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程途中,再有精力的孩子也架不住顛簸,才一出城就相繼睡著了,隻剩滿臉緋紅的小四獨自傻樂。


    “爺爺,你在寫什麽啊?”


    “爺爺年紀大記性不好,所以要用筆把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到的東西都記下來,免得過幾天給時間忘了。”


    “你可以問我呀,我記性好的。”


    “嗬嗬。”


    宋繼興揉了揉孫女的頭發,把本子放在一旁。


    “曦月,你娘給你開的這個驛館可了不得哦。”


    曦寧,也不知道知道那丫頭是懶得想名字,還是有更為深層次的含義。


    曦與西同音,如果真是這樣,那寧字就正如那位衙役小哥說的,能解讀出多種意思了。


    “我知道的爺爺,以後我要賺更多的錢,多開一些驛館。”


    “哦,為什麽?”


    “因為,那些叔叔和奶奶聽到送信隻要一文錢,好像很開心。”


    如此純摯的迴答讓宋繼興呆住了,好半天都沒迴過神。


    “你,認識他們?”


    小四聽得有些懵,瞪圓了眼睛認真在心底迴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那些人。


    隨後,她才緩緩搖頭,說道:“不認識呀,但沒有關係的,他們笑起來好好看,我喜歡,嘿嘿。”


    “好。”宋繼興的語調分外柔和,再次伸手撫摸著孫女散落出些許碎發的小腦袋瓜,“好,好,我們的小曦月,將來一定比親娘還出色。”


    “嗯嗯,我會跟娘親好好學武功的。”


    說話間,他瞥到了小不點頭頂的玉冠,又看了看車廂角落熟睡的三兄弟,心中止不住地歎息了一聲。


    白芨的擔憂宋大爺不可能想不到,孫女表現得越出色,未來遇到的阻力就越大,受到的委屈自然更多。


    拋開這惹人心疼的性子不說,他終於開始理解,當娘的為什麽會把一半以上的關注都給到這個小丫頭身上。


    “陛下,別讓小公主受涼了。”


    李總管看太上皇一直在沉思,出於心疼孩子的想法,壯起膽子出聲提醒。


    “怎麽不早些叫朕?”


    看著小丫頭歪頭睡得正香,宋繼興急忙把人抱到一邊,脫下身上的大衣輕輕蓋上。


    重新迴到小桌後麵,他撩開車簾吩咐道:“不急著迴去,穩當些。”


    “是。”


    馬車駛上了直達村子的大道已經平穩了很多,李總管發現陛下的眼神莫名複雜地看向幾個孩子,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了。


    “陛下,您在想館驛的事?”


    “不,朕在想,是不是可以留暗星一命。”


    沒有意外,宋繼興看到了老夥計快要驚掉下巴的表情,心中頓感無趣,斜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看吧,就連對小四疼惜不已的李德勝都是這樣,別人又會怎麽想呢?


    安穩,安穩,為了所謂的安穩,最終外戚篡權的可能,卻遠高過皇族幹政。


    皇帝為了防備兄弟反而給了外戚機會,這在曆朝曆代都不算罕見,可還是少有皇帝會一心信任兄弟姊妹,倚重外家的倒是不少。


    隻因為,外戚權勢再大,也不可能名正言順地當皇帝,但同為皇族的親兄弟有這個資格。


    留下暗星完全是老宋一時心疼孫女才生出的念頭,作為成熟的帝王,當然不會這麽不理智,埋下不可預料的禍根。


    暗部統領不行,那些可死可不死的,能留嗎?


