蘄城府,陽山縣。


    身為江淮北方門戶,陽山縣和蘇、揚二府同屬一省,卻沒有沾到丁點江南水鄉的氣質,無論經濟還是人文,走得都是豪放路線。


    換句話說,這裏很窮,也是此次嚴寒災難的重災區。


    一群不知疲憊的漢子趕在夜幕來臨之前,將被大雪壓塌的屋頂撐起,在泥牆兩端多加了一根橫木固定,很快搞定了大致的框架。


    之後,他們替換掉近乎腐爛的稻草,熟練地將一塊塊新編織的草墊壘上去。


    眼見這麽快就有了新的屋頂,今晚一家人不用忍受寒風,佝僂身子的老嫗感激不已。


    “謝謝,謝謝你們,家裏沒別的東西,我請大家喝碗熱水。”


    望著伸到麵前的破碗,陳立山不由得轉頭尋找小隊的看守,卻發現對方早已不知所蹤。


    “後生,別嫌棄啊,今天真是多虧了你們哦。”


    被人強塞了一個碗,陳立山連溫度都沒試過便將熱水一飲而盡,隨後一言不發地又還了迴去。


    他的行為很奇怪,工友的表現也差不多,收到老人的謝意感覺渾身不自在,不是借機掃雪就是搶著劈柴,要不就幫人修桌子。


    直到看守重新出現,這一行十人的工程隊紛紛大鬆一口氣,排著隊等待對方驗收。


    帶刀的軍士拿出一疊畫像,挨個核對麵相後,與老人家打過招唿便直接帶人離開。


    等迴到臨時營地,他又對小隊今天的工作進行了總結。


    “你們今天上午修了三戶,下午修了五戶,得到七個好評一個中評,好評超過半數,晚飯可以加菜。休息吧,不得隨意踏出住所,有事提前申請。”


    滿是嚴肅的口吻,公事公辦的態度,沒有一絲尊重的對待,卻讓這群人的心落了地,感覺自己又真實地活過了一天。


    “唉喲,真是累死老子了,早知道這麽苦這麽累,還不如留在牢裏等死。”


    “嗤,瘸子,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把嘴收一收?”


    “怎麽,我自己跟自己說話都不行啊,蠻牛,你想打架?”


    看守剛離開,大通鋪瞬間變得熱鬧起來,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像什麽善茬。


    躺在床鋪上的陳立山被吵得頭疼,很不耐煩地翻身坐起,揮舞拳頭讓他們閉嘴,“希望你們明天也有力氣吵。”


    “陳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們不是來享福的,明天的活隻會更重,等我們身子骨養好一些,嗬嗬。”


    此言一出,不大的空間頓時安靜了,眾人這才想起來,他們差點忘了自己的死囚身份。


    但最先說話的男人沒心沒肺,不但沒有變臉,還不懷好意地問了一句,“陳兄弟,以你的身手,你說是吧,怎麽不,嗯?”


    陳立山一聽這話,好半天都沒迴過神,恨得牙都癢了。


    要是能跑,老子跟你在這裏廢什麽話?


    他懶得去解釋,倒是旁邊一人神秘兮兮地講起了笑話,“瘸子,你不會以為,留在這裏的都是良心很多的吧?”


    “喲,看來兄弟知道不少,閑著也是閑著,快說說。”


    眼看眾人都有興趣,男人很得意,“跟你們說,那個煞星簡直不做人啊,我來的路上有人半人逃跑,你們猜最後怎麽著?”


    “嘖,趕緊說呀。”


    “不但逃犯沒被處死,簽了保書的保人也沒受到懲罰,隻不過工程隊多了三個勞力。都是十來歲的孩子還有快七十歲的老太婆,她們要搓一輩子的繩子了,哈哈哈哈。”


    充滿譏諷的笑聲帶著無盡的寒意,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骨子裏,令人忍不住發抖。


    死,他們心裏有準備,喪盡天良去想的話,一家人一起下去也不錯。


    但這種能殺偏偏不殺,讓血親保人做一輩子苦力的事情,是個人都幹不出來。


    腿腳有點毛病的男人笑不動了,哆嗦著問道:“那個王爺這麽狠?”


    “哈,瘸子,你以為女煞星為什麽要咱們找三個保人簽字,還得是自願的?”


    “這什麽意思?”


