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爾嵐一邊吃著杏仁佛手,一邊疑惑的抬頭看雷澤,不明白他什麽一定要解釋這個。


    楊戭瞥了雷澤一眼,在一旁說道:“隻是怕你常常過來蹭飯,所以留著備用,免得哪一天將我王府的東西都扔光了。”


    紀爾嵐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主仆二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楊戭眉心突突跳了兩下,說道:“並不是因為你不是外人才不扔的!”


    雷澤將臉轉向旁邊,假裝沒有聽見主子欲蓋彌彰的話。


    紀爾嵐仍舊淡淡的‘哦’了一聲,麵上的表情好似再說: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外人,你把我當外人很正常,不用內疚,我並不在意。


    楊戭臉色一沉,放下筷子,連飯也不吃了。


    紀爾嵐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麽就又生氣了?她不舍的放下筷子,準備說正事。不然一會這人甩袖走了,她找誰幫忙去查蓮心的事。她將今日去蔣府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然後說道:“還請王爺幫忙查一個人的底細。”


    “什麽人?可是與蘭貴人身死之案有關的?”楊戭將頭扭到一邊,看向窗外,手指輕搓著茶盞,問道。


    “正是。”紀爾嵐見他還肯好聲好氣的說話,趕緊斂了神色,說:“徐公子曾得風寒,蘭貴人隨鄭氏去探望過。在那之後,徐公子突然變得癡傻,而當日陪同蘭貴人的婢女蓮心,在不久之後投井身亡。我想,也許這個蓮心應該是知道什麽,或是做了什麽。”


    “所以被人滅了口?”


    “嗯,如果蓮心還有家人在世,也許能知道些蛛絲馬跡。王爺人手充足,想必很快就能調查清楚。”


    “好,我會命人去查。”楊戭語氣淡淡,問道:“接下來,你是否要進宮?”


    紀爾嵐並不詫異他有所預料,點點頭,說道:“是要在去雲華宮去看一看。現在所有擺在麵前的疑點,似乎隱隱串聯成了一條線。但還有多處不明。第一,兇手究竟是如何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將蘭貴人以那麽激烈的手段殘忍殺害的。如果兇手不是寒江,那麽當時她又在做什麽?為什麽絲毫沒有發覺?或許,她是幫兇。”


    “第二,徐公子突然病的厲害,是否另有隱情。而今日鄭氏所言‘徐家的報複’又是因為什麽?是否與他的病有關?第三,蘭貴人身邊的兩個宮女都想出宮,到底是真的厭倦了宮中的生活,還是別有用意?”


    紀爾嵐頓了頓,說:“最後,蘭貴人是否因為與‘汀蘭’相像,受皇上恩寵之後,便受到太後的忌諱,從而殺人。”她說出這個疑問,卻顧自緩緩搖了搖頭:“其實這一點,我覺得不太可能。蘭貴人也隻是皇上的一個念想而已,連汀蘭的影子也算不上,皇上也並無癡迷的意思,太後何必要斬除她呢。”


    楊戭認同的點點頭:“現下無事,我可以順帶你進宮。”


    紀爾嵐輕‘啊’了一聲,想到皇上雖說讓她隨時可以入宮,卻沒有給她令牌之類的東西,她又不是朝廷命官,到底入宮有些麻煩,搭渡王的車駕倒是正好,可自己還要去大理寺一趟。這麽想著,便一猶豫。楊戭登時麵色不豫,冷冷道:“既然你不需要,本王也懶得多此一舉。”


    “不是不是……”紀爾嵐見他誤會,連忙解釋:“王爺哪裏的話,隻是我現下要先去大理寺一趟,怕耽誤了王爺的正事而已。”


    她覺得渡王這個人的喜怒無常已經超出了慣常的範圍,不是一般的難伺候。但,誰讓人家是高高在上,人人景仰的王爺呢。好歹還是自己低一低頭好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楊戭聽她解釋,瞥了她一眼,麵色好了不少,說道:“無妨。”他說著,便起身往外走,紀爾嵐隻好留戀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美味,遺憾的跟著他往大理寺去。


    馬車上一應物什還如從前,並無太多變化。隻是天氣愈加寒涼,車內便置了火盆。暖融的空氣讓人覺得通體舒適。車簷下清冽的珠玉碰撞聲中,紀爾嵐想起蕭浛那件事,便說道:“昨夜宮宴上,受方大姑娘的引薦,我倒是與蕭浛交談了幾句,看她的意思,似乎蕭家已經在暗中留意她的親事,不日就要送她迴蘭陵去。若王爺已經下定決心,便要加快動作了。”


    “你的意思,是她並不反感本王?”


    紀爾嵐好笑道:“如何會反感,我瞧她的樣子,興許是覺得無望,所以沒敢多想。但若知道王爺的意思,想必是極願意的。各取所需,也算得上一段好姻緣。”


    “哦?”楊戭有些詫異於她後麵半句話,目光在她麵上流連片刻,說道:“各取所需,算得上一段好姻緣麽?”


