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止事到臨頭來不及支取,朝廷各部在年初會按慣例給戶部打白條,這是明顯預支銀錢的行為。


    而提前到手的銀子,最終花到哪個地方去了,全看部門負責人的品性如何。


    一旦中途出現換人和交接的事,除了戶部那些條子證明有銀子支出,誰都扯不清。


    這個慣例存在了幾十年,礙於日漸衰微的國力,宋繼興沒有那個底氣去掀老底。


    現在輪到兒子接手,一切負麵因素當爹的都事先扛完了,剩下的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局勢。


    隻要,能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一場雪災成為徹查貪汙弊案的開端,也使得京察,這個原本寄托著無數官吏更進一步夢想的舉措,最終變成了鍘刀。


    宋承業的果決和速度,讓所有官吏為之膽顫,如果不是天候因素不可控,誰都會覺得有事前預謀。


    但正因為雪災的發生沒人可以預料,這種短時間內做出來的有效應對,才更讓大臣們覺得可怕。


    他們已經習慣了太上皇後期執政的收斂與克製,麵對一個來勢洶洶,行事無所顧忌的新君,一時被打得找不著北。


    隨著大批主涉錢糧的官吏被皇帝陛下拷去喝茶,大多數人終於坐不住了,紛紛在半夜三更出門,尋找自救的法子。


    “中堂大人,陛下派出去救災的人以羽林衛為主,附近各州縣縣城又新到了衛所官軍,加上那個醫者行會……”


    柳尚書揮手打斷了屬下的消息,示意身前一眾焦急不已的臉孔保持淡定。


    這個消息沒有意義了,無論用了什麽法子,皇帝都成功繞開了各部,不需要眾人的幫助。


    事情已成定局,優勢在對方手上。


    “各位,當務之急我們必須弄清楚,為何陛下查賬能如此精準,你們有消息了嗎?”


    聽到這話,一眾官吏紛紛低頭,冷汗都要下來了。


    這也是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僅僅是賬本,就算是一些人口和器械的記錄,陛下也不放過,能很快確定真假。


    雖然不是每迴都對,可高達七八成的準確率,足以嚇死人。


    在朝為官,誰身上沒點貓膩?


    不管是為了評比還是麵上好看,偶爾動一動數字是很正常的。


    類似的潛規則存在了很長時間,他們請的人又是一等一的數算大家,從來沒有出過事。


    而這一迴,恐怕要出大問題。


    在當前的節骨眼上,皇帝正愁沒有辦法擴大戰果,那些被提調的庫檔,很可能就是催命符。


    柳大人心中也慌,作為百官之首,又是天官,吏部的情況更複雜。


    他自信陛下不會一網打盡,否則吏治即刻癱瘓。


    可被人拿著致命的把柄,日後隨時都會被翻出來,大家這官還怎麽當,豈不是皇帝一家獨大說什麽就是什麽?


    “中堂大人,既然不能從根源解決問題,何不把水攪渾?”


    禮部二號人物,代表自家尚書出席會議的左侍郎尤大人,小聲提了個建議。


    “哦,尤大人的意思是,把宗室和那一位拖下水?”


    “是的,如果陛下一視同仁,那我等也認了。”


    他的這個建議讓大家看到了些許希望,法不責眾是慣例,多一批人分擔,到時候自己承擔的責任會小一些。


    宋承業幾乎沒給百官們多少應對時間,柳尚書也有擾亂對方節奏,給己方爭取時間的想法。


    “尤大人,老夫隻問一句,你們禮部得來的消息,準嗎?”


    “自然,有一主事為人證,整個江淮清吏司上下僚屬及江淮學政的信件為物證,那位白王的不法事,確鑿無疑。”


    尤侍郎說得斬釘截鐵,極力忽略掉心中的那一絲不安,強迫自己相信這就是真的。


    原本禮部幾位主事人對下麵的消息是不全信的,準備借著京察的這個機會,再派人仔細複核。


    但形勢不等人,陛下來勢洶洶,戶部如果不能在今天拉上一波同僚,下場絕對是最慘的。


    隻希望,下麵那些人沒有亂來,哪怕有添油加醋的嫌疑,隻要有一件是真的,也能拉女王甚至是太上皇下水。


    “好吧,明日大朝,由你們起頭,我等從旁附和。”


