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隊長申請添加她為微信好友。


    發送鍵按下,他忐忑了足足十分鍾,她才終於點了同意。


    係統剛一提示“你們已經成為微信好友,可以進行通話”,江隊便忍不住開口問候。總是繃起的肅然口吻,隻要一麵對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放慢語速,流露出一種微妙的溫柔。


    “怎麽還不睡,媳婦兒?”他問。


    那頭卻半晌不迴應。不知在幹些什麽。直到他放棄等候,發去文字消息“乖,好好睡吧”,對麵方才突然迴話:“沒睡,聽歌呢。”


    她輕描淡寫地開口,軟軟的聲音一傳出,卻也能叫他不自覺地發笑,愈發柔和了語調:“聽什麽呢?”


    “隨便聽聽,”她道,“反正睡不著,培養培養睡意。”


    “明天不上班?”


    “恩。最近酒吧剛裝修完,要擱置一段時間,散散味道,暫時不用去。”


    她語調總帶著若有似無的羞怯,答複卻總是坦誠。工作、喜好、住址、社會關係……隻要江大隊長略微引導,她什麽都肯說,對他毫無防備。


    不喜歡是不能情緣的。


    江隊心裏清楚,這姑娘恐怕也對他有那麽點別的意思。


    天時地利又人和,江隊長不是不想行動,但這姑娘害羞得很,一羞就躲人。江警官不敢貿然,隻能靜觀其變,可他不出手,那頭竟然就有人明目張膽的打起了她的主意——


    yy那頭一本正經地說著,有個男人惦記上了他的姑娘,要是人姑娘也願意,甚至這就要轉服過來跟她情緣……


    江隊長一聲沒吭,心裏卻膈應得慌。別說是他,換了誰能樂意自己的姑娘被別的男人盯上?


    可縱使有萬千不悅,他也沒資格開口。又不是人正經的男朋友,人家要處要分,哪有他置喙的地步?


    就算做媒做到了他麵前,江喻白也隻能幹瞪眼,盡管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沒想到這姑娘坦誠至極,沒等他黯然神傷,她想都不想,斷然迴絕。不拖不纏不拉扯,絕然一句“抱歉”,幹脆又果斷,隻笑嗬嗬地聊著想去參與西門音樂節,對她那追求者竟是絲毫不以為意。


    那頭的朋友得到答複,隻是平淡以對。仔細考量著她字裏行間的決絕,江隊長卻是欣喜若狂。


    周末還有三個會議等著、催著他去處理,他本不該做出任何決定。可一聽聞她決定去西門赴險,一想到危機就潛伏在她身邊,一琢磨再不抓緊,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還將被更多男人心心念念……


    他無法繼續思考,江隊長當下決定:“媳婦兒,周末我也在那邊,提前招唿我一聲你大概的方位和打扮,出了亂子就給我打電話。”


    話一脫口,心也下意識地沉了沉。


    這姑娘會不會又躲著他?江隊長拿不定主意。


    誰料這傻姑娘居然沒被嚇到,隻是詫異著:“真的?出了亂子你會來救我嗎?”


    “真的,”江喻白悶聲失笑。


    她渴求的機會固然隻有一次,他鍾情的媳婦兒也就這麽一個。機會沒了或許還能再尋門道,媳婦兒沒了就真的沒了,全世界找不出一片完全相同的樹葉,難道能找出一個絲毫不差的媳婦兒給他?


    相似的他不要,他就要眼前這個。誰惦記都不如他自己惦記來的實在,江喻白不保護她保護誰?


    隻要媳婦兒高興,哪怕天塌下來了,江隊長都要給她頂著。


    ***


    低迷了整整兩年,一朝之間,名震江湖的江喻白江大隊長忽然一改近態,迴複了往常的雷厲風行。


    提前解決了會議,七點不到,江隊長便趕到了星誠路上。正是值班的一隊人竟是詫異,他卻充耳不聞,隻顧看著車窗外落單的身影,猜測著哪一個姑娘會是心上的那個“她”。


    她特別準時,八點發來短信。可兩百米不到的路,一通折騰下來,二十分鍾過去這傻姑娘竟還沒走到他跟前。


    江隊長眉頭緊皺,手已經搭上了車門:“媳婦兒你走哪兒去了,是不是走丟了?”


    丟了可不行,被別人撿走就更不行了。到他嘴邊的一口肉,絕不能叫任何人搶走。


    好在再無旁人,姑娘迴了他一條定位消息,上麵顯示二人距離五十米。


    五十米很短,按江隊長的五十米短跑成績,連上開門關門起跑也花不了十秒鍾。可她走了十分鍾還沒到。再一定位,兩人距離五十米、七十米、九十米、一百二十米……居然越來越遠了。


    生平第一次,江喻白竟然有些沉不住氣。正是心急,她卻心有靈犀地發來短信:“二白,這邊催我試唱,我趕著迴去。我待會找你,或者你找我!”


