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向懶散悠閑的人突然變得勤奮,不時召集人手開小會,可是引起了不少的討論。


    而勤政操勞了一輩子的人,開始整天無所事事,瞅準機會就帶孩子到處玩,卻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大家對這種行為視而不見,覺得很正常,貴人身份再尊貴也是人,應該享受這種天倫之樂。


    宋繼興是個十足的狠人,前一腳剛決定的事情,下一刻說幹就幹,說撒手就真撒手了。


    哪怕他心裏有了新的判斷,還是直接無視,給兒子建議完石炭該怎麽處理之後,明確告訴對方往後的路靠自己走。


    這也預示著,在還有七八天就要過年的當下,小宋事實上‘親政’了。


    從此,能傳遍帝國的聲音,隻有他一個。


    徹底放下了所有的擔子,這位五十出頭的帝王身上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氣勢變得極為平和,但麵相卻比之前衰老了三分。


    寧水城的茶樓裏,包間內的八仙桌圍滿了孩子,他們齊齊豎著耳朵聽著樓下的動靜。


    而在正北方位,小不點當中亂入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也絲毫不顯得違和。


    “有意思,送信、捎信一文起步,托運貨物按重量和距離計費。”


    宋繼興喝了一口廉價的茶水,心裏也不嫌棄,吐出茶梗之後,對這種明顯有別於傳統鏢行的運作模式生出了好奇。


    “小四,你知道台上那位老丈口中所說的曦寧館驛,指的是什麽嗎?”


    聽到爺爺的話,白曦月轉過頭眨了眨眼睛,臉上茫然的表情說明她確實不知道。


    轉場的間隙穿插著輿情司想讓大家知道的消息,說書先生和聽眾已經達成了共識,雙方漸漸形成了默契。


    聽眾也養成了聽一段書就了解一番最新政策的習慣,畢竟聽書隻能圖個樂,而消息卻是和過日子息息相關。


    “爺爺,曦寧館驛是什麽,哪個曦?”小不點又不傻,如果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爺爺大概不會這麽問。


    “哈,你還真是個聰明的小滑頭。”


    宋繼興刮了刮孫女的鼻子,悠閑地靠在椅背上,笑道:“自然是我們小曦月的曦,寧水的寧。”


    答案一出,不隻是白曦月瞪大了眼睛,三兄弟和另外三個女孩子也全都看了過來,臉上寫滿了驚訝和興奮。


    心中有了猜想之後,小四不淡定了,一把從高凳上滑了下來,跑到爺爺身邊。


    “爺爺,你快告訴我,這個是娘親弄出來的嗎?”


    宋繼興一邊享受被小丫頭挽著胳膊撒嬌,一邊笑著迴答:“是啊,這是你娘專門為你準備的產業,不止是你,老大幾個也有專屬於自己的東西。”


    “嗷嗚,娘真好。”


    孩子表達高興的方式簡單直接,即便三兄弟做不出妹妹那樣的怪叫舉動,陡然變得光亮許多的眼神,還是暴露了心思。


    他們無不在期待,想知道親娘為自己準備了什麽。


    被人關心和愛護,這種感覺很美好。


    見此情景,宋繼興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發,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以後你們要好好聽娘的話,她為你們做了很多。”


    “嗯,我知道的爺爺,小四最聽娘的話了。”


    “爺爺,我們也會聽話的。”


    幾個孩子相繼表態,得知下麵說的消息與親娘相關便再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離開桌子跑到窗戶邊朝下張望。


    宋繼興給暗星使了個眼色,確保幾人的安全之後,由得他們玩鬧。


    他剛才是有感而發,作為對當下秩序規則最為敏感的人,很清楚白芨以女子身為孩子打算,需要麵臨什麽。


    “德勝,你說白丫頭最終會讓幾個孩子改姓?”


