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從淮寧迴來後,已經很少帶刀出門了,心裏還是有些想念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碰到事情就拚殺一場,也不想打這種有著明顯規則,先禮後兵的太極。


    看到大小姐都帶著家夥出來了,跟在身後的張茂大氣也不敢出,隻能在心裏暗罵幾句。


    這些個王八蛋真會挑時間,兩位老先生正好帶小四出去玩了,要不然也不用大小姐親自出馬啊。


    讀書科舉,是底層翻身最可行的途徑,因而鄉間百姓對於書生有種莫名的敬畏和佩服,無端弱了三分。


    這是源於環境和認知的差別,書生有可能高中成為人上人,而普通人就算是祖墳連續噴火也是不行的,因為他們自身不具備蛻變的條件。


    此時,村口已經聚集了大量的人,其中不乏聽聞村子豐收來湊熱鬧的,沒想到還真是趕巧了。


    一名長得就不像好餅的婦人,直接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嚷,真是讓聞者傷心聽者流淚,不知道的還以為受了多大的委屈。


    “大家來評評理啊,我兒子通過了考試,那名額是不是就是我家的東西?我兒子都同意了,那我把自家的東西給孫子有什麽不行,為什麽你們要取消?


    都說白氏大小姐天仙一樣,我呸,假仁假義還差不多,專門欺負我這種無依無靠的老婆子。鄉親們呐,你們可不要被那些傳言騙了,他們就是說得好聽。”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聽到這話,許多人都皺起了眉頭,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不要臉的人。


    這名額要能讓就有鬼了,口子一開,以後豈不是誰家老太太都能做主,讓心尖尖上的兒子隨時頂掉兄弟的位置?


    好不懂事的潑婦。


    站在老婦身邊的藍袍年輕人,看到眾人紛紛露出厭惡的表情,頓時上前一步對著四周拱手行禮。


    “諸位有所不知,葛大娘的兒子周叔傷了腿,為了不耽誤東家的事,才會讓孫兒過來頂一陣的。而且周叔做的活極其簡單,抬一天石頭就有幾十文的工錢,葛大娘的孫兒年輕力壯,也更適合幹這個活。”


    說完,他又打量了一番,接著開口,“葛大娘看到村裏不答應頂替之舉,也是怕兒子腿好了以後沒了工,說話才會顛三倒四的。其實葛大娘的意思就是頂一陣,等周叔的腿好了,就不用了。”


    這一番解釋有沒有說到人們的心坎裏誰都不知道,但至少他們的心思已經從事情的對錯轉到了工錢的數額上,進而湧起了淡淡的嫉妒。


    憑什麽?


    不是說大小姐是天使下凡救苦救難的嗎,那怎麽不請我們幹活呢,一天隻要一半就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樣是幹活,這最簡單的活一天能賺幾十個錢,使得許多人的心都不能平靜,都有一種既然村子這麽有錢,為什麽不多選幾個人的憤懣。


    前山村的工作待遇在寧水不是秘密,盡管不知道具體的工錢,但有些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跟這個書生說得差不多,由不得大家不相信。


    白明理和一眾族老心裏一個咯噔,沒想到這書生能這麽壞。他們以禮相待,也解釋了村子的規矩,就算有爭執,也不該滿嘴胡說吧?


    他急忙上前,剛想解釋兩句,卻發現人群自動閃出了一條小道。


    正主出現了。


    藍袍年輕人第一眼就感覺到了驚豔,但這些和前程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他對自己剛剛的言辭很滿意,無論今天這事怎麽解決,這個村子勢必都要處在風口浪尖。


    開出這麽高的工錢,請的卻是普通的小工,不僅其他用工的人家會不滿,就連那些同樣幹苦力的人,也會有想法。


    至於是不是真有那麽多工錢,已經不重要了。


    “這位……”


    覺得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年輕人,想要展現自己的風度,卻直接遭到了無視。


    白芨左手提著黑刀,慢慢走入人群,看著一眾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說道:“都圍在這裏幹什麽,不用幹活嗎?散了,都做好自己的事。”


    她這種輕飄飄無所謂的態度,一下就得罪了三方,也讓村民感到吃驚,因為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大小姐,跟幾個月前的感覺很像。


    張茂悄悄擦了把汗,死死盯著某個重新開始嚎叫,不知死活的身影。


    “你們看到了吧,這就是傳得邪乎的大小姐,人家根本看不起我們,狗屁仙女。”


    白芨覺得無趣極了,來來迴迴都是這麽兩句,看來主謀隻是個沒混過官場的書生,還以為能抓條大魚。


    “來人。”


    “在。”


    軍部的人早就站在了一邊,他們的職責是保證村子的安全,不插手平常事務。


    白芨點了點默默流淚的老婦,說道:“綁了,以下犯上辱罵親王,按律杖責八十。告訴孫大人好好打,若是死了,不得收屍、不許入殮、其家人不可祭拜,直接丟在亂葬崗,日後做個孤魂野鬼吧。”


    “是,王爺。”


    所有人都被這個命令嚇傻了,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凍得渾身發抖。


    寧水本就是個窮破的小地方,普通人根本意識不到藩王到底是個什麽概念,還以為跟城裏的頂級大戶是一樣的存在。


    這一上來就要人命的手段,實在太兇殘了。


    白芨揮了揮手,親衛立即上前,一把堵住老婆子的嘴,將她五花大綁了起來。


    “白,王,王爺,你這簡直視人命為兒戲。”


    書生色厲內荏的語氣,早已不複剛才的自信。他在來這裏之前,在腦海裏推演了無數遍,卻完全沒考慮過有人會如此強勢。


    白芨自然也不會忘記他,同樣打了個手勢,“見王不拜,眼神毫無敬意,大聲出言質問,不把本王放在眼裏。


    交給孫大人清查,向其所在學院發公函暫扣功名,本王會親自上書責問,禮部到底是怎麽教化天下的,這就是我大興未來的官吏嗎?我想吏部會找他們好好聊聊,什麽叫上下尊卑。”


    又是直接要人命的舉動,書生沒了功名那可不比死還難受嗎?


    喧鬧的現場立時無比寂靜,隻有兩個被打懵了的人,在進行無力的掙紮。


    白芨不問不審,上來就定罪,嘴角一直帶著不明的笑意。


    書生並不是獨自來的,但他的同伴發現功名在人家麵前跟玩一樣,頓時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隻有邊緣處一個不怎麽起眼的書生,甩了甩發帶準備慷慨陳詞,站出來對抗惡勢力,可惜卻沒的機會。


    “哦,這些同來的也給綁了吧,順手查一查,別漏了。”


    “明白。”


    短短一杯茶的功夫,事情好像就解決了,那些被銅錢迷了心的吃瓜群眾拚命縮頭,希望這事就此平息,一點都不想被人注意。


    然而白芨並不會如他們所願,畢竟她對惡念的感知是很敏銳的。


    “你們也沒有對我行禮,不過這迴還是算了,本王原本念著鄉裏鄉親,今年的稅隻意思意思就夠了,看來,大家並不需要。”


    這頓無差別打擊,幾經反轉的話語,引起的風暴比剛才大多了,在場所有人都如墜冰窖。。


    白芨耍了個花刀,轉身離開了人群,臨走之際隻留下了一句話,“夏賦,自明日開始征收,最遲不得超過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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