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那邊很順利,已經進入計劃實施的階段了。


    張大人則不一樣,跟幾位村民聊過之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替那位大小姐不值,一片真心喂了狗。


    不過,這就是人性啊,有奶便是娘。你要有一天沒喂飽他們,就該反過來咬你了。


    通過村民的抱怨,張大人很快就清楚了,白小姐絕非等閑。


    她想把白氏變成士族,世世代代傳承下去,才有了嚴規,有了字輩,這些都是底蘊。


    這一次封村,隻怕也是為了整頓村子,並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示敵以弱。


    真是一位奇女子!


    他們的行蹤一直都在白芨的掌控之中,對於陳延年的表現她是滿意的。


    但這位張大人,好像有點聰明過頭了,根本沒有被假象所蒙蔽,對方反而有種很生氣的感覺。


    這又是為什麽?


    連續幾環都沒有上套,白芨也隻能讓沈清婉和白明理出場。


    要還是不行,就強行扣壓,以被李大人牽連的緣由,把人留下。


    於是,張大人被人引著,一步步接近了村長家。


    “相公,這是早就定好的事,你現在要出爾反爾嗎?”


    “小碗,我沒說反悔,隻是兒子還太小……”


    “就是因為小才正合適,等他記事了,豈不是更難過?”


    “那也得過完年啊,爹他舍不得。”


    “不行,我爹娘那邊來信,再不上族譜,就來不及了。”


    張大人站在門口聽了一會,轉身想走,又覺得不太對勁,順嘴問了問身邊的人,“這是怎麽迴事。”


    李三壯眼冒精光,心想你可算是搭話了。


    “也沒啥,村長娶媳婦之前和嶽家商量好了,有了第二個兒子之後,就送迴去,繼承那邊的家業。”


    “哦?那為何又起了爭執?”


    “嗐,這不他們隻有一個兒子嗎,村長嶽家被族人逼得緊,隔三差五就寫信來。”


    “原來是這樣。那位女子穿著打扮不俗,想來是出自高門吧?”


    張大人捋了捋胡子,把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嘿,叔,還是您有見識。村長媳婦來頭不小嘞,沈家您知道嗎?旁支。”


    “知道,知道。”


    一不留神就拔了自己的一根胡子,張大人心裏驚起了滔天駭浪,那位白小姐不會這麽亂來吧?


    他在心裏設想了一下,如果把自己換成李大人,聽到沈家的消息,必然會上心,免不了就要多想,一旦多想……


    嘶,好險。


    看到對方的臉色變了,李三壯以為魚兒上了鉤,笑著問道:“叔,您知道的多,能不能給我們講講,村長該怎麽做才對。”


    張大人:……


    好家夥,你們一個村子合起夥來坑我是不?


    “沈娘子為了父母,才有此一出,孝心可嘉。白村長嘛……”


    他的話沒有說完,看到周圍幾人臉上隱隱的笑容,心中徹底明白了。


    這就是個套,隻要自己站到沈小姐那邊,幫著說話或是出主意,那麻煩就大了。


    萬一有人起個色心,那爬都爬不起來。


    張大人可不是什麽世家大族出身,讀書的錢也是靠父母兄弟,一鋤頭一鋤頭從地裏刨出來的。


    在鄉下,村長就是有名有實的土皇帝。


    就連龍椅上那位,都默認了各地的鄉民自治,村長對於村子有絕對的權威。


    裏正隻是官麵上的人物,能在縣衙說得上話,有點小權力。


    但真要論起生殺大權,在民不舉官不究的潛規則下,村長比縣令都要厲害。


    張大人一邊猛地擦汗,一邊接了下半截,“村長也沒錯,先不說這件事和商議的不符,就是為了村長的父親,這也是一片孝心。因此,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隻能商量著來。”


    他這番太極打下來,給了吃瓜群眾重重一擊。說了這麽一大堆,到頭來卻什麽都沒說,各打五十大板啊這是。


    張大人也不管對方怎麽想,拉起還有點懵逼的陳大人,直接跑路了。


    這個村子實在可怕,像是提早知道他們會來一樣,一個接一個的路數,生怕坑不死人。


    他不經想到了更恐怖的一點,那就是前山村突然打開的路障,是不是就為了等他們上門?


    陳大人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老夥計一臉凝重的臉色,知道現在不是問話的時機,悶頭跟著他往村口走去。


    等坐到馬車上,張大人才拍了拍胸口,一臉後怕,“嚇死老夫了。”


    “張兄,你這是?”


    “陳兄啊,咱們差一點就出不來了。”


    “為何?”


