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尚書大人,汪大人也早。”


    宮牆外,排隊等待途中,齊王簡單跟右側的嚴崇禮和汪白軒打了個招唿,態度相當友好。


    從小在京城長大,始終沒有離開過政治權力中心的親王,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才能不引起三弟的猜忌。


    “王爺早。”


    嚴尚書和汪大人隨之迴了一禮,就像對待普通的同僚一樣。


    但不知這兩人想到了什麽,又同時偏過頭加了一句,“您的氣色真不錯。”


    “嗬嗬,托福,托福。”


    齊王勉強維持笑容,內心猛然一緊,。


    旁邊的兩位,是少數能得到陛下信任的臣子,他們一起釋放善意,非同尋常。


    “陛下有旨,宣眾文武進宮。”


    隨著宮門開啟,涇渭分明的勳貴武將與文臣分列左右,跟隨引導的腳步緩緩朝宮廷走去。


    勳貴以皇族為尊,肅王作為太上皇的堂弟,又有兵權在手,理所應當排在首位。


    然而,這位身份地位不一般的親王,剛在大殿落位就對身後的侄兒吩咐了一句。


    “老大,王叔昨晚沒睡好,待會要靠著柱子眯一會,有事你替我擋擋。”


    由於肅王很少出現在京城,齊王不疑有他,以為堂叔是不習慣京城的氛圍,便痛快答應下來。


    “王叔,那您靠邊躲著點吧,有事我及時提醒您。”


    “好好,當叔叔的虧不了你。”


    肅王邊說邊讓出了頭班的位置,飛快挪到側方用金柱擋住自己的身體,公然補起覺來。


    他們的這一番對話,讓站在二排位置的興平侯久久無語,不由得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


    女婿也不比閨女精明多少,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齊王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轉頭瞧見嶽父沒來得及收起的無奈,立刻就知道被王叔坑了。


    陛下今天肯定有大動作,代表皇室出頭的人應該是肅王叔,現在則變成了自己。


    沒過多久,這種猜測得到了證實,因為皇帝陛帶著一身戰意進到朝堂。


    見禮過後,宋承業壓根不走尋常流程,直接省去了官員匯報啟奏的環節,開始了屬於自己的獨角戲。


    首先說到的是春耕,做得比較差的州府被一一點名,列數據擺事實講道理,懟得戶部尚書啞口無言,當堂跪地請罪。


    齊王一看三弟上來就拿自己的隊友開刀,足足噴了一刻鍾都不帶重樣的,隻覺得頭皮發麻。


    朝會的慣例是以芝麻大小的事情開頭,幫諸位早起的大臣找找狀態,之後再談正事。


    宋承業上來就整大活,噴完最得力的下屬,緊接著找禮部的麻煩,嚇得汪白軒後背都濕了。


    而才進京沒多久,剛找到的房子的兵部尚書韓大人自然也不能幸免,站著挨了幾箭之後,跪地領到了一份清查軍籍,順帶要寫改革論文的活。


    以上算是熱身,所有人都發現皇帝陛下的狀態起來了,戰鬥力越發強悍。


    “工部的各位,誰來解釋解釋,每年撥那麽多銀子下去,為什麽漕渠還天天堵,時不時就有船觸礁沉沒?”


    工部尚書心中一凜,知道今天沒人可以躲過陛下的問責。


    差不多快要致仕的老大人,拂了拂衣袖準備出班挨訓,結果步子慢了點,被下屬搶了先。


    “啟奏陛下,漕運不通實為工部失職,下官知罪。兩月前,尚書大人決心整飭此弊,已令工部全體僚屬便查各省漕渠,以求根治之法。”


    “哦?工部在兩月前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想必已有收獲了,說與朕聽。”


    “是。”


    王侍郎頂著壓力,隨身翻出了一疊紙張,把上麵的數據一一念了出來。


    原本下屬替自己出來挨罵,老尚書還挺欣慰的,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可隨著王侍郎說了一盞茶的工夫還沒停,把每個省的河流通暢與堵塞的河段都清晰標出,並統計了具體沉船數目、漕戶人口之後,他整個人都懵了。


    老大人狠狠拍了拍腦袋,有些記不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下過這樣的命令。


    “嗯,工部做得很不錯,愛卿起來迴話。”


    “謝陛下。”


    總算看到一個辦正事的,宋承業心情稍稍好了些,問道:“既然你們已經發現問題所在,可想到了解決的法子?”