    “這樣的親事,相比於為了家族的利益而結合,已經算得上圓滿了吧?畢竟,是為了自己。”紀爾嵐淡然自若,眼波隨著她一顰一笑緩緩流轉:“難不成,王爺這樣的身份地步,竟然還奢望於有情人終成眷屬麽?”


    馬車內淡淡的伽南香仿佛因為二人的話語變得沉凝,楊戭默了片刻,說道:“自然從未奢望。”


    紀爾嵐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付出的真心,想到那種虛無的期盼和好似靈魂被抽離的空蕩,不由臉色發冷。楊戭發覺她的異樣,想要詢問,馬車卻在此時止步,大理寺已經到了。


    紀爾嵐率先下了馬車,二人一同入內。因蘭貴人的事情皇上盛怒,誰人又敢閑在此處,幾乎都出去忙了,隻有幾個衙役在此候著。幾人見了渡王,萬分恭敬之下,又對紀爾嵐居然能與渡王同行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紀爾嵐也不理會,謝堂前等人都不在,她更自在些,直接吩咐人提了寒江出來詢問。


    寒江經過一日一夜,人已經逐漸平靜下來,隻是情緒仍舊存留著昨夜的驚懼和瑟縮。她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枝頭上淩寒盛開的柔嫩花朵,細看上去,竟比筱霜更美上幾分。隻是此時,那種美好,因為風霜摧殘而變得模糊,變得脆弱不堪。


    “寒江,是否已經冷靜下來,能夠開口說話了?”紀爾嵐的問話直接而柔緩,既告訴對方此時無可逃避,必然要有一個結果,又讓對方知道,她們暫時不會去逼迫她,但,這完全取決於她的態度。


    寒江能被挑選到蘭貴人身邊服侍,並不是笨人,她明白紀爾嵐的意思,卻一時間因為心中的恐懼,不知從何說起。而渡王這樣的人物又在一旁看著,她怎麽也無法壓製住心中的驚慌與懼怕。臉色蒼白一片,聲如蚊蠅:“你們一定懷疑是我殺了主子,對不對?”


    紀爾嵐看著她的表情,據實說道:“你的確最有嫌疑,但此事尚未認定,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查清楚之後,才能下定論。所以,你若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便要好生配合,否則,不管你是否是殺人兇手,殉主是免不了的。所以現在,你要想辦法戴罪立功,提供必要的線索。”


    寒江聽到殉主二字,忍不住牙齒打顫,她環抱著雙臂,艱難的抑製著自己情緒,說道:“是……我明白的……”她咬了咬下唇,開始說昨夜事情的經過:“昨夜從宮宴上迴到雲華宮,天色已經不早,主子便說乏了,眾人伺候著她歇下,也紛紛迴去休息了。”


    “昨個兒是我值夜,可主子沒一會又起身說睡不著,想吃核桃酪。正好筱霜剛收拾了手頭的東西,還沒歇下,便也沒再叫小丫頭上來伺候,親自去小廚房取核桃酪。我便留在內殿,陪著主子說話。誰知……”她的眼淚似乎因為害怕而迅速凝聚,連帶著聲音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誰知外麵不知是什麽發出一聲悶響……”


    紀爾嵐不禁偏頭與楊戭交換了一個眼色,她記得昨夜巡守的一名內侍說過,他曾隱約聽見一聲悶響,但因為聲音並不大,以為是錯覺,所以並沒在意。


    寒江手裏緊攥這帕子,將眼中的淚水擦掉,說:“自從主子有了身孕,凡事都格外緊張小心,生怕……”仿似咬了舌頭,她迅速吞掉了後半句話。


    蘭貴人新寵在身,突如其來的身孕讓她欣喜若狂,然而歡喜之餘,也變得疑神疑鬼,日夜防備有人來害她的孩子。但寒江卻不好直接說出這樣的事情,隻能含糊其詞,好在紀爾嵐似乎明白她的難處,並未過多詢問。於是,她轉而說道:“主子怕出了什麽意外,便讓我出去查看。”


    “我尋著聲音到了中庭,看見一隻花貓站在樹下,正朝我望過來。我本就怕貓,又見它雙眼綠盈盈的,更加害怕,便站在那裏沒敢發出動靜,生怕它朝我撲過來,想等它先走掉。誰知它卻也不動,一直站在那,就像護著什麽東西似的。我細看之下,原來是一隻幼貓倒在那裏,好像已經死了……”


    寒江撫了撫身上的雞皮疙瘩,繼續說:“我心中犯了嘀咕,便想著退迴去叫人過來將它們弄走。又想著主子一個人在屋子裏,還等我迴話,我便先迴了內殿。然後……然後我就看見主子倒在地上,滿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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