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淩傾猛地轉頭,目光如毒蛇一般纏繞上紀天姀的脊背。紀天姀渾身一顫,下意識的用雙手環住手臂,看上去楚楚可憐。然而,她深知其中利害,咬牙說道:“當時,我被綠楣的驚唿聲驚醒,出聲詢問,卻沒有得到迴答……我害怕之下,摸了把匕首下了床榻,躲到了角落裏,然後便看見一個人持刀進來,我一時害怕,倒吸了一口冷氣。對方發現了我,躲避掙紮之中,匕首就刺進了她的胸口……”


    紀天姀不敢抬眼去看燕淩傾的神色,隻極力垂著頭,說道:“當時我受驚不小,之後便昏厥過去,人事不知了……”


    京畿衙門的人聽了這話,連透明人也裝不下去了,反正這裏已經用不上他們,連忙尋了借口告辭離開了。


    燕暻眉頭緊皺,燕淩傾的語氣冷厲無比:“你們休要血口噴人!你以為憑借些許猜測就能讓我背負不白之冤麽!”


    紀爾嵐卻根本不與她爭辯,隻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燕家勢大,也不能隨意枉顧他人性命,說要誰死,就要誰死。是非曲直,燕姑娘不認,不如就上報大理寺來裁奪可好?”


    燕淩傾身體禁不住繃直,如果鬧出去,不管結果如何,她還有什麽臉麵在京中立足!“我根本就沒讓深香去殺紀天姀!”


    “哦?那你是讓深香來殺誰?”紀爾嵐的聲音輕輕幽幽,如羽毛拂過眾人耳畔,帶著微微蠱惑。


    燕淩傾卻沒那麽容易上當,幾乎脫口而出的話語被她急速收斂住。燕暻緩緩走到她前麵,轉身看向紀成霖:“紀大人,請容我說一句。”


    紀成霖雖然此時占理,但依舊不願與燕家硬碰,整肅了一下神色,點點頭,道:“你說吧。”


    燕暻掃了紀爾嵐一眼,示意燕淩傾稍安勿躁:“家妹得知親近婢女死於非命一時心痛,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還請紀大人見諒。隻是家妹心性天真善良,並不可能命深香前來做這種事情。至於為何深香會擅自行動,恐怕是她自己心存毒念,才做下這等蠢事。”


    紀爾嵐暗自一笑,這燕暻還真是厲害,這麽短的時間,已經對紀成霖的性情了如指掌。這便是要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既合了紀成霖不想惹是生非的心思,又將燕家拖出了泥潭。


    紀成霖品味著他話裏的意思,說道:“哦?燕公子的意思是,昨夜的事情,是這婢女自作主張,與燕姑娘沒有幹係?”


    “正是。”燕暻看了一眼紀爾嵐,問了一句:“想必紀姑娘也無法證明深香所作所為是家妹吩咐的吧?”


    紀爾嵐早料到他們會這般說,當下也不在意,隻是輕飄飄答了一句:“燕家的下人和護衛還真是不服管教,先是出了細作無緣無故到紀府來探聽,這次又出了婢女擅自前來殺害朝廷命官之女的事情……真是讓人費解。下次,燕家的暗衛又要去刺殺誰?”


    燕淩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上次的事情還是渡王親眼所見。燕暻口中說事後會給紀爾嵐一個交代,其實根本沒把紀爾嵐放在心上,根本沒有兌現承諾。沒想到,此時卻被紀爾嵐翻了舊賬。


    燕暻卻比燕淩傾要想的更多,隨即麵色大變,紀爾嵐說的‘下次,燕家的暗衛又要去刺殺誰?’明顯意有所指,如果傳出去,皇上會怎麽想,兩王會如何做?會不會趁機對付燕家?他冷麵斥責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奉勸你,不要得理不饒人。”


    紀爾嵐看著他,並無退縮,說道:“真的是我得理不饒人嗎?燕姑娘倒是怎麽說怎麽有理,開始還借故要汙蔑我紀家殺害你的婢女,眼見風頭不對,就反口說跟自己沒關係,是婢女自作主張?”


    紀爾嵐嗤笑一聲,說道:“還是燕公子聽我一句奉勸,迴府好好調教調教下人,不要動不動就‘擅自’出來行兇,連貼身的大丫頭都如此,別人還了得?”


    “你!”燕暻的身份在京城貴公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就連皇上見了他也是和善非常,什麽時候受過這等諷刺。


    紀爾嵐知道紀成霖一心想要息事寧人,便順著他的意思說道:“不過,既然燕公子都開口了,我也沒有揪住不放的意思,反正深香已經糟了報應,此事便作罷。”


    燕家兄妹雖得償所願,卻被紀爾嵐‘大度不計較’的態度氣的吐血。燕淩傾脊背僵直,極力控製著自己不要衝上前給對方兩巴掌。燕暻也暗中磨了磨後槽牙,說道:“在下就此別過!”