    隻要不是走丟,什麽都可以。江隊長鬆了眉頭:“好,待會我去找你。別緊張媳婦兒。”


    “不緊張,蠢哈保護我,我不怕_(:3」∠)_”


    他抿唇:“乖。有我在,不怕。”


    話音未畢,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人群開始躁動。對講機裏冰冷的男音反複宣告著:“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星誠路發生惡意鬥毆事件,請附近警員迅速趕往支援。各單位注意,各單位——”


    手機突然響起,心心念念的名字驟然出現在屏幕上,江隊長的心頓時跌至穀底。


    “啪”的一聲,手機即刻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對講機裏尚且重播著冰冷的念白,副隊長在問“老大,走不走”,江喻白撿起手機,一步邁了出去。


    自從穿上警服,這一生便都要貢獻為人民。但也有這麽一處柔軟,他隻願意留給她。


    步伐不由得加了急。十分鍾才是出警的常態,可這一日,他帶隊耗時竟隻花費五分鍾不到。旁人看來,他江隊長盡職愛業,可江喻白心裏卻清楚,風波自然會有人去平息,可他那寶貝著的姑娘卻隻有他才能護得住。


    她笑起來甜如蜜,江隊長不知道她哭起來的模樣,也根本不能想象。


    於是腳下步伐愈發急促,目光掃過匆匆的人群,江喻白一眼就瞥見人群裏那個穿明黃色外套的姑娘。


    有一種人天生就與眾不同。她眼眸明澈得超塵脫俗,一身坦蕩,無畏無懼。每個人都在往後退,唯恐受到一丁半點的波及。唯有她,臉上始終平靜,明眸深處不起半絲波瀾。


    有那麽一瞬間失神。副隊長叫他:“老大你咋了。”


    他眼波微動:“b方案全體都有,迅速拿下。”


    特警隊的漢子們接到命令,一個緊接著一個,跟餓狼似得猛撲了上去。他們代表的是公安機關最為暴力的執法部門,講求以暴製暴,越暴力越好。


    江喻白也要上前,腳下警靴卻自動轉了彎,朝著那抹明黃大步流星。


    是她吧?


    兩個明黃色的身影在眼前重疊。除了她,江喻白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駕馭得住這一身浩然正氣。無懼無畏,無愧無求。


    倘若不曾遇過那個人,他甚至不敢想象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能把那種最難以堅守的品質銘刻於心,發乎於行。


    是她嗎?江隊長停了腳步。


    沒想到她竟先開了口,甜甜地對他笑,用她那軟軟糯糯的嗓音輕輕喚出他名字,語氣有點驚訝,有點欣喜,還有點調皮,唯獨沒有懼意——


    “江、江喻白?”


    “恩,是我,媳婦兒。”


    江喻白抿唇。


    這果真是她媳婦兒,子彈上膛抵在他腦袋上都不皺一下眉頭,隻一個電話就讓他心涼了半截的寶貝疙瘩。


    江隊長這輩子,可不就栽在她身上了嗎?


    ***


    而他又何止是“栽”?


    一見她亮亮的眼睛,紅紅的小臉,可愛至極的乖巧模樣,心頭驀然便是一軟。明知道第一次見麵不該毛手毛腳有失風度,卻仍然在她失神牽住他的一刻,鬼使神差地反扣住她的手,若不是副隊長來催,他還不想放開。


    縱使冰冷刺骨的雨夾雪落了他一身。迴頭一瞧見她擔憂的神色,心裏卻依然如沐春風。


    江隊長是真栽在她身上了。


    麵對著隻是牽個手就讓他提前過上春天的姑娘,麵對著隻一個電話就讓他心都涼了半截的寶貝疙瘩……江隊長想不栽都不行。


    車裏始終沉默,誰也不開口,氣氛極其微妙。


    江喻白話少,一貫少,不像裏飛康幾個一見麵就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大多數時候,他都扮演著傾聽和觀察的角色。成大事者,必有運籌帷幄的能力,這是他最難得的特質。


    可這一刻江隊長心裏卻沒有底。


    他從沒跟別的姑娘處過,頭一次動凡心就看上了與眾不同的她,全然不知車廂裏的沉默,會不會讓她尷尬?