    “迴陛下,臣有一個初步設想,隻對尚書大人提過一二,還未能完備。”


    王侍郎這話說出來,所有人不自覺地朝老尚書那邊猛看,心中感慨薑還是老的辣。


    老大人臉上笑眯眯,一副事實就是如此的表情,實則內心都要瘋了。


    他不是怪下屬自作主張,而是有些擔心,為這個正值壯年的工部二號人物的仕途擔憂。


    老王明顯就是準備把功勞讓給老領導,黑鍋自己來背。


    宋承業也品出了點什麽,笑著說道:“講。”


    王侍郎正了正衣衫,大拜叩首:“陛下,臣請將漕運的稅收一分為二,三成歸地方,七成交戶部。


    同時,護漕餉也是如此分派,把地方州府納入維護漕運航道之列。”


    這種捅戶部腰眼子的方案一出,殿內的大臣紛紛吸了口涼氣,就連打盹的肅王都睜開一隻眼看了看。


    高坐在上的宋承業笑了,與下方的嚴尚書對視一眼,已然明白這是從哪裏學來的刀法。


    一旦漕運的稅收加到地方,單單為了政績,各位知州知府也不會坐視河道堵塞,白白少了一大筆收入。


    “此舉再議。工部各位勞苦功高,每人領一天休沐。”


    “謝陛下隆恩。”


    王侍郎淡然迴到同僚身邊,享受了一把英雄的待遇。


    別人挨罵工部得到誇獎,哪怕隻有一天的假期,也足夠顯眼。


    “致中,迴頭給我說說江淮那個李郎中的情況。”老尚書迴過味來了,笑著對下屬點了點頭。


    “是,大人。”


    工部的表現刺激到了難兄難弟,刑部尚書不等宋承業點名,主動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臣與刑部上下統計了各省刑案數目、涉案人數與一省人口做對比,同時……”


    刑部的發言讓許多人耳目一新,因為他們不僅用數據說話,還畫了圖。


    甚至,為了更直觀的表達,刑部尚書懇請皇帝陛下允許他在大殿的地板上直接操作。


    一個個清晰的走勢圖,從案發率聯係到當地的經濟、人文,以開化程度和人口比例來分析,給所有人好好上了一堂法治理論課。


    麵對滔滔不絕,講了快半個時辰的刑部尚書,宋承業舔了舔自己的後槽牙。


    官場的老油條是不可能輕易改變行事方法的,更不可能靈光一閃就把圖文數據結合得這麽好,用得這麽熟練。


    怎麽哪裏都有她呢?


    “嚴大人,你覺不覺得,這個圖畫表很眼熟?”


    汪白軒悄悄拉了拉嚴崇禮的袖子,心中很是驚訝。


    他都沒想到,王爺的交際居然這麽廣,到處都是熟人。


    嚴尚書笑了,隻有七分的猜想,也從陛下那無奈的眼神中得到了驗證。


    “是挺眼熟的,這種用事實和數據說話的處事原則,和某位很像。”


    朝臣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一邊圍觀地上的圖表,一邊各自商談著什麽。


    “陛下,知法方能守法,法嚴民懼,法明眾信。臣鬥膽建議,授民以法不可拘於形式,大戲、說書等黎民之樂,實是上上之選。”


    宋承業點了點頭,同意對方的說法。


    隻要有效果,管他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愛卿與諸位辛苦了,迴去寫份折子,把刑部的建議和剛剛所用的圖表細細講明。”


    “是。”


    刑部尚書昂著頭迴了自己的位置,一臉平靜地看了看擋在麵前的幾道身影。


    不急,日子還長著呢。


    小孟真不錯,好好在江淮幹著吧,迴頭給他的夫人請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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