    “人家早就設好套了,要是剛才多一句嘴,幫著那位女子說話,咱們就得罪了村長,村長就有理由把我們扣下來。”


    “不至於吧,說句話而已,他們還能這麽霸道?”


    “嗬嗬,真至於,這種事在村子裏很常見。就算鬧到縣衙,也是咱們沒理。”


    張大人飛快地解釋了兩句,發現車子一直沒動,掀開車簾問道:“怎麽迴事?”


    “正在查看問題,請大人稍等一會。”


    陳大人被同伴的驚慌傳染了,心裏也開始害怕。


    “張兄,咱們不等李大人他們了?”


    “等個屁,他們已經出不來了。”


    看到一向講究的老友爆出口,陳大人覺得事情大發了,連忙從窗口探頭,催促車夫快一點。


    “大人,咱們的馬車輥軸斷了一半,要是強行驅使,走不到半路就會散架。”


    張大人聽完也沒多想,順嘴就說,“加一根橫木,先頂一陣,到了縣城就好。”


    “大人,小的就是這麽想的,已經找人去借工具了,很快就迴來。”


    車夫一臉佩服地看著老張,覺得京裏的大人真是厲害,連怎麽修馬車都知道。


    殊不知,張大人都被這個迴答嚇壞了,連忙問道:“去哪借,找誰借?”


    “當然是去村裏借啊。您放心,開春的時候,我姐姐就要嫁過來,算是姻親關係,借點東西沒什麽的。”車夫很自然地給出了答案。


    老張老陳:……


    要命,怕什麽來什麽,這今天還能走嗎?


    果然,村子裏出來了幾個人,帶著工具看了一會,說要把車先開迴村裏,那邊有人會換軸。


    恍然間,剛剛跑出村子的兩位大人,又被人客客氣氣地請了迴來。


    沒地方說理。


    “張大人,陳大人,是不是嫌棄我們招待不周,怎麽連飯都不留了?”白芨站在車轅邊上,伸手摸著馬背。


    張大人從車上下來,苦笑連連地衝車前的女子行禮,“見過大小姐。”


    老陳慢了半拍,跟著做了一遍,“見過大小姐。”


    白芨笑意盈盈,仔細打量了二人一陣,屈身還禮,“大人與我所見過的大人皆不相同,白芨有禮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對方說出這句話以後,老張心中莫名產生了一種自豪感,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不知道大小姐說的是那幾位同僚?”


    老狐狸開口都不一樣,直指問題的核心。


    白芨輕輕彈了彈手指,笑道:“山野鄉民,一年到頭難得見到什麽大人物。倒是在海州的時候,與楊大人還算熟悉。”


    這要是手裏有杯茶,老張估計得嗆死當場。


    別人可能會不了解海州,但是戶部官員不同,那是必須要全本背誦海州消息的。


    作為緩解戶部銀錢壓力的福地,他們也漸漸知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比如,海州實際的最高長官,並不是楊重這位知州大人,而是一位神秘的無冕之王。


    經過多番打探,戶部確定了,在海州說一不二的是位女子,被人稱為女魔頭。


    現在白家大小姐說出這樣一番話,老張不得不去想更多。


    同樣都是女子,女魔頭也姓白,這如果是巧合,他覺得自己明天就能取代尚書大人的位置了。


    “大小姐,您這幾年都在海邊?”


    見到對方的聲音都變輕了,白芨覺得很有意思,也沒兜圈子,十分光棍地點頭,“是啊,還混了個名號,大人有沒有興趣聽聽?”


    “什,什麽?”老張不自覺,手又放在的胡子上麵。


    “他們都叫我‘女魔頭’來著,張大人,您說這好不好笑?”


    嘶!


    一下拔掉好多根胡子,老張卻連疼痛都顧不上了,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深意。


    “大小姐,在下年事已高,久站不得,能不能去貴府討口水喝?”


    “自無不可,大人太客氣了。”


    白芨笑了,這位大人真有膽,簡直是人精啊。


    老張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中振奮不已,如果不是氛圍不合適,他都想撫掌大笑三聲。


    戶部總算走通了第一步,能有根白家合作的機會了,這也是他來這裏的最終目的。


    戶部尚書費了老大的勁,才把農家出身的張大人塞到了寧水的官考隊中,不管別人怎麽樣,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來談合作的。


    以前戶部出於傲慢,錯過了機會,讓推行紅薯和土豆的功勞全都在地方。


    後悔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白氏沒什麽東西可以讓戶部心動,也就沒在意。


    然而,一項項新式種地的法子出現,閔尚書簡直是吐血三鬥,悔不當初。


    老陳看到同伴的樣子,徹底慌了神,剛剛還怕的不行,現在卻滿臉紅光。


    這個村子太邪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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