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她“傻”呢這是,可顧小魚心頭一顫,臉上還是笑開了花。


    李赫辦的是開放式婚禮,沒有固定坐席。廳內人三五成群,圍聚在舞台前。不便找人,但這並不代表找不到人。況且有心去尋的人,總是能找到的。


    江隊長個子高,腳下穿一雙高邦靴,近一米九的個子在場沒幾人能比得過。


    顧小魚踩上台子,一眼便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瞧見了他。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唯他一人定如鬆柏,肅然的背影英勇又威武,擋風遮雨,頂天立地。


    心頭難免怦然,顧小魚深吸了口氣,把紙條小心地揣進口袋裏,越過人群,一溜兒跑了過去,猛地從身後抱住了他。


    怎麽說他也是個當特警的人,江喻白居然毫無戒備。胳膊剛一環上,他身子便是一僵,下意識扣住她的手,迴頭眼中有疑,但看清是顧小魚,唇角一抿,眸中頓時柔成一片,一如既往的憨厚老實好欺負。


    “忙完了?”江喻白柔聲問。


    顧小魚搖頭:“沒有,待會還要過去。我過來看看你。”


    江喻白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把她拉到身前摟著。


    江隊長總愛仗著身高優勢把她往懷裏圈,顧小魚早已習以為常。但他身前的一男一女見到這情景卻是大吃一驚,當下傻了眼。


    “這是……”


    對麵男人問起。目光在她身上反複打量,眸光如鋼刀,讓人聯想起那日去公安局,老刑警老吳迎麵的一通矚目,犀利勁道,入木三分。


    顧小魚不虧心,卻被看得傻了眼。再一環視,這才發現原來江喻白不是在跟喵哥聊天。喵哥早已不知所蹤,而麵前這對俊男美女,她一個也不認識。


    不過人雖然她不認識,瞧這犀利勁道的目光,顧小魚卻能猜到這男的多半是江喻白警界的熟人。初次見麵便失了禮,顧小魚臉上一紅,連忙鬆了手,禮貌地對二人笑了笑。


    “這我媳婦兒。”江喻白介紹道,言簡意賅。


    跟她說話時,嗓音不自禁放柔了幾分,換了個對象,嗓音立馬迴複他一貫嚴肅正經的腔調,又低又沉,便有點不容置喙的味道。


    對麵男人的臉上便是一僵,“不是吧,你談戀愛了?”


    “什麽戀愛,”江喻白挑了挑眉,糾正他,“我扯結婚證的媳婦兒。”


    男人臉上又是一僵,低頭看了看身側的女孩兒。


    提到這是他媳婦兒,女孩兒的麵色已然變得灰白不堪,“結婚證”三個字一出口,那女孩兒臉上更是如臨浩劫,如墮深淵。


    不必第六感出動,顧小魚也能看得出這姑娘喜歡江喻白。


    眉頭便不由得緊了緊,她的男朋友被別人惦記著,這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輪不到她開口,江喻白肅著一張俊臉,從頭到尾也都不曾看過這姑娘一眼,態度明擺著。


    不論人家姑娘怎麽想,顯而易見,江隊長對她沒興趣。


    在她來不及參與的過去裏,有如此多日日夜夜供兩人來電,可兩人卻沒能撞出愛情的火花,江喻白對這姑娘沒興趣。過去沒能開花結果,幹嘛一定要偏執地以為未來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她談婚論嫁的男朋友被別的女人惦記著,這確實不是什麽好事。


    可瞧著江隊長這態度,這醋還沒來得及吃呢,已然煙消雲散。


    顧小魚一點也不擔心,對兩人禮貌地笑一笑:“你們好,我是顧小魚。奮不顧身的顧,不拘小節的小,如魚得水的魚。”


    那兩人不懂這個梗。所以姑娘還垮著臉,男人麵色也見不得和善。


    可江喻白一聽這話,卻頓時抿了唇,低聲失笑,不動聲色地把她往懷裏攬得緊了些,輕聲補充著:“是顧盼生輝的顧,非同小可的小,沉魚落雁的魚。”


    還顧盼生輝,非同小可,沉魚落雁呢!這可還當著外人的麵呢,能不能別這麽沒羞沒臊的!


    顧小魚心裏吃這一套,臉上卻是又羞又燙,當著外人的麵,忍住笑意,嗔他:“哪有你這麽誇人的!”


