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恆,陛下究竟在想什麽,鹽市都能丟出去?”


    剛住上沒幾天的新屋子,林先生在堂屋裏轉來轉去,頓時覺得自己分到的職工住宅不香了。


    他雖然隻做過學官,可那麽多書也不是白讀的,失了鹽市那朝廷不就完了嗎?


    不說失去那一大筆鹽稅收入,以商人逐利的本性,會考慮老百姓的死活?


    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玩意,不榨幹百姓骨頭裏的最後一滴血根本不算完。這要是連鹽都吃不起了,大家還活個屁。


    大亂將至,大亂將至啊。


    原本取消路引在林先生看來就是一個很大的隱患,現在好了鹽市都不要了,朝廷跟瘋了一樣。


    如果自己有上奏的權利,肯定會上書痛罵皇帝一番。


    “誒,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呢,這又是在寫什麽?”


    “沒什麽,王爺要看的新故事。”


    老友火急火燎,許先生可謂穩坐泰山,甚至在繁忙的工作之餘還能有靈感創作。


    “你……”


    看到老夥計的這番表現,林先生頓時明白了什麽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姓宋的自己作,姓白的也沒反應,他這又是為哪般?


    “既然你們都不管,我一個隻會教書的糟老頭子說個屁,反正天塌下來也輪不到老子去頂。”


    “靜齋,你的心亂了,這樣不好。”


    見一向注意談吐的人此刻什麽都話都往外冒,許先生不得不停下筆,用還沒完全打開的嗓子勸誡了一句。


    “能不亂嗎?”林先生坐在椅子上,頹然道,“亂世人不如犬,盛世犬仗人勢,說來說去最苦的還是底層黎民,好不容易大家都能吃飽飯,有點盛世的影子了,這下倒好。”


    許先生思考了一下老友的這番話,隨後說道:“以前人為鏡照今時本沒有錯,可自打王爺出現後,哪一條有舊例可循?在紅薯現世之前,你我可曾想得到,僅憑一物便可填天下百姓之腹?”


    “立恆,你的意思是大小姐有安邦定國之法?”


    林先生瞬間坐直了身體,撚著胡須思索,越想越覺得有門道。


    然而許先生卻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王爺是一個變數,她每做出一個舉動,帶來的改變都是不可預料的。皇帝陛下也是根據具體的走向才定下的國策,是以在我們看來才會顯得那麽不可思議。”


    “是這樣嗎?”


    林先生懂了老友的意思,按照正常的發展,大興會日漸走下坡路,等百姓與朝廷的矛盾不可調和,隻要一個契機出現,便能點燃積壓已久的怒火,敲響王朝覆滅的喪鍾。


    這個契機可能來自天災,也可能是腐朽不堪的吏治,還有可能是蠻夷犯邊、朝廷征餉、官員盤剝、百姓忍無可忍等一係列事情。


    可白芨的出現,一下子就讓百姓和朝廷之間最大的矛盾緩和了,有飯吃就能活得下去,在失去所有希望之前,沒人會想著走最後一步。


    大興止住了滑向深淵的步伐,但想要逆勢而上仍然需要解決很多矛盾,比如官員越來越腐敗、百姓手中的土地越來越少,戶部還是沒有錢等等。


    那麽在朝廷明確百姓不會走極端的時候,皇帝就有底氣去搞大動作,下重藥刮骨療毒。


    所以近幾年,才會出現許多不可思議的政策,換成以往就是加速王朝滅亡的典型昏招。


    得了重病的病人,由於身體承受不住猛藥的副作用,往往需要先調養身體,等時機成熟了再開重方,這樣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立恆,在你看來,鹽市究竟是良方,還是猛藥?”


    “是藥三分毒,是毒是藥皆看人。以前我自負聰明,覺得陛下懦弱不堪,明明手握百萬大軍,卻不去肅清朝政,受製於那些屍位素餐的家夥,現在想想著實有些可笑。”


    許先生失笑不已,重新撿起桌上的毛筆,認認真真地寫稿。


    事實上並不是當時的皇帝無能,相反他才是看得最清,最了解朝廷病症的一個。


    大軍能殺的隻是人,殺完一批立刻就會出現新一批,根本阻止不了大勢,也拉不迴病入膏肓的大興,不如維持現有的虛假平和。


    他勉力保證大興的平穩,寄希望於培養出一個超越自己的繼承人,同時也在向上天祈求一個機會。


    王爺就是大興和宋氏苦等的救命良藥,一個能把大興拉上去的絕世狠人,相比之下區區一個王位、一個封國又算得了什麽,這筆買賣無比劃算。


    太上皇一退位,手段就比之前強硬了不止一籌,上萬人頭落地,這說明時機已經成熟了。


    “靜齋,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你我受前人影響太深,有些東西看不明白的。”


    “是啊,不管了,我還得琢磨小曦月留下的問題呢。大小姐可是說了,小曦月要再考最後一名,你我丟人就丟大發了。”


    想清楚了許多事,林先生心情好了很多,麵對刁鑽的數算,也能苦中作樂。


    許先生同樣不擅長此道,但知道一點內情,“我聽村長說過,那位楊先生家學源遠流長,於數算很有門道,卻礙於家中子侄婚事,脫不開身啊。”


    “婚事?以大小姐在這個地方的威望,有眼力見的應該不會反對吧?”林先生一臉疑惑,連他都能看出情勢,那些個人精不立刻抓住機會還等什麽呢?


    “個中內情有些複雜,男方是京城溫家下一任繼承人溫玉安,以溫家主的想法,即便兒子上心,頂多以妾侍身份納之,不可能給楊先生侄女名分的。”


    “立恆,你說誰?是那個有伯爵之位在身,光祿寺的寺卿溫己道?”


    許先生很清楚老友的性子,他既然這麽說就表示認識,而且關係不一般。


    “你認識?”


    “嗯。”何止是認識,林先生止住了話頭,小聲問了一句,“那個楊先生的侄女,品性如何?”


    “溫玉安在京城也不是無名之輩,能讓他頂著家族壓力求娶,應該不差吧。”


    “哦。”


    林先生突然覺得牙酸了,要是自己不多嘴不就沒這個事了嗎。


    別的他可能沒法子,可溫己道是欠了自己大人情的。


    “解決了這樁事,楊先生就能安心過來教書?”


    許先生看到老友一臉糾結的樣子,隻能強忍住笑,點頭確認。


    媒人並不好做,尤其是動機不純的時候,怎麽都覺著虧心。


    “靜齋,你不想管可以不管,王爺都沒想要過問這事。”


    得到寬慰的林先生並沒有放鬆,反而鄭重搖頭,“大小姐可以不管是因為她覺得小曦月還小,立恆啊,你我還能有多少時間?”


    這句話直接讓許先生停住了筆,沒有及時劃開的筆尖,滴下了很大一滴墨遮住了剛寫好的一個字。


    他直接將廢紙一扯,抬起頭用幽深的眼光看過來,說道:“你說得對。”


    老夥計的反應讓林先生立刻就笑了,“當是為了小曦月,這樁媒我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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