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之時,緩緩流淌的小河邊陡然出現了一個弓著身子的黑影。沒有月光的情況下,用肉眼僅能從輪廓上判斷出這是一名年輕男子。


    “花尾(yi)巴狗?”


    他先是小心地用氣音衝黑暗處喊了一聲,等了一會沒有得到迴應,於是漸漸加大了音量。


    “花尾巴狗?”


    這一迴的招唿很快有了效果,角落裏傳來模糊的應答。


    “狗尾巴花。”


    唿,男子大鬆了一口氣,悄悄往聲源處靠近了些。


    “兄弟,你可算來了。”


    “嗯,錢帶了嗎?”


    “帶了,但我要先驗貨。”


    “好。”


    全身上下穿著墨色夜行衣、頭戴頭套,隻露出眼睛和鼻子的白爺,提起一個小破袋子就往這邊丟了過來。


    男子趕忙飛撲接住,身子先著地才沒讓口袋掉在地上。


    “兄弟,這可是幾百個銅板的大買賣,你悠著點。”


    一邊抱怨,他一邊伸手在袋子裏掏了一把,隨即貼近眼睛一粒粒查看。


    “好東西。兄弟,我花尾巴狗在這一帶也算小有名氣,就不挨個數了,這是說好的七錢銀子外加一百個銅板。”


    白芨伸手接過,上下拋了拋銀錁子,隨後又拿著銅錢掂了掂,反手丟迴來三枚,“狗兄大氣,我狗尾巴花雖然剛入這行但也不能占人便宜,這多出來的還給你。”


    看到對方能徒手掂金,連故意多給的三個銅板都一清二楚,花尾巴狗頓時肅然起敬。


    這位兄弟不但能拿到緊俏的貨,還一身的硬本事,前途不小啊。


    幸好他和自己起的諢號相近,否則還輪不到自己做上這筆買賣。


    “花兄弟,以後要是有貨不方便出手,可以在山口那棵枯樹下麵放三塊石頭,我收到消息後會在一邊插上蘆葦杆,插幾根就表示幾更。”


    “明白了,多謝狗兄照應,山水有相逢,告辭。”


    見對方說走就走,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花尾巴狗心中的重視程度又高了不少。


    他摸了摸手上的袋子,心中一片火熱,這些玉米運作得好,妹妹的嫁妝可就有了。


    過了足足一刻鍾,悄無人煙的河灘上才冒出一個身影,借著蘆葦叢的掩護,徹底消失在夜色中。


    “哈……”忍了好久的巡查營將士,剛想大笑出聲便想起頂頭上司還在身邊,一個個打起了擺子。


    能在離村裏這麽近的地方開起黑市,本就是得到村子默許的,平時還要靠他們來維護平穩。


    這些士兵出身都不高,對於不過界、守規矩、不鬧事隻想掙口飯吃的行為,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也是最近黑市的名聲越來越響,這兩天有人頻繁在出玉米,才使得耿將軍重視起來,決定親自過來探個究竟。


    據可靠線報,今晚有大筆買賣,涉及近一兩銀子的玉米種子交易,而三個將軍又隻有他一個人在家,不看一看根本放心不下。


    誰曾想,那個身形不算嬌小的走私販子,為什麽看上去會如此眼熟。


    擦了無數迴眼睛,耿將軍最終確定,引起黑市動蕩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家王爺。


    “嗬嗬,哈哈哈。”


    到底還是沒忍住,有將軍一帶頭,這片蘆葦蕩裏麵立刻變得鬼哭狼嚎,驚起一群白鷺。


    耿同和一樣出身貧寒,好在家裏的父母有見識,花十斤小米找村口的秀才起了個名,還送他去念了幾年書。


    雖然沒什麽天分,但他卻無比感謝父母做出的那個決定,讓自己有了改命的機會,最終在近衛當中占得一席之地。


    白芨是耿將軍此生見過的,最為獨特的人,行事全憑喜好隨性至極,每每出人意料。


    她掌近兩千兵馬,卻可以一兩個月都不來軍營看看,然而麾下的士兵們都服氣,認為這很正常。


    不拖餉,不扣夥食,訓練之餘還有球賽可以踢,最重要的是給大家解決家小問題。


    戍邊的將士在大興有幾十萬,就算王爺不做任何事也不會有人生出不好的想法,畢竟大家都是這麽過的。


    但她不僅讓大家接媳婦過來,連老母和兄弟也行,簡直就是一人當兵養全家。


    前山村的孩子們什麽樣,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不用十年,他們能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


    有這種一心為下麵士兵打算的主將,真是小兵小卒幾世修來的福分,士氣能不高嗎?


    但你要說王爺心地良善,愛兵如子那也是扯淡,護衛四個孩子的二百軍士,每一個都是刻意挑選的,家小都在來寧水的路上。


    這是意味著什麽耿將軍很清楚,上位者慣用的手段。


    因此,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王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到自己既定的目的,怎麽見效怎麽來,無所謂外人的看法。


    前麵種種不惜代價的行為都是為了安定軍心,為了得到一支戰力極強的軍隊。


    她同樣是為了保證孩子的絕對安全,選擇把士兵的家小扣在了手上,還把不顯露在外的暗部全都撒了出去。


    慈不掌兵,年輕的女王比許多老將看得還要透徹,用的手段也光明正大,士兵們未必想不明白其中的要點,可他們心甘情願被這麽掌控。


    上下一心,一旦是化作戰力,該是多麽恐怖的事情。


    耿將軍想起不久後就能一家團聚,小孫子也能在村裏的學堂上課,跟著大家一起踢球,嘴角越咧越開。


    “好了,王爺做事向來有深意,你們看熱鬧可以,千萬別說漏了嘴壞了大事。”


    “放心吧將軍,我們隻當什麽都不知道,讓‘狗尾巴花’同誌安心賣貨。”


    “哈哈哈……”


    又是一陣歡快的笑聲爆出,在場的十幾名士兵發現自家王爺可真有意思,看見人家叫花尾巴狗,轉頭便起了個狗尾巴花的名字,幹起這個行當也有模有樣的,比誰都像。


    比起幾天前那個大發神威的猛將,這樣的王爺才更符合他們心中所想,讓人覺得親切。


    “你們真以為王爺不知道我們在這裏?她隻是最近無聊了,想玩點新東西才懶得戳破而已。”


    “我們明白的將軍,務必讓王爺玩得開心。”


    “嗯。”


    少有人敢在下屬麵前露出真實麵孔,尤其是領軍之人更是不能暴露心中所想。


    士兵們心裏都有數的,也正是如此才更讓他們覺著暖心,王爺沒想防他們。


    把命賣給這樣的王爺,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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