    台階已然至此,江喻白卻依然是不以為意地抿了唇,手指緩緩穿過她發隙,柔聲道:“沒誇,我媳婦兒本來就這麽漂亮。”


    誇獎的話,別人說說,也就是說說罷了,聽聽就算了。換了江喻白開口,這話卻是怎麽聽怎麽好聽。顧小魚心裏甜酥酥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甜言蜜語再來一籮筐她也絕不會嫌多,但卻是多了這麽一句,對麵那姑娘的臉色又慘白了幾分。


    “小嫂子跟江隊感情不錯啊,這大庭廣眾的,這麽秀真的好?”男人立馬幹笑了幾聲,見勢頭不對,趕緊把話題扯得遠了。


    “江隊,我是為你好,你當特警太浪費了,還是迴去幹刑警吧。”


    ***


    婚禮之前,江喻白還跟顧小魚說起他就快要迴刑警隊的事。


    他隻是隨便提了提,顧小魚也隻是隨便聽了聽。畢竟他的人生由他做主,顧小魚不想幹預他的決定,便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她不上心,江喻白的事兒倒是被別人心心掛念著。


    從戀愛談到了人生,氣氛驀然變得有些嚴肅。


    顧小魚沒插話,抬頭看了看江喻白。以為他會談起他先前的考慮,誰料他竟是微微挑眉,生硬地吐出兩個字:“再說。”


    “再說?”對麵男人顯然對這答案不滿意,嗤笑了一聲,“真搞不懂江喻白你為什麽要調去特警隊,我懂你重情義,但也不能因為一個餘胖子就毀了一生吧?”


    餘胖子,提到這三個字。江喻白臉色一沉,不動聲色地皺了眉,驀然沉默了。


    似乎是戳上了他的痛處,對方眼神一亮,趁勝追擊:“江喻白,我是拿你當兄弟才說這個話。你說你有天賦、有運氣、有能力,努力這麽久,好不容易熬到了這一步,放著好端端的特別刑偵大隊大隊長不當,卻突然轉調到特警隊去當個突擊隊長,你說你在想什麽?就算餘胖子死了,兄弟死了你難過,你也不能把你自己的人生葬送在裏頭啊——”


    他平靜地陳述,句句肺腑,拳拳真心。


    顧小魚卻依然蹙了眉頭。


    即便她早已知道在眾多警種之間,大家對特警這一種尤其不抱好感。但什麽叫葬送在裏頭?這話讓顧小魚聽來極其不舒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隻要足夠努力足夠拚命,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刻。哪能這般一言以蔽之,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呢?


    說白了,她顧小魚就是偏心,私心地反感這人潛台詞裏對江喻白“執迷不悟”的怪罪。


    更具體的情況她無從得知,隻能從那人的一番話裏大概判別出當時江喻白是因為一個兄弟的死方才從刑警隊轉調到特警隊了。僅僅是知道這一點,便足矣方便顧小魚理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如果這是真的,那隻能說明她們家二白重情重義。顧小魚並不覺得重情義哪裏錯了。君子一諾輕生死,何須千金侮俠氣。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反觀眼前這人,嘴上與他稱兄道弟,可字裏行間,沒有一個字符真情實意地感受了他的“難過”,反而十句話裏有九句話都在教育他轉調特警隊是個錯誤的決定。


    可江喻白何錯之有,又哪裏輪得到他來教育?況且江隊長也並非真的就“執迷不悟”了,他私下不也說了,要迴去,早晚要迴去的麽?


    江喻白沒答話。男人喋喋不休半宿,江隊長隻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詞。


    那男人還要接著往下說,顧小魚趕緊打斷了他,反身問江喻白:“刑警和特警,哪個更辛苦?”


    到底外人是外人,自家媳婦兒是自家媳婦兒。對麵人一旦開口,江喻白便肅起臉,甩一副公事公辦的生硬態度,半宿才肯吐一個字。顧小魚一開口,他卻是第一時間迴應,自然地抿著唇,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寵溺。


    江喻白在笑:“差不多,一個更費腦力,一個更費體力。”


    “那哪個更危險呢?”顧小魚又問。


    這問題不好迴答。特警隊常投身於反恐防爆,而刑警隊卻致力於追捕犯罪嫌疑人。正常說來,必然是特警的工作更危險,但事實上反恐防暴畢竟頻率不高,而刑警的工作更多涉及與犯罪嫌疑人接觸,萬一碰上了變態殺人狂之類的,也不是那麽輕鬆……


