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馬駢駕慢悠悠地走在寬闊的官道上,拉車的馬兒不時低頭打個響鼻,似乎在向主人抱怨自己跑得一點都不開心,也很不威風。


    而在馬尾處,執鞭的竟是少見的女車夫,車轅的另一側,同樣坐了個管事模樣的女子,看起來頗為怪異。


    也就是道路夠寬,能容得下五六匹馬並行,否則以這輛馬車的走法,肯定會惹上麻煩。


    “大小姐,我們不是已經進入府城地界了嗎,何不趁著天色尚早直接進城?”


    這駕類似在散步的馬車,裏麵乘坐的正是一大早就從六合縣城離開的兩位親王。


    由於車轅位置被新人占了,誠王不得不坐進了車廂,也幸好他蹭飯蹭得夠勤,現在不用頭頂各種臘味。


    可眼下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原本到府城隻要大半天的功夫,明明已經能看見城池的輪廓,大小姐卻讓馬車慢了下來。


    聽到對方的疑問,白芨有些無精打采的,強打精神隨便給了個借口。


    “城裏雖然初步平靜,然而裏麵有一個兵部尚書,還有一個都察院的右副都禦史,我打算先看看再說。”


    如果可以,她從縣城出來都想直接轉向迴寧水了,但不去府城一趟,‘貢品’一事就沒完沒了。


    那兩人最近玩得可開心了,看誰不順眼先扣個帽子,有了借口再仔細一查,又能給小宋清出了一大片位置。


    於是,女王深表懷疑,韓大人肯定希望自己越晚到蘇州城越好,這樣他的年終業績一定很漂亮。


    也不知道宋大爺給人下了什麽聖旨,弄得他們跟打了雞血一樣,難不成是因為送了大批的人員去皇陵,大牢空蕩蕩的不好看?


    難搞。


    誠王見大小姐提到了兩位三品以上的大員,其中還有一個尚書,沒由來地緊張了一下。


    “大小姐,那咱們還是慢點吧,要不今晚先找個農家投宿,明早再進城?”


    作為一個死賴著蹭車的人員,他是沒有決策權的,隻能往自己心裏所想的方向提出建議。


    “嗯,誠叔所言極是。”這個提議深得白芨的心,她當即表示讚同,“楊嬸,找個附近的人家投宿。”


    “是,大小姐。”


    這就同意了?


    誠王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隨口一說,竟然真的就讓大小姐下定決心不進城。


    “您這是?”


    看了眼對麵坐著的未來盟友,白芨覺得對方不應該再和之前一樣,因為事事小心而萬事不管,必要的政治警覺還是得有。


    “誠叔,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年底要京察了!”


    “京察?”


    誠王被驚得跳了起來,腦袋直直地磕到頂棚上。


    但他此刻卻顧不得疼痛,哆嗦道:“也就是說,那兩位之所以有這麽大的動作,是皇兄授意他們把重要的位置給騰出來?”


    “基於本王對那兩位的了解,隻能是這個理由。”


    三年一大考,十年一京察,誠王有這麽大的反應,白芨毫不奇怪。


    京察,就是字麵意思,每隔十年朝廷以吏部為首其他部門配合,對京城所有官吏來一次全麵的考察,工作模式類似央企每隔幾年就來一次的大型審計。


    和審計不同的是,京察關乎所有京中官員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每一次都是大洗牌。


    盡管距離上次京察隻過去七年,按照正常的程序下一次還要三年,可新皇新氣象,用這種方式消除前任的影響,有利於統治。


    稍稍迴過神的誠王也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說道:“大小姐,六合縣衙中私下流傳今年會再一次大考的消息,其實說的是京察?”


    “應該吧。說是京察,但哪次都不可能僅限於京城,各地官吏要麽翹首以盼,期望京城空出更多的位置,要麽瑟瑟發抖,害怕自己被人擠到窮鄉僻壤。”


    有沒有關係和背景,在這個時候顯得尤為重要。


    既然縣衙早就傳出了消息,說明聰明人還是多,那位孫縣令可能也有動一動的想法。


    誠王拚命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緩和下來,努力騰空腦子去想問題。


    京察從表麵上看,和各地藩王無關,隻是對京官的一次考評。可但凡官吏考評,政績必定排在首位。


    禮部四司中最大的禮部司,平時的政績怎麽來的,不還是用禮製去折騰各種人,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被折騰的人地位越高效果越好,而戰戰兢兢過日子、吃了虧也不敢迴擊的藩王,便是最好的立威人選。


    “大小姐,難不成您早就想到咱們遲早要和禮部對上,所以才會提前挖坑?”