    宋繼興心裏漸漸有了答案,不斷顫動的眼球,反映出內心的不平靜。


    盡職盡責伺候一車老小的李總管把一切盡收眼底,蹲下身子給幾個孩子攏了攏衣服,嘴角露出不明的笑意。


    殿下,可不是李爺爺不疼你,這個時候除了陛下和王爺,誰都不能對你表現出疼惜的樣子。


    為了給您賠罪,李爺爺會盡自己所能,把李家所有的關係交到大公子手上,有親哥哥幫襯,您的驛館會順利開遍大興境內的。


    熟睡中的小不點似乎有所感應,砸吧了一下嘴,臉上掛著淺笑,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


    她並不知道,寧水最重分量的三人此時都在為自己的將來操心,自然也不明白,唯有在親娘那邊,個人情感才能壓過理智。


    ……


    送走了孫縣令,白芨馬不停蹄地會見了村子一眾高層人物,挨個詢問起明天年會的大小事宜。


    有了今天對於驛館的宣傳,來的人估計會比預想中多得多。


    “剛才的話都聽明白了?”


    “是。”


    王柳匍匐在地上,就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給砸蒙了。


    能被委以重任,這表明她真正得到了信任,徹底進入了主子的視線。


    “起來吧,你的見識和閱曆是本王需要的,日後對外你就是本王的內務總管。”


    “奴明白。”


    白芨點點頭,看著自己給閨女準備的大管家,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適合的人選本來就少,更別說女子身份。


    難得身邊有個好用的人,轉眼又沒了。


    “本王讓人在京城物色了一批宮人,應該會在明年四五月的時候到,你做好準備,到時別丟本王的臉。”


    “是。”


    王柳是熟悉京城那一套的,對於主子能夠挑到上好的宮人,心裏很難不驚訝。


    畢竟就算是宮裏出來的,合用的人也少得可憐,一眾權貴的眼睛都在盯著。


    與那兩封信有關嗎?


    “你想的不錯,齊王妃勉強算本王的妹妹,她會幫這個忙。”


    白芨就像能聽到對方的腹語一般,用稀鬆平常的語氣陳述著不算事實的事實,也不管對方信不信。


    比起心思單純的楊氏,這種能揣測上意頭腦靈活的下屬,好用歸好用,敲打是必須的。


    “奴不敢。”被說中心事的王柳嚇了一個激靈,再也不敢多想。


    “下去吧,明天之後驛館的消息會傳開,若是有人或明或暗地靠過來,你記得拿出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三不原則,任由他們去猜測。”


    “是。”


    好不容易熬到院外,王柳身子一軟,靠著牆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心中感到一陣陣後怕,頭一迴見識到氣勢大開的主子,比大統領還要恐怖……


    以前生怕被嫌棄,被冷落,自己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聰明人就是會不自覺地多想,會去猜想上峰的真正意圖。


    自小在暗部長大的人,自然明白一個齊王妃沒有那麽大的能量,另一封信才是顯得主子可怕的地方。


    未來的皇後娘娘,居然會親自寫信過來,想想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這事就是白芨也始料未及,從那位沈姑娘的言辭中不難看出,人家是帶著善意和決心的。


    寫信的目的是為了表明立場和不為敵的態度,突出一個通透和豁達。


    在殘酷的環境中長大,又身處這般難堪的境地,還能保持這樣的心性,隻能說明她真的是個好姑娘。


    相比起來,隻見過一麵的趙靜姝,五年前就不怎麽會隱藏情緒,如今更是裝都不裝了,一口一個姐姐,叫得人起雞皮疙瘩。


    白芨搓了搓胳膊,怎麽看都是沈清書更符合女主的樣子,就算沒有自己的出現,那個便宜妹妹也不夠人家三兩下。


    蠢透了。


    收到這兩位的信件,她的心情很不錯,在大興看到可以獨立思考的女子,相當難得。


    受成長環境所限,哪怕強如武皇,身為曆史上唯一的女皇,也曾在心底猶豫是否立娘家侄兒為太子。


    貴如太後,幾個孩子的奶奶到現在都沒緩過神,還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拚命尋找真正的衛家人,唯恐衛家絕嗣。


    有了對比,白芨無視自己與沈姑娘之間不論不類的關係,忽視趙靜姝曾經犯過的蠢,也給出了迴應。


    這樣的女子,值得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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