    雖然年初的時候四個孩子有了玉蝶,已經上了宋氏的族譜,姓氏自然是國姓,可並沒有放在官麵上來公開。


    李總管也知道這事,沉吟了一會才說道:“依老奴判斷,王女殿下和大公子不會改。”


    “何以見得?”看到老夥計和自己所想一致,宋繼興略顯興味地問了一句,隨後笑道,“來,說說你的看法。”


    “王女殿下是女兒身,又繼的是王爺的爵位,不姓宋說得過去,大公子日後是白氏和兄妹關係的維護者,姓白更好。”


    “老家夥,你明知道朕問的是老二。”


    眼看糊弄不過去,李總管笑了笑,迴道:“王爺是怕二公子日後走遠了,與兄妹疏離吧。”


    “嗯。”宋繼興不再難為這個到了現在還說話留半截的人,自己接了下半句,“這丫頭一怕老二對家裏沒有惦念。


    二怕小三一脈沒有同宗兄弟幫襯,將來落到漢高祖那般無人可依的境地啊。”


    這話嚇了李德勝狠狠一跳,在沒了顧慮之後,陛下是越發敢說了。


    兩位加起來超過一百多歲,全身上下都是窟窿眼子的老狐狸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盡管他們沒有經曆信息大爆炸時代,卻依舊能夠憑借自己的見識判斷出,孩子跟母親一個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者說,女方沒有足夠的實力和依仗,最好不要讓孩子跟自己姓。


    除非,你能確保拿捏住家裏的男人,就算孩子不和父親一個姓,也不會影響孩子繼承遺產。


    涉及利益是很現實的問題,男人看待兒女和女子完全不同。


    女人懷胎十月,在孩子生出來之前,早就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因此,母愛是七分天性三分社會性,父愛則是三分天性七分社會性。


    天性代表感情,社會性代表責任。


    男人身上有強烈繁衍欲望的基因,同時又很理智,後代必須要有,但誰生的並不重要。


    而姓氏,是後代的標記。


    母係社會之後,孩子一直隨父姓,這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如果不這麽做,男子的責任感將會降到最低,同一個姓氏是在提醒他們,遇到危險保護妻兒是責任。


    宋大爺提到的漢高祖,就是最好的例證。


    漢高祖劉邦,是被人公認的一代雄主,但有人卻時常拿他的人品說事,認為他擔不起,隻是個小人。


    其中被人反複提及的,莫過於在楚漢爭雄的時候,老婆被霸王扣在沛縣當人質,自己逃亡途中十多次踹親生兒女下車的事。


    可事實恰恰相反,高祖這麽做完全符合梟雄的特質,他就是要借刀殺人,讓呂氏所生的一雙兒女為楚軍所殺。


    不然根本解釋不了,踹一次被駕車的夏侯嬰撿迴來一次,氣得差點當場砍殺夏侯嬰。


    撿人肯定要停車的,這麽多迴要耽誤多少逃命的工夫?


    這說明當時的情況已經不怎麽危急了,完全沒必要為了減少兩個孩子的重量,來幫助己方逃跑。


    呂家嫁女是一筆投資,高祖很清楚隻要奪得天下,自己必須向擁有大量原始股份的呂氏分紅,所以才會有借刀殺人的想法。


    沒有了呂氏所出的兒子,呂家勢力再大,將來也是無根之萍。


    此計不成,呂家也不是傻子,高祖被大舅子呂澤威脅,提前允諾把呂家封在了齊國故土,戰事稍有起色,立刻立劉盈為太子。


    後來,忍了一段時間,劉梟雄又玩起了騷操作,讓淮陰侯韓信進攻齊國之地……


    因為按照當時約定好誰打歸誰的原則,韓信隻要拿下齊國之地,齊王就是他,根本沒呂家的事。


    倘若以後來呂氏權傾朝野的結果論,高祖的遠見比一般的梟雄強太多太多。


    巨大的利益當前,哪來的父子天性,生個完全向著自己的孩子不好嗎?


    男人最了解男人,宋繼興決定讓兒子自己走路以後,用全新的目光,從白芨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無論如何,頂著天下人異樣的目光,強勢讓一雙兒女隨自己而姓,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沒人能保證多年以後的事情,她敢做,說明心裏已經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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