    柳尚書一時也找不到好辦法,皺著眉頭打量著了對方好一會,同意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盡快查清陛下在用什麽人查賬,不然我等會一直被動。”


    “是。”


    確定了救急之法,眾人紛紛披上鬥篷遮蓋住全身,從角門出了府邸,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裏趕。


    殊不知,不遠處藏在幹草垛後麵的一行人,把這種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嚴大人,你看咱們的柳大學士,不辱百姓心中的天官之名。”


    聞言,嚴崇禮往手心裏哈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卻什麽都沒說。


    官場如職場,不是什麽話都能隨便亂說的。


    再私密的場合,哪怕你在廁所和最要好的同事說老板的壞話,老板最終一定會知道。


    作為外人眼中陛下的狗腿子,老嚴不想占柳大人的口頭便宜,表明自己和陛下一致的態度即可,免得節外生枝。


    誰知道這些近侍、護衛、車夫、宮人當中,有沒有能和柳家沾上邊的,萬一呢?


    宋承業看到嚴大人的反應,立刻意識到自己隱忍的功夫還不到家,情緒露得太明顯了。


    他很快收起臉上的表情,伸手揮退左右,隻留了一人在身前。


    “嚴大人,在你看來,柳大學士此刻是真的昏了頭,急得沒辦法,還是刻意演這出戲給朕看的?”


    又是一個難纏的問題,嚴崇禮覺得頭大無比。


    雖然他有點心疼這位沒有帝師教導、太上皇還不在身邊的陛下,可這話也不能問一個同為六部尚書的大臣啊。


    同行是冤家,尤其是當官的,誰不盼著站前頭的趕緊出事?


    “陛下,柳大人為人持重行事謹慎,把吏部管理得緊緊有條。”


    “嗯,朕知道了。”


    這一句平平無奇的誇讚,讓宋承業心裏有數,嚴大人也不信這位柳尚書會在這個時候,做大肆結黨的勾當。


    很大的可能是做給自己看的,人家有自信刀子落不到頭上。


    “天色不早了,大人早些迴去歇著,養足了精神明天多抄幾家。”


    嚴崇禮:……


    陛下,這事您大可不必跟太上皇學的,沒必要。


    “下臣告退。”


    宋承業很喜歡對方的分寸,不該多說的話從不張嘴。


    目送馬車離去,他這才把頭轉向一邊,看著角落裏平平無奇的黑影。


    “你叫鬼金羊?”


    “迴陛下,是的。”


    “大小姐讓你來京城打探消息?”


    “是。”


    “那你怎麽敢公然找上朕?”


    聽得這個問題,鬼金羊想都沒想脫口就答:“王爺曾經說過,遇到搞不定的事可以向您求助,因為王爺沒讓草民打探皇家的消息。”


    宋承業徹底無語了,這還真是一個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那一位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朕欠你的?


    麵前的鬼金羊看似普通,實則比一般的官吏還要淡定,一點都不害怕皇帝,沒遇到事根本不會把他當迴事。


    嘖嘖,聽說還有奎木狼、心月狐……足足二十八宿啊。


    真是誰的人像誰,宋承業服了,無奈道:“朕明白了,你怕禮部用那個白弄璋搞事對吧?”


    “是的陛下。”


    “嗯,你匯報消息的時候多說一句,這忙朕不白幫。”


    鬼金羊立刻遞出手上的書信,“王爺說了,您盡管開口。”


    借助昏暗的火光看完書信,宋承業這才搞明白對方是想借自己的手清除白氏的隱患。


    這一下子,讓接過親爹位置初次與白芨演對手戲的皇帝,都找不到敲竹杠的借口。


    畢竟白氏安穩,得利的最終是斯辰。


    “你下去吧,告訴大小姐,朕欽佩她教育幾個孩子的方式。可是,他們畢竟還小,不能吃……”


    這話沒頭沒腦,鬼金羊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離開。


    見此,宋承業隻好從兜裏掏了一把金葉子出來,說道:“曦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月食肆的份額加倍吧,多餘的錢朕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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