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各府來往的事物繁多。紀府人口簡單,倒相對清閑,隻是秦氏與各府女眷的走動間總少了紀爾嵐的影子。這日到了方府,方夫人不禁奇怪道:“怎麽近日都不見你帶著爾嵐過來?”


    秦氏唇邊的笑意微微發苦,極力掩飾著神色間的不自然,說道:“她近來與幾個手帕交走動頻繁,想必又想了什麽主意玩樂呢。又哪裏耐煩和咱們似的整日坐在一處閑話。”


    方夫人不禁笑道:“可是呢,清雪這丫頭也三天兩頭的出去瘋玩。不過,隻要有分寸,我倒是不怎麽緊著她。沒出閣的時候不知道,嫁人之後才明白,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多自在。往後相夫教子,侍候公婆,柴米油鹽夠她們忙的,如今,能自在的樂一樂,便樂一樂吧。”


    秦氏本就是從苦日子過來的,自然知道操持家務不容易,特別是她上有刁鑽婆婆,下有姨娘庶女堵心,日子更是過的為難。想到此處不禁說道:“你說的很是,女人這一輩,若能的夫君的體諒,好歹有的熬。若沒有,當真哀哀欲絕……”


    秦氏這話說的淒涼,方夫人愣了一下,隨即想起紀成霖要納良妾的事。勸道:“阿蕙,咱們處的親近,我也不與你說那虛情假意的,往後這薛寶月進了府,你可要當心子嗣的事兒。人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妾室與庶子最是一團亂麻。”


    秦氏聽著方夫人掏心窩子的話,有些發怔:“即便妾室有了子嗣,我也是他的發妻……”


    方夫人歎了口氣:“打我先頭見著你的時候,就看出你是個癡的!你是發妻又如何?這男人若真把心思一門放在誰身上,還會顧別的嗎?就算紀大人靠得住,也得防備著妾室。你能容忍她受寵生子,她卻未必會領你的好意。良妾可是能扶正的!”


    秦氏的垂著頭,想著那日紀爾嵐說的話,心頭仿佛有拔不出的刺,稍微一動便扯得傷口劇痛。“是,以她的出身,到紀府做個良妾也是委屈了的。隻是,她一個二十出頭姑娘家,能做什麽呢?”


    方夫人歎了一聲:“你在這京中的時日尚短,又何曾知道這世家貴女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什麽?別說二十出頭,就是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家都個個是人精!大家族裏的嫡庶之爭,比男人在官場也不差什麽。你家裏不也曾有個顧姨娘?還不是今日東風壓倒西風,明日西風壓倒東風?”


    秦氏啞然。是啊,她被顧姨娘這股西風壓了十多年,直到爾嵐被打傷了性情大變,才有所好轉。想到紀爾嵐,秦氏心中又泛起一陣感傷。自己雖撿了她迴來,卻沒讓她過上一天好日子,到頭來還要她來幫自己翻身。


    秦氏不是不懂紀爾嵐為自己好的心思,可對紀成霖做那種事情,又讓自己如何接受呢?


    她看著方夫人誠摯的麵容,說道:“隻要她不來害我和孩子,我也是沒什麽心思與她爭的。”


    方夫人知道秦氏是個實在人,兩人相處時日不少,她自己也是個爽利人,頗推心置腹的說道:“這種事誰能說的準,人心隔肚皮。這樣的事還少嗎?若是個心狠手辣的,別說你的性命,就是你的兒女,也是人家的眼中釘……”


    秦氏動容,頗有些不知所措。方夫人拍拍她的手,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事情還沒到眼前,我也隻是想提醒提醒你,免得失足悔恨。若她是個老實的,便也就罷了,若是心眼不好,你就得多留意了。”


    秦氏心下沉重,胡亂點了頭。方夫人見她心煩意亂,也不再多說,隻叫人拿了一盒茶葉出來給她。說道:“這茶與上次送與你的那一盒是一樣的,你說這茶有股子特殊的味道,十分喜歡。我倒沒覺得,便索性都給你拿了去吧。”


    秦氏笑著謝過便迴了府,正碰見紀天姀要出門去。紀天姀連忙福身道:“母親,您迴來了?”自從上次被秦氏禁了足,紀天姀已然對秦氏生出些許忌憚,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擺臉色,生怕再吃了悶虧。見了麵,便如紀如珺一般乖順聽話,不錯半分規矩。


    秦氏點點頭,心不在焉答應了一聲,問道:“你這是要去何處?”