    強找話題是裏飛康的作風,江隊長沒有開口,就靜靜待一塊兒,細細觀察著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沒覺得尷尬。


    她臉頰始終發紅,眼神一貫明亮。屏幕背後手起刀落的豪情萬丈,一到了他跟前,竟在不知不覺間悉數化作柔情似水,顧盼生輝。


    江隊長怎麽能不喜歡她呢?


    瞧著那一張活靈活現,滿麵含羞的小臉,他越看越喜歡。


    可這姑娘害羞得要命,他江喻白倒是有耐心等候,萬一她迴家之後突然來個失聯……那他豈不是得打一輩子光棍了?手機、微信、微博。通訊方式再靠譜,有直接把人箍在懷裏靠譜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當我媳婦兒,小魚。”江隊忍不住開口。


    話畢,一顆心全然懸到了嗓子眼兒。姑娘卻隻是蹙眉,眼神羞赧異常,卻始終很坦蕩:“不早就是你媳婦兒了嗎……”


    江喻白眸色一沉。


    這姑娘眼睛裏的情意一如她本人般坦然真摯,江喻白自然看得清楚,但也沒想過她能答應得這麽爽快。


    直爽卻不莽撞,這姑娘可真好,一點都不揪心。


    情侶手機被送到了他手上,他剛過門的傻媳婦兒紅著一張小臉,一溜兒跑迴了家。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江喻白一陣出神。


    前排坐著的裏飛康大咧咧地開問:“老大你兩啥情況啊,第一次見麵?嫂子答應了沒啊?”


    “康子你是不是傻,”羊習習說他,“都能讓老大抱了,還能不答應麽?”


    兩人絮絮叨叨地聊,江隊長始終沒插話。迴想著劍齒虎一路飛馳,她臉上滾燙,卻屏住唿息隻往他懷裏靠的小動作;迴想著懷裏沾染上的若有似無的溫軟……


    江警官心裏有數,這姑娘是真的喜歡他呀。


    而他也是真的喜歡這姑娘呀!


    沉寂了二十八年都不曾開竅的一片荒原隻在遇到她的頃刻之間春風過境,百花齊放。以至於從未想過要吃軟飯的江隊長,這一刻卻不由得心軟;低頭驀然瞥見地上水窪倒映出的一輪明月,心頭這就開始怦然。


    水中月固然是天上月,而懷中小小軟軟的姑娘,卻是他的心上人。


    如果說十一顆“真橙之心”是他對這仗義到有點犯傻的小情緣一心一意的承諾,十一個“520”就是他對這得來不易的媳婦兒矢誌不渝的態度。


    “對‘*小魚’轉賬5720元,是否確認?”手機軟件發著詢問。


    江喻白唇角一抿。


    他當然確定。


    新手機很快便沒電,漆黑的車廂裏,唯有那傻姑娘不經意間撂入盒裏的房門鑰匙上沾染了一道銀輝。惦念了一路,迴家他迫不及待地要開機聯係她,卻先收到她的一條微博消息。


    江隊長最怕她躲著不見人。但半小時前,她卻發了條新微博,無比坦然地認定:“大家好,我是脫單新人。我這人不太會說話,要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你們倒是去打我男票啊喻喻喻喻白”


    江隊長微微一怔。


    想象著手機那頭她嬌羞的神情,唇角便不由得高揚,手上動作飛快:“恩,我媳婦兒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你們來打我就是了。”


    姑娘興許是睡了,微博發出數分鍾,她也並未迴複消息。


    江隊長不忍心打擾她,拉她進盛世的微信群裏,卻又發現她還醒著。不但醒著,江隊長沒能找到約會的機會,這傻姑娘居然主動提及。


    “他們都在說明天的比武,那是什麽呀二白?”她開口便是詢問。


    嗓音依然嬌柔,感情一貫真切。


    有那麽一瞬間失神,江喻白有些受寵若驚。


    他忍不住發笑,思索著這姑娘怎麽能如此地深得他意?嘴上愈是急迫地提出邀請:“蓉城警界一年一度的大練兵。我也在,你呢,明天要不要過來玩?”


    “我能去?”她又驚又喜。


    “當然可以,”江隊長失笑。


    沒動過凡心不代表他一根筋:尚未見麵,這姑娘就已叫他心心念念;如今見麵,這姑娘更是讓他牽腸掛肚——所謂的“緣”也不過如此。他江喻白板上釘釘的媳婦兒,還能叫她跑了不成?


    暫時不是警嫂,可她早晚得是警嫂。


    江警官抿唇輕哼,含著笑,滿是寵溺:“我媳婦兒,有什麽不行的。”


    多互動,才能加快進程。江喻白巴不得她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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