    這個問題出乎白芨的預料,因為她也是剛才在路上,根據自己了解到的曹、韓兩人的性子,才會聯想到京察上麵。


    但是以當下的情景,不管怎麽解釋,誠叔都不信的吧?


    “誠叔,能和我說說宗室現在的情況嗎?”


    誠王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後眼睛變得賊亮,跟個小朋友一樣連連大幅度點頭。


    雖然在皇室當中,他也有很多人看不慣,但大家都是一個祖宗,總不能任由外人使手段,讓陛下拿自家人開刀。


    “大小姐,目前宗室裏輩分最高的是三位皇叔,其中的宗令您見過。和我一輩的,同為父皇所出的王爺隻剩兩位,他們和其他堂兄弟一樣,全部就藩在外,日子……”


    白芨了解到了大致的情況,心裏也沒什麽特別的想法,享受了皇族榮耀,必定也要為江山安穩付出。


    出身如此,誰都沒辦法避免。


    “您對禮部有不小的意見,是因為他們時不時就拿宗室作筏子?”


    “對。”


    到現在,誠王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一口氣說了禮部之前做過的,各種減少藩王衛隊、祿米、車駕、儀仗等等奏折,反正討厭到不行。


    最後,他心有餘悸地給女王提了個醒,別看對方現在沒有動作,說不定就在暗暗憋著壞。


    白芨聽完以後鄭重點頭,很認同這個觀點。不是他們不想動,隻是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又有宋大爺吸足了仇恨,才給了寧水安穩的時間。


    皇權與相權之爭,演變到了如今皇帝與內閣和各部大員的對立,使得天然屬於皇權立場卻又不得不被限製的宗室,處境越發艱難。


    “您與各位宗親關係如何?”


    “嗬嗬,還行,我與四皇兄六年前在京城見過一次,和各位堂兄弟的聯係要少一些,大概隔七八年寫封信吧。”


    白芨:……


    您是怎麽用一臉樂嗬嗬的樣子,還能說出這麽可憐的話的?


    “誠叔,本王也算半個宗室,即便沒見過諸位皇室宗親,可咱們都是一榮俱榮。”


    誠王臉色凝重了很多,隨之長歎了一口氣,“是啊,還請大小姐想個法子,如果今年真的要京察,我怕有些親戚就再也見不到了。”


    “容我想想。”


    眼下已經到了十一月,京察最晚過完年就要開始,說不定很多工作都已經在走流程,時間確實很緊。


    並非白芨心善想要幫宗室一把,也不是出於拉攏他們的目的,而是不得不去那麽做。


    她本就屬於藩王一員,一旦整個藩王群體暴雷,朝廷大員就有足夠的借口提出各種舉措,進一步防範和限製藩王的權力。


    這也很難不讓人懷疑,能輕鬆拿到‘封君’的聖旨,其實對方一開始就沒打算長期給,京察一過順勢便收迴了。


    “誠叔,時不我待,您給關係好的那些寫信吧,在京察之前務必先來個徹底的自查。”


    “自查?”


    “對,這一次的動作應該會很大,您措辭強硬一些,讓他們找到問題後,該罰罰、該請罪的請罪。


    自己挑破的話在陛下麵前能得個好,遠比被人公然搬上台麵,讓陛下和整個皇室丟臉要有利。”


    宋誠懂了,隻要不涉及謀逆,公然表示臣服會占據主動,得到的懲處也會輕一些。


    “大小姐,小王替眾位兄弟侄兒拜謝了。”


    “不必,要是全體藩王的名聲都臭了,本王還能落得了好嗎?”


    感受到車廂內些許氣息的轉變,宋誠十分慶幸自己死賴著跟來了府城。


    隻是,他還是有些擔心,各位親戚應該沒那個膽子去犯死罪,但按照律法被貶為庶民的,估計會有。


    得知對方的憂慮,白芨毫不在意,冷聲說道:“我們不可能保下所有人,真到了那一步,您就上書讓他們去守皇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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