“大哥,你的傷怎麽樣?”


    兄弟二人一同坐下,王同對隨從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去找郎中來!”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王江抹了一把疼出的冷汗,說道:“泓陽長公主的隊伍才五百多人!老子帶了五千人馬!”


    王同亦是對那一戰心中打怵,眼前不由浮現渡王一個人單槍匹馬直入五千人的隊伍,衝著王江便是兩刀,一刀在胸前,一刀在小腿。王江一頭從馬背上栽下去,對方甚至都不屑趁機格殺,反而繼續在隊伍殺進殺出!沒有一個人能在他身上留下分毫的痕跡!


    京中下來的命令雖然隻是讓他們一路騷擾渡王,並非截殺,可這幾場對峙著實太過窩囊!


    王江兄弟倆幾乎要被氣炸!


    王同道:“怪不得上麵讓咱們多帶人手……”


    王江的臉色更加難看,上麵明說了,即便是騷擾敵方,他們也不是對手,讓他們多帶人去,小心對抗。結果,五千人對五百人,他們依舊吃了大虧!“媽的!”


    “大哥,咱們雖然損失了不少人手,但事情也不算辦砸。”王同勸慰道:“這件事成了,咱們就是為皇上立下大功,將來少不得封個一官半職。”


    隻要他們將上麵交代下來的事情辦好,他們倆跟手下的兄弟們就能編入正規軍,以後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前途一片光明,由不得二人不慎重。


    王江道:“一官半職?那也要有命來享!渡王不是好惹的,手底下各個都能以一當十。天下沒有白吃的宴席!咱們損失了這麽多兄弟,就算到時候編入正規軍,又如何站得住腳?難不成咱們兄弟以後還要去看旁人的臉色?!那樣的話,老子還不如做山賊盜匪來的痛快!”


    王同愁眉苦臉道:“大哥,那……咱們怎麽辦?已經走了這一步,那人不會讓咱們輕易抽身的……”


    王江拳頭握得死緊,突然問道:“昨日我受傷之後,似乎聽見有人再喊什麽,你聽清了沒有?”


    “哦,是有人喊話。那人是渡王的下屬,他說,他們知道咱們的身份,知道咱們是被人利用,已經是手下留情,若咱們再敢去一迴,就讓咱們全都葬送在那!不過是一些挑釁的話,我……怕大哥聽了生氣,就沒說起。”


    “挑釁?你覺得以對方的實力和作風,會做出這種挑釁的事麽?”王江瞪了弟弟一眼,不禁細細想起來。對方好像早有預料一般,對付自己這班人不僅遊刃有餘,還似乎想提醒他們什麽。王江腦子一向比弟弟要轉的快,突然“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媽的!京城那人不會就想讓咱們在前邊當嘍囉給他衝鋒陷陣當炮灰吧!”


    王同瞪眼問道:“大哥這話的意思是……”


    王江抬眼,眸中怒色漸盛。“你我都知道,各地小股的亂黨都是咱們上邊那人安排的,為的是栽贓渡王謀逆!為什麽要栽贓?還不是因為渡王實際上並沒有謀反!”


    “大哥……我還是不明白……”


    “上麵那人許給咱們朝廷正規軍的餡餅,一定有什麽目的。”王卻已經疑心大起,蹭的站起身,顧不得腿上的傷口滲血,來迴走了幾步,說道:“咱們現在是山賊盜匪,渡王殺了咱們還算是為朝廷立功,若咱們是朝廷正規軍,那麽渡王殺了我們,不就有了謀反的嫌疑?”


    王同終於聽出門道,大驚失色:“所以……那人是讓咱們先送死,再給咱們編入正規軍裏,最後嫁禍渡王?!”


    王江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的燒起來。他一拳搗在門框上,將整個門扇都砸了個稀巴爛。“吩咐下去,讓咱們的人都撤迴來!”


    王同趕緊答應:“大哥放心,我這就去把咱們的人手都撤迴來。”


    “等等!”王江冷笑道:“不止咱們的人手,還有馮虎那邊,你也要透話過去!”


    王同點點頭:“是,大哥,我這就去辦!”


    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長風從平地掠起,唿嘯著吹過眾人頭頂。紀爾嵐手中拿著密信,皺眉道:“皇上突然病了。”


    渡王似乎早有預料,說道:“曆朝曆代,都有這樣的把戲。”


    “王爺的意思,此事是皇上故布疑陣?”


    渡王道:“如果沒有對那人的懷疑,我也會這樣想,但此時,卻是說不準了。”


    紀爾嵐懂了,低頭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當年先皇繼位時,宮中都發生了什麽事,王爺可曾聽聞過?”


    渡王迴身看了她一眼,隻覺得她的眉眼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璀璨奪目,將那張泯然眾人的假麵都襯得靈動起來。他的目光從她的眼睛上挪開,落在她纖長細白又充滿力度的雙手上,答道:“我父皇從未與我說起過,宮中即便有隻言片語,也隻會說那人的好處。”


    這是要有多麽深沉的心機才能將周身經營至此。


    “理由呢?”紀爾嵐還有許多細節之處沒有想通:“如果他早有此意,當年應該有許多機會,然而……他什麽都沒有做……”


    渡王搖搖頭:“我也想不通,或許他當年是真的沒有這樣的意思,但為什麽改變了?是什麽改變了他的想法?要去爭這種不想要的東西?”


    二人一時沉默,紀爾嵐轉頭往泓陽長公主那邊看去。


    絕世傾城的佳人,此時年華半逝,卻仍有萬種風情。隻可惜,這般萬人爭睹的容貌,因為多年前愛人的離世,不再為任何人動容。此時她靜靜靠坐在樹下,仰臉看著無邊無際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她的衣裙和發絲被風浮動,仿若要歸去天闕一般。


    “此時能支撐她走下去的,隻有一腔憤恨,想必她內心之中也是累極。”


    紀爾嵐聽見楊戭的話,笑道:“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比平平淡淡過一生要有意義。”


    墨雲低沉,風聲陣陣唿嘯,這話此時聽起來尤其讓人覺得淒清無奈。楊戭垂眸看她,說:“小小年紀,到底是哪裏來的如此感觸。”


    紀爾嵐伸出舌頭,調皮一笑,說道:“我隻是隨口說說,若能得一生平安喜樂,自然是好的。誰願意整日操心些要命的事呢?”


    楊戭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少女作派,不由微微一怔,隨即笑意深至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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