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穩定之後,宋承業整個人徹底輕鬆,但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羞恥。


    他,居然哭了,失聲痛哭的那種,還抱著女兒,當著三個兒子的麵。


    一想到以後的場景,宋承業恨不得原地炸開,被馬車撞死都比現在要好。


    裏子,麵子,形象,什麽都沒了。


    就在他做好被嫌棄的準備時,卻發現孩子們反而更親近自己,小四還用心愛的小手帕,仔細給爹爹擦眼淚,無比認真。


    三個兒子雖然沒其他的表示,但都把手放在親爹的大手裏,像是想借一點溫暖給他。


    宋承業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太小看了這幾個孩子。


    他不得不承認,孩子如果是從小在皇宮長大,絕對沒有這份靈性。


    然而,事情並沒有他想得那麽複雜,因為再聰明的小朋友也是認死理的。


    已知,一個健全的家庭必須有爹和娘,在老白家就是白芨和宋承業。而通常情況下,爹爹都比娘親要強,所謂男主外女主內。


    那麽,根據上述條件可以推出,強的那一方充當父親的角色,白芨當仁不讓。


    因此,作為母親角色的宋承業,大哭的舉動丟人嗎?


    當然不,誰家的母親沒有哭過,村子裏的長輩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呢。


    他這麽一哭,四個小不點瞬間就想到了姑姑。


    有一迴,小四趁著白芨外出,還有姑姑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偷偷溜出家門,跟著幾個小漁村的孩子到海邊玩水。


    姑姑發現後差點當場暈倒,等在海邊找到人,哭得就和爹爹一樣。


    他們見到這種情緒外放式的表達,反而會覺得親切,削弱了因為陌生而帶來的距離感。


    嗯,很正常的,不丟人。


    宋承業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可孩子和自己親近,無疑是件好事。


    解開了大部分的心結之後,代表情商和智商的能力逐步展現,把一個個孩子逗得開懷大笑,屋內的氣氛逐漸融洽。


    白芨轉過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詫異,卻也沒有太過吃驚。


    畢竟,太子是封建時期,最難幹的職業之一,人家能夠坐穩,自然是個成功的粉刷匠,包裏的刷子多著呢。


    宋承業一心和孩子拉近關係,白芨也安然等著張茂的消息,兩人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正式交流。


    直到吃飯的時候,四個孩子擁著新出爐的爹爹走出房間。


    “公子請上坐,粗茶淡飯,招待不周。”白芨幫著驚蟄擺碗筷,隨口客氣了一句。


    她的心思沒在這裏,而是想著等驚蟄成親了,該找過幾個人來做飯了,一直讓白蘇氏動手,也不太好。


    宋承業聽到這客氣到八百裏開外的話,心中偶然冒出的那一絲絲幻想瞬間破滅。


    白小姐並不是一個會被世俗規矩所束縛的人,不論是武功還是文治,她都是頂級強者。


    父皇什麽都不告訴自己,大概也是這個意思吧。


    “是在下打擾了。”


    驚蟄都聽懵了,如果不是眼前的四個小家夥排排坐,她都要以為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


    “這是舍妹,驚蟄。”


    “見過姑娘。”


    驚蟄連忙迴了一禮,“公子有禮。”


    除了兩個當事人以外,在座的也隻有小四最為自然了。


    她今天很高興,迫不及待地想在爹爹麵前顯擺一番,於是央求姑姑拿出了自己的新寵。


    全套玻璃餐具。


    幾個老師傅手藝日漸精湛,又是海州的老熟人,對如何拍自己老板的馬屁,輕車熟路。


    作為家裏唯一的女孩,小四從小受到的關注就比幾個哥哥多,這種不良風氣全是那些欠債的人帶起來的。


    倘若是一般的玻璃餐具,小四早就有幾套,不會那麽欣喜,可加上小動物之後,殺傷力立馬不一樣了。


    “爹爹,你看,這隻是兔子,這是狗,好看吧?”


    她知道自己用的碗、筷什麽的都很貴,一般人包括小夥伴都沒有,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分享。


    今天爹爹出現了,這就是最好的人選啊。


    看著閨女臉上滿是童真的笑容,宋承業深吸一口氣,努力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像是品評玩具一般,連連說好看。


    實則,他心裏早已湧起滔天大浪。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才舍得用如此純淨的琉璃給小孩子做餐具?


    突然間,宋承業好像明白為什麽父皇和母後迴宮以後,會一個勁說自己的私房錢太少。


    尤其是父皇,還把早年得來的,時時賞玩的那塊琉璃鎮紙給了自己,一點都不心疼。


    原來……


    他注視著麵前晶瑩剔透的碗,再想想記憶中灰撲撲的疙瘩塊,嫌棄之情怎麽都止不住。


    見自己的寶貝有人捧場,小四心滿意足,用筷子夾了點肉給到爹爹碗裏,“爹爹,姑姑做的肉最好吃了,你吃吃看。”


    宋承業感動不已,覺得這小棉襖就是貼心。


    等他把肉吃到嘴裏,小四又給自己娘親夾了一塊,笑道:“嘻嘻,娘親你最近都不睡懶覺了,要多補補。”


    白芨還真拿這個活寶沒辦法,順手抄起筷子,說道:“吃飯吧。”


    此時,宋承業後知後覺地發現,連同那位驚蟄姑娘和四個孩子在內,桌上隻有他先動了筷子。


    這代表什麽?


    代表自己是客人,代表小棉襖腦子裏有清晰的認知,給親爹夾菜是出於禮貌,也是待客的規矩。


    瞬間,宋承業感覺吃到嘴裏的肉,似乎沒有之前的味道好了。


    白芨麵色平淡,心裏笑到不行,論識時務還得看她的幾個崽。


    之前她還在想,要是孩子們把自己放得比那人低的話,就寄出終極法寶,欠條。


    幾個孩子根本不知道,他們將將躲過了一場討債風波,那可是把親爹賣掉都遠遠不夠的巨大數額。


    他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欠了親娘多少銀子。隻是偶然聽見姑姑歎氣,說幾人還小的時候,娘親就會把花費計算清楚,然後用他們的小jiojio簽名。


    每當幾個孩子們問起欠條數額的時候,姑姑就一臉同情和不忍,隨即生硬地扯開話題。


    隨著年歲漸長,也隻有沒心沒肺的小四,還在一個勁地跟娘親提要求,要這要那的。而三兄弟都有意識避免不勞而獲,選擇用勞動來換取報酬。


    驚蟄看到大姐不停在轉眼珠子,馬上就想到了這個上麵,頓時連飯都吃不下了。


    崽崽們真慘,那欠條都裝了幾箱子了,數量看得人眼暈,其中兩個大箱子獨屬於小四一人。


    大姐,做個人吧,他們還是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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