    說到底,但凡是幹警察這行的,各有各的難處,都很危險,都不輕鬆。


    “差不多,”江喻白笑了笑。


    警界的路不好走,這世上沒有那條路是好走的,苦與痛卻隻能咬碎了自己咽下,不管有多難以下咽。


    顧小魚想了想,柔聲道:“要是都差不多,那你就當特警吧。”


    刑警才是他的本職,江喻白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早晚得迴去。


    可真當別人問起的時候,瞧著江喻白這態度,卻不是很樂意迴去的樣子。倒談不上閃爍其詞,不過他顯然心有抵觸,有他自己的想法。那又何必強求呢,該迴去了,想迴去了,他自然便會迴去。其他的,順其自然就好。


    “就當特警吧,”顧小魚建議。


    刑警是勞心,特警是勞身。所謂的“答案”究竟是不是她顧小魚還很難說,在他徹底弄清楚“答案”之前,真的沒必要迴去接受心靈上的煎熬。


    “我不想你那麽辛苦。”


    不論江喻白的答案是什麽,這是顧小魚的答案。


    江喻白愣了愣,黑眸裏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亮光,低頭靜靜地看著她,久之,無聲地笑了。


    對麵男人一聽這話也笑了,意有所指地提醒著她:“小嫂子,江隊以前是刑警隊大隊長,現在隻是個小突擊隊長,職位不一樣,待遇不一樣啊……可沒辦法隔三差五就龍蝦鮑魚地改善夥食啊。”


    他說到職位,顧小魚不太懂;但他說到錢,顧小魚頓時輕鬆了。


    不管他是否有弦外之音,能被錢解決的事,那算什麽大事?


    “沒事啊,又不缺那幾個錢。”顧小魚是有點好笑。


    她聲音不大,可話音剛起,婚禮儀式進行至互動環節,主持人正好閉了麥。這驀然一句實在顯得突兀,而且實在是夜郎自大。對麵二人的眼神略顯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樣的意猶未盡。


    好在主持人及時開麥化解了尷尬。顧小魚琢磨著這話說得衝動,趕緊圓了一句:“恩……就算有,那玩意我也吃不慣,畢竟我是吃粗糧長大的嘛。”


    話畢,她埋頭笑了笑。話已至此,這下便沒有什麽好猜疑的。兩人的眼神卻是愈發微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認同了這個答案。


    顧小魚沒解釋太多,她也沒胡說,雖然她是真敢說。


    她家裏對海鮮鮑魚不感興趣,無非是因為顧爸爸對海鮮過敏,一接觸便是渾身起疹子,嚴重時甚至過敏性休克。看著他受罪,久而久之,一家三口均對那東西避而遠之。要是有人送,全部送到狗肚子裏去了。


    時代如此,人心如此。沒有的時候,渴求擁有;直到真的擁有了,才知道那東西其實並不一定有你想象的那般重要。錢是,人是,大魚大肉的生活亦是這般。


    海鮮算什麽改善生活?那東西向來是拿去喂狗的,從小喂到大,她們家狗都不吃。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便是如此。兩邊觀念南轅北轍,這天壓根就不能聊。寒暄幾句誰也說不下去,好在結婚儀式完畢,伴郎跑下來把這兩人全部拖去敬酒了,這才算有個頭。


    那兩人都對她的一番話信以為真,江喻白似乎是聽出了端倪。兩人一走,他便低笑著問了一聲:“我媳婦兒這麽好養?”


    “恩,”顧小魚點點頭,也不瞞他,“我爸對海鮮過敏,腸胃又不好,精細的東西他吃不了。我真是吃粗糧長大的,一天兩個饅頭就能養活我。”


    江喻白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又問:“不介意我是特警?”


    “不介意啊,”顧小魚道,“二白你這麽帥,當什麽警都好。”


    江喻白微微一怔,抿唇失笑,指腹在她臉頰上摩了摩,暖風撲麵而來。


    抬頭便是他一雙溫順的眸子。明明親都親過了,沒什麽好害羞的。顧小魚卻依然不爭氣地紅了臉。


    “額,我是說……特警好啊,萬一我以後紅了開演唱會,還能保駕護航呢不是?”


    “恩,媳婦兒說得挺有道理,”江喻白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也不拆穿,“你開演唱會,我去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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