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並不知道自己幾乎每天都要在朝堂上被人拉出來說,而且一吵就是一早上,甭管交情好的還是差的,或者根本沒打過交道的,逮著機會都往死裏彈劾她。


    不為別的,就是湊湊熱鬧,為了顯得自己合群。


    大家全在官場混,誰都知道殺人要用暗刀,若是真想動這位女王爺,不可能天天找人麻煩,這不是打草驚蛇麽?


    最近天氣太冷了,一個個上了年紀的大臣有些扛不住,好不容易有個人人都能插得上話的人物,那就別浪費了,正好可以調動情緒來禦寒。


    也幸好江淮離京城一千大幾百裏地,否則白芨這個心眼不大的知道他們這麽玩,肯定會往京城送土特產。


    此刻,她的心情很不錯,因為運銀子的車隊迴來了。


    分出一半去淮寧之後,剩下的規模還是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丫頭,你說,這,這隻是次品?”


    “嗯,正品被老熊帶去海州了,明年陛下登基滿一年的時候,差不多能到京城。”


    隨車隊而來的,還有當初白芨讓村裏做的初版山河圖,隻是蘇州的案件牽扯到了他國,‘照妖鏡’的計劃暫時擱淺,這個就沒用上。


    但在她看來無比粗糙的玻璃盤,對宋繼興來說可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朕不問你貢品究竟怎麽來的,但這件東西你得送給我。”


    “得了吧宋叔,您天天戴著眼鏡,還能看不出來?”白芨毫不客氣,直接戳破了對方的謊言,不過最後卻話鋒一轉,“原本給您看,就是任您處置的。”


    “嗬嗬,好丫頭,朕謝謝了。”


    宋繼興一聽就樂了,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有模有樣的山川峽穀,與腦海中熟悉的輿圖一一比對。


    山河圖其實就是玻璃版的沙盤,肯定精確不到哪裏去,多數都要靠腦補。


    可宋大爺當了幾十年的皇帝,連個真正的祥瑞都沒見過,隻有一塊湖底石勉強湊合,眼前的東西是很有殺傷力的。


    “李德勝,趕緊去拿箱子盛放起來,還要命專人看守。”


    然而李總管聽到這個吩咐,臉上卻犯了難,“陛下,這奇物個頭不小,一時找不到那麽大的箱子。”


    “怎麽沒有,朕裝兵器……”


    說著說著,宋繼興就覺得不對勁了,眯起眼睛打量著麵前的人,“好你個老東西,居然連朕的東西都惦記上了,那幾個孩子看上什麽了?”


    “陛下,這是老奴自作主張,王女殿下和三位公子最近在練箭,沒有趁手的家夥。”


    李總管麵不改色,儼然有種放飛自我的感覺,一點都不怕被人盯著。


    “去,都給他們,正好把箱子騰出來。但你可要注意些,傷了孩子朕扒了你的皮。”


    “是。”


    一旁的白芨全程看到老李怎麽幫自家孩子撈好處的,眼睛都看直了。


    皇帝的收藏那能是普通的東西嗎,不說把把神兵利器,最起碼顏值和價值肯定不低。


    這逮著機會就薅羊毛的做法,還得是陪伴帝王三十多年的老李才幹得出來。


    察覺到到身邊亮晶晶的眼神,宋繼興覺得有些好笑,幾個孩子全身都是優點,就是或多或少都把銀子看得比較重,原來是胎裏帶出來的。


    “丫頭,你這麽看朕做什麽,最好的兵器你不都拿了麽?”