    說罷,燕暻命人將深香的屍體帶走,拽著憤恨的燕淩傾頭也不迴的走了。


    光芒透過樹影,稀稀疏疏的落在紀爾嵐的臉上,她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去看狼狽逃離的燕家兄妹,也沒有去看神思恍惚仍不能迴神的紀成霖與紀天姀。


    她的目光落在一隻含苞的梔子上,神色清冷而幽微。


    半晌,她說:“父親,大姐姐惹了這麽大的麻煩,還是送出城去避一避風頭,不然,用不上明天,京城百姓的口水就能將她淹死。”


    紀成霖一怔,隨即看向紀天姀。紀天姀一時間也愣住了,不是已經沒事了嗎,為什麽還要讓她去避風頭?“阿爹,我……”


    紀天姀的‘不去’二字還沒說出口,就看見紀爾嵐轉頭看過來,冰冷的目光刺得她透心冰涼。她怎麽忘了,紀爾嵐雖然擊退了燕家兄妹,可自己夥同燕淩傾謀害秦氏性命的事情卻是事實……紀爾嵐沒有戳破,是因為不想給燕淩傾留下把柄,但不代表她會就此放過自己。


    連燕淩傾都不是她的對手,自己又能怎麽樣?“我是說,我聽二妹妹的。”


    紀成霖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雖然此事與在咱們府上無關,但畢竟深陷其中,你還是去城外庵中呆上一段時日再說。”


    “是……”紀天姀心虛的答應了一聲,再不敢多說話了。


    在京畿衙門的人來了之後,紀成霖便將秦氏等人打發迴自己的院子了,因此並不知道事情如何結果。因此,紀爾嵐剛迴到空山小築,秦氏和紀昀兩兄弟都過來詢問。


    “爾嵐,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紀爾嵐說道:“您現在還不明白嗎?深香是燕淩傾派來殺您的。”


    秦氏訥訥不能言,紀昀倒抽一口冷氣,說道:“妹妹,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燕淩傾認為我是她嫁給渡王的阻礙,夥同紀天姀散播傳言,謠傳我並非紀家女。然而,謠言並沒能持續多久,燕淩傾為了坐實這件事,想要阿娘‘畏罪自盡’。”


    “什麽?!”紀昀簡直不敢相信:“就因為你與渡王有點交情,燕淩傾就要害人至此?”


    紀爾嵐看著他們,說道:“所以,經過這件事,我希望你們能明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要以為自己不去招惹別人就能平安無事,京城的勢力,無論大小,都有無數牽扯,做事之前,也要三思而後行。就像之前李潮生家裏的事情,大哥看不過眼想要幫忙,卻讓紀家與劉家生出芥蒂,誰能知道,這其中是否有隱患呢?”


    紀昀呆呆的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紀爾嵐笑道:“大哥也不必自責,心存善意是好事,但要先懂得保護自身。隻有讓自己強大,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否則,永遠隻能身不由己,隨波逐流。”


    紀昀皺眉道:“妹妹,你放心,大哥一定會強大起來,保護你們的。我已經決定要去從戎,建功立業,讓你們不再受父親和其他人的鉗製!”


    幾人都是一愣,秦氏擔憂道:“昀哥兒,沙場刀劍無眼,萬一你有個好歹,讓阿娘怎麽辦?”


    紀昀說道:“兒子不是讀書的料,也不想在京城跟一群公子哥混下去,那樣,兒子不會有出息,阿娘放心,不會有事的,而且還有敖銳同我一起。我們會相互照應的!”


    秦氏見紀昀心意堅決,張了張口,終沒能再勸阻。紀爾嵐說道:“這樣也好,大哥能出去曆練曆練是好事。”


    紀融在一旁默默聽著,突然問道:“姐姐,那五個人明明是和那個婢女一起來的,怎麽傷口卻都是相互殘殺所至?又怎麽會成了咱們府上的護衛?”


    紀融是個愛動腦子的,想比於紀昀心係武藝,他對讀書更感興趣,對人情世故反而更敏銳些。


    “我早就知道來人會是深香,她善用玉眉刀,我便讓月息用玉眉刀殺了那五名暗衛。不過是個障眼法。”紀爾嵐摸摸他的頭,說道:“至於他們的身份,是渡王爺幫我在他們的身份上做了手腳。否則,今天的事情便不好辦了。”


    秦氏作為母親,還是對紀爾嵐與其他男子的交往上更敏感些,聽聞此言立即問道:“爾嵐,聽說渡王爺是京中風雲人物,你與他走的太近,會不會有麻煩?”


    “會。”紀爾嵐迴答的毫不遲疑,卻緊接著又說道:“但最可怕的並不是麻煩,而是遇見麻煩的時候無人相助,勢單力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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