    紀天姀眼神瞟了瞟如兒和木香,笑道:“年節近了,來往相交上總要盡到禮數,想出去買些東西做伴手禮。”


    秦氏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你便去吧,多叫幾個護衛跟著,若手頭銀錢不夠,便來與我說。”


    紀天姀乖巧答應著,轉身上了馬車。


    秦氏盯著馬車離開,心下有些恍惚。從什麽時候起,紀天姀姐妹對自己已經如此恭敬不敢有絲毫怠慢了?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已經將府中內務銀錢管的頭頭是道了?從什麽時候起,她已經能穩穩當當的坐在各府女眷之中隨意說話了?而這些,都是紀爾嵐幫她做到的。


    秦氏鼻中一酸,轉身進了府,身邊跟著的蘇穀和阿潭對望一眼,都有心想勸幾句,卻有怕傷了秦氏的顏麵,也就歇了這心思。蘇穀轉而說起秦氏的身體:“太太的身子這幾日可有什麽變化?”


    秦氏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並非有孕的事實,她總覺得,若是能再懷上一個孩子,興許紀成霖會對她再多些眷顧。可如今,這是不可能了。“還是和前段日子一樣,隻是越發憊懶了些,稍微動一動就覺得累,如今還添了虛汗的毛病。”


    蘇穀微微蹙眉,秦氏的飲食已經精心的不能再精心,可她還是沒能從她周身發現什麽不尋常的東西。她不禁憂心起來,照這樣下去,不知會有什麽後果。她略一猶豫還是忍不住想為紀爾嵐說兩句好話,以開解秦氏的心結,便說道:“二姑娘每日都要問上三四迴,可惜,我卻還沒能找出什麽異常之處。”


    秦氏心中矛盾萬分,聞言也沒接話。阿潭在後麵捧著方夫人給的茶,見狀說道:“方夫人怎麽又給這許多?太太怕是許久都喝不完呢,若是放久了,又怕不好,不如給二姑娘送些過去,二姑娘也愛喝茶的。”


    秦氏輕歎一聲,微微點頭。蘇穀和阿潭對望一眼,都露出幾分喜色。阿潭隨手打開手裏的盒子,看了看品相,卻疑惑道:“咦?”


    她忽然輕咦了一聲,秦氏和蘇穀都轉頭來看她,秦氏問道:“怎麽了?”


    阿潭蹙眉道:“怎麽感覺這味道和之前有點不一樣?太太您聞聞,是不是?”


    阿潭平日貼身伺候秦氏,吃食茶水都經她的手,因此對秦氏之前愛喝的茶的味道十分熟悉。秦氏就著阿潭捧過來的茶盒聞了聞,猶豫道:“好像……是不太一樣。雖然十分相近,但就是少點什麽似的。”


    三人邊說便進了屋子,阿潭便順手將原先那盒拿了出來,聞聞這個又聞聞那個,卻因為聞的太多,一時間反倒聞不出差別來了。便將兩個茶盒都拿到蘇穀麵前,說道:“還是你來聞聞?”


    蘇穀細細分辨,指著原來那半盒說道:“好像這個多了種淡淡的……清氣?”


    “對,就是的。”阿潭附和道:“說是清香又不是香味,就是你所說的‘清氣’更合適些。相比花蕊的甜香,更像是花瓣的味道,又清又淡,若有若無的。”


    蘇穀一愣,目光落在兩隻茶盒上,麵色變得難看起來,說道:“難道是這茶有問題?”


    秦氏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怎麽會?這是方夫人所贈……”


    阿潭看看秦氏又看看蘇穀,咬唇想了想,將原先那半盒茶葉倒在了桌子上,細細翻檢,卻什麽異物都沒找到,她鬆了口氣,想著方夫人那般好的人,哪裏會做這種事。便說道:“興許……並不是同一批出的茶吧?這茶的講究可多呢,即便是同一種茶,新茶舊茶,春茶秋茶,口感也都大不相同的。”


    蘇穀卻更加謹慎,說道:“這葉子都幹著,也看不出分別來,阿潭,你去泡一盞來看看吧。”


    阿潭動作很快,將兩個茶盒裏的茶葉各自泡開了,端到秦氏和蘇穀麵前,奇怪道:“這茶葉中幹幹淨淨的,什麽異常的東西都沒有啊……怎麽味道就是不太一樣呢?”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舒展開的茶葉上,細細端詳了片刻,真的沒什麽異常,那葉子形態整齊,顏色漂亮,品相堪稱完美。蘇穀便端起兩盞茶各輕啜了一口,又細品了茶香,突然麵色一變:“我想起來了,這是……水仙花汁!”


    “水仙花?”阿潭被蘇穀嚇了一跳,趕緊問道:“水仙花是怎麽迴事啊?”


    蘇穀從小與草藥為伍,自然能比旁人有更靈敏的嗅覺和味覺。她說:“水仙花的汁液,誤食後會有腹痛,脈搏頻微,昏睡,體溫也會隨之上升,初期很像是有孕。但隨之加重後,便會出冷汗,下痢虛脫等……”


    秦氏一時間被嚇住,怎麽也想不通,方府贈的茶葉為何會出問題。“這……會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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