    “沒什麽,隻是覺得您和李總管更像朋友。”白芨想到自己手裏的燙手山芋,隨口瞎扯了一個話題。


    她隻是張嘴這麽一說,宋繼興卻鄭重點頭,“你說得不錯,朕確實把德勝當朋友,且隻有這一個朋友。”


    這明顯是話裏有話,白芨隻覺下麵的話肯定是個麻煩,於是拱手提出告辭,“陛下,時候不早……”


    “你若是幫朕一個忙,蘇州城的那筆金銀,朕留三成給你。”


    “一半。”


    “成交。”


    白芨:……


    上了大當,自己要少了,這老狐狸的心裏價位就是一半。


    “您請吩咐。”


    “嗬。”宋繼興難得看這人露出鮮活的表情,頓時嗬嗬一樂,笑道,“你讓人改的驛館朕看過,朕想知道,後續如何自行維係?”


    白芨沒想到對方關注的是這個,也沒打算隱瞞,“驛館分官、民兩用,中間用牆隔開,以商用補官用。”


    “有幾分道理。”


    宋繼興點點頭,捋著胡子想了一會,繼續問道:“驛站的主責是傳遞消息,保證不耽誤軍機,驛馬驛卒必須精心培養,你可知?”


    談話進行到這裏明顯開始不對勁了,白芨的眉頭都開始皺了起來。


    聽這意思,朝廷想全部撒手?


    “宋叔,軍驛您不會也打算撤了吧?”


    “這自然不會。”


    再傻的皇帝也知道情報的重要性,可按照實際情況,除了邊境的驛站,內陸驛站發揮作用的時候很少,每年都會虧空一大筆銀兩。


    越是在承平的時候,這種現象越明顯,加上地方吏治的腐敗,經費主要用在招待來往官吏、拍馬屁上麵,導致很多驛站甚至連馬都餓瘦了,合格的驛卒都沒有。


    得知這種情況,就有人提出削減驛站的經費,保持最低傳驛規模即可。


    但凡事都有兩麵性,驛站這東西和保險類似,平時不出事還好,隻要出現大問題,早一天把消息送到京城的決策者手裏,都能挽迴不小的損失。


    這個問題正是宋繼興糾結的,一邊是完全起不了作用卻每年耗費不小的銀兩的窘境,一邊又不能完全失去地方送遞消息的途徑。


    邊關的軍驛肯定不能亂動,內地的這些地方驛站,可以想想辦法。


    “丫頭,朕若是把內地的驛站全全由你負責,隻讓兵部車架司、都察禦史定期巡查,保障消息傳遞正常運轉即可,如何?”


    “宋叔,那百官的吃喝花費呢?這個才是驛站的大頭,之前我隻用負責一部分,如果全由我來,這些怎麽算?”


    白芨實話實說,這肯定是得罪人的事,得提前幫小四問清楚。


    宋繼興大致猜到了她對幾個孩子的安排,心裏有了更長遠的設想。


    這丫頭時刻都想著偷懶,對領軍的事情不情不願,那為何不讓孫女來呢?


    白曦月是真正的宋氏子弟,又繼承了母親的武藝天賦,將來就算不是領兵的合適人選,起碼可以打服不聽話的將領。


    如果她身後站著軍方,驛站則可以名正言順納入軍方的管轄,脫離地方的鉗製。


    “朕知道你雇退伍士兵和他們家人做工的計劃,也知道你想把這個留給曦月,朕自然不能委屈了孫女,一切官員接待安排,小四說了算。”


    “曦月才多大,您就把注意打到她的頭上了?”


    “哈,如果曦月手裏沒有足夠的人手,你走得安心?不當公主確實可以少很多麻煩,可親王就不會被人欺負了嗎?”


    宋繼興循循善誘,擺事實講道理,點明了皇帝還經常受氣呢,更何況一個女子藩王。


    唯有手握兵權,手下有人,才沒人敢放屁。


    白芨沉默了,除了幾個孩子,外人根本沒有可以威脅自己的東西,因此做事不用顧忌太多,最後大不了航海去。


    可白曦月不是她,小家夥是被一大群長輩寵著長大的,不可能做到對身邊的人視而不見。


    有軟肋就會被人拿捏,這是誰都避免不了的,親娘在身邊還好,一旦……


    “您,讓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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