    “蠢,當然是把你的妻兒老母一網打盡。”


    不等對方迴答,陳立山接了一嘴,之後重新躺迴床上,衝著低矮的屋頂發呆。


    死囚也是娘生爹養的,肯定有自己在乎的人,老娘和孩子的可能最大。


    而女煞星這一手血親連坐,把他們死死拿捏住了。


    沒有哪個老娘肯眼睜睜看著兒子被砍頭,簽下保書,哪怕能讓兒子多活一天也好。


    同樣,但凡有點良知的人,誰又願意看到老母因自己受那麽大的罪?


    “好,好惡毒的心思。”


    瘸子咽了咽口水,被這隱藏的惡意嚇到了。


    他自認是個混賬,但也接受不了老娘因為自己連累去幹一輩子苦力,祖宗都要被氣活了。


    俗話說人死後十八年又是一條好漢,蹲裏麵的多少都信點幽冥之事,要是幹出拖累老娘和孩子的事,下輩子連個畜生胎都投不到。


    “陳兄弟,給你作保的人是誰?”


    “哼,我娘、媳婦、兒子,一個沒跑了。”陳立山狠狠一錘床板,心中憋屈到不行。


    與別人不一樣,他本來沒想出來幹活的,結果家裏人偷偷瞞著,主動簽了文書。


    眾人此時也明白過來,為什麽在牢裏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到了外麵會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小屋立刻陷入沉靜,但沒過多久,突然有人驚叫出聲,接著就開始講鬼故事。


    “你們當中,有誰不是孩子當保人的嗎?說句喪良心的話,咱們可以熬過親娘和媳婦,但肯定是熬不過孩子的吧?”


    “你,你,我幹,我……”這番話的殺傷力巨大,直接把瘸子變成了結巴。


    陳立山之前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門心思都在不連累妻兒老母身上。


    經人這麽一提醒,他頓時覺得毛骨悚然,真不如在牢裏等死。


    女煞星很明顯想把他們的骨頭都榨出油來,隻要大家還沒死,都得起來接著幹。


    “好狠的婆娘,她還算個人嗎?”


    這句話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可還沒等他們附和罵上兩句,門外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疑惑。


    “但你母親和媳婦可不是這麽想的,她們都給本王立生祠了,就在你家堂屋角落的小桌上,旁邊的桌子好像擺的是你陳氏的祖先牌位,哦?”


    白芨笑意盈盈地鑽進逼仄的草屋,最後那個反問,簡直要把人給氣吐血。


    陳立山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因為他家堂屋的角落確實有一張桌子,上麵放了先祖的靈位。


    “你,您去罪民家裏幹什麽?”


    “放輕鬆點,別害怕嘛,本王又不止去了你家,也去了其他人家裏。畢竟,人是我放出來的,提前認認門很合理吧?”


    所有人:“……”


    聽聽,這叫什麽話,你那陰笑的嘴臉,是有多希望我們逃跑然後去抓苦力?


    我特麽,這婆娘還是不是人啊,劊子手也沒這麽狠吧?


    打量著一眾慘白的臉色,白芨嘴角露出一絲邪笑,“怎麽,聽到本王去你們家,你們好像不高興?”


    “沒有,您能去罪民家裏,是給陳家添光。”陳立山當即認慫,生怕得罪了這個可以輕易捏死他們的煞星。


    “對對,我們很高興。”


    “您辛苦了。”


    他們唯恐說得慢了,一個個爭先表態,聽得屋外的小家夥和一眾親衛頭皮發麻。


    “這還像句人話,你們今天的表現不錯,繼續努力吧。”


    說完,白芨仿佛玩夠了,臨出門前莫名感慨一番,“不管你們心裏是不是不服氣,我都要說一句,本王不但在你們家裏坐了坐,還帶走了不少禮物。”


    “陳,陳兄弟,她這是什麽意思啊,來找樂子?”


    不知過了多久,瘸子的疑問打破了小屋的寧靜。


    發現目光都朝自己這邊看,陳立山高高仰頭,一顆豆大的水珠順著下巴滴落,狠狠砸在腳麵。


    “王爺過來,是想讓我們多幹活唄,還能為了什麽。”


    “就這?”


    “不然呢,難道她還能專程跑去幫我們家裏撐腰,讓鄉鄰不敢輕易嚼舌根,讓咱的孩子聽不到別人說‘殺人犯的兒子’?你們想想,她可是女煞星啊,會有那麽好心嗎?”


    屋裏瞬間沉默了,之後不知誰帶的頭,大家並排跪在床板上,朝門口的位置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謝謝。


    他們會好好幹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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