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鍾,天色不算晚。城裏人多,而區公安局距離她住的地方也近,那裏算不得偏僻。


    顧小魚越琢磨越覺得那所謂的“獎勵”是她那把丟失吉他的可能性極大,趕緊穿上外套出了門。


    招唿了個出租車,走走停停也就二十來分鍾的事兒,“區公安局”幾個大字已然出現在她麵前。


    顧小魚毫不猶豫,抬腿走了進去。


    這種地方也就小時候差點被人販子拐走,被路過的刑警救下後帶迴局裏做筆錄,方才來過那麽一次。但僅僅一次就讓人記憶猶新,永世難忘。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比家裏更安全的地方,在顧小魚眼裏,多半就是這公安局了。


    建築物外高懸的警徽無聲傾訴著人民警察不可侵犯的威嚴,莊嚴肅穆,正氣浩然,直叫人肅然起敬。


    顧小魚隻看那麽一眼,先前心頭縈繞著的些許憂慮頓時煙消雲散。


    這世上騙子固然多,但也不至於猖狂到騙進了公安局裏。況且這世上大抵還是好人更多的。所以做人嘛,不要總懷著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別人。其實所有的事情溯本逐源起來都簡單,複雜的,正是那些胡思亂想的過程。


    空蕩蕩的公安大廳裏頭上幾盞頂燈是唯一的點綴。橫平豎直的幾何線條一如剛正不阿的警隊作風一般,簡單而有力、絲毫不浮華,沉穩得有種直擊人心的力量。


    值班台前沒有人,顧小魚正尷尬著,腳步聲忽然傳了來。


    端著水杯的中年警察迎麵走來,瞧見她便是一怔,隨即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目光迅速打量她一番,方才問道:“姑娘你有什麽事嗎?”


    “恩你好,我吉他丟了,然後剛被派出所通知過來拿吉他。”顧小魚道。


    民事案件一般由公安局下屬的派出所處理,未經特別交代、不做特別處理的,決然不可能上升到公安局階段。


    她方才一說,對方立馬了然,犀利老道的審視目光頓時收斂住,微笑著連連點頭,在人民群眾麵前形象一貫和藹可親:“哦,我知道我知道。顧小魚是吧?進來坐吧,李隊還沒迴來,你先坐著等等。”


    “好,謝謝。”顧小魚沒多想,跟著進了屋。


    屋裏還有個警察,看來跟她差不多年紀。見她進屋,微微一愣,抬頭看了中年人一眼:“這誰啊師父?”


    “李隊說的那姑娘。”


    那徒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扯開一嘴白牙友善地衝她一笑:“姑娘,李隊剛打電話說高速路上出車禍,正堵著呢,可能還得堵一會兒。你先去隔壁那屋坐會兒吧。”


    辦公室裏沒有接待客人的位置,貿然讓非公人員在這公務區呆著也並不妥當。雖說有些尷尬,小警察還是指了指隔壁的審訊室。


    不大的屋子裏,兩張簡易沙發靠牆擺放,一盆一米多高的綠蘿靜默在牆角——說是審訊室,隔壁套間倒更像是個臨時的會議廳,如果忽略那堵半人高、透徹明亮直叫陰暗罪惡無所遁形的玻璃牆的話。


    頭頂的白熾燈驀然亮起,屋子裏驟然凝結起一股無形的壓力。


    這是審訊嫌疑人的地方。


    大多數人對這類場所都懷著些抵觸心理,顧小魚卻是一點不覺得尷尬,也絲毫不忌諱。她從不曾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笑著點了點頭:“恩,好,我在裏麵等就行了,謝謝你。”


    一領她進屋,“師傅”便埋頭於手上工作了,似乎事務頗多的樣子。顧小魚心安理得的坐下。她一剛坐下,那小徒弟卻端了杯泡好的茶水也跟著進了屋。


    顧小魚便是一怔,趕緊起身接了水杯,再道一次謝。


    她本以為人家這就是禮節到位,端了茶水就得出去忙了,誰知那小警察居然一屁股坐了下來,順口招唿道:“姑娘,你認識李隊啊?”


    不知道是因為崇拜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他眼神帶著些不明所以的希冀,似乎很期待這個答案似得。


    顧小魚淡然地笑了笑,如實答他:“我不認識。”


    不過雖然她不認識,但她男朋友江喻白多半是認識的……否則她實在想不到她這把吉他“失而複得”的理由,如果不是江喻白“從中作梗”的話。


    顧小魚抿唇甜甜地笑了笑,沒有開這個口。畢竟她跟這小警察非親非故,沒必要和盤托出,更沒必要逢人就宣揚她跟江喻白的事。


    “哦,這樣啊……”小警察略有所思地點點頭,埋頭一笑,羞澀地抓了抓頭發,爽朗地咧開一嘴整齊的白牙,“那、那行嘛,姑娘你先等等。李隊應該還得要一會。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恩好,謝謝,麻煩你了。”


    屋裏有一隻擺鍾,耳畔迴旋的盡是擺錘不知疲倦的“滴答”聲。在四下靜謐的夜裏,點點窸窣輕易催人入眠。


    顧小魚等了大半個鍾頭,直等得有些倦了,還沒瞧見吉他的影子。想必是高速路上的車禍出得不小,才把那李隊耽擱住了。顧小魚搖了搖頭,困得厲害便起身準備稍微活動一下。


    幹警察這行大抵是有點職業病的,感官異於常人。


    她才剛起身,外頭兩個警察都在第一時間抬起了頭。目光驀的一撞,師傅神色自然地繼續俯首於工作,徒弟臉上揚了些熱情的笑意。


    顧小魚尷尬得直像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情況怎麽看都是她打擾別人工作了,連忙道了聲“抱歉”,但玻璃牆的隔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似乎兩人並未聽見。


    顧小魚也聽不見外麵在說什麽。隻見師傅頭也不抬地動了動嘴,便見徒弟神色一喜,手腳利索地拉開椅子,邁著長腿進了裏屋,咧開一口整齊的白牙,客客氣氣地詢問:“怎麽了,餓了嗎?”


    “……沒有。”顧小魚尷尬地笑了笑。


    小警察點點頭,目光瞥一眼桌上的水杯,了然一笑,俯下身子試圖端起桌上水杯,含笑道:“那是渴了吧。”


    顧小魚一愣,連忙攔下他:“不用麻煩了,我不渴。”


    動作來得急,手指驀然觸上他溫熱的手背,兩人均是一怔。


    “你……冷啊,”小警察如夢初醒般撓了撓臉,外出跟師傅說了幾句,變戲法似得從外麵弄了個氣爐子來。門一關,屋裏頓時暖意盎然。


    顧小魚:“……”


    她實在是受寵若驚,現在的警察都這麽親民嗎?


    一室盎然。打開門,擺鍾的“滴答”聲夥同著筆尖滑過紙張留下的“沙沙”聲一並在耳畔迴旋,倦意愈發如影隨形。


    顧小魚再不敢起身,強忍了一陣子實在忍不住,靠著沙發椅背淺淺睡過去了。


    ***


    雖然第一個偵查點撲空,但好歹扣押了幾個涉案人員迴來。尚未打草驚蛇,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偵查點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犯罪分子別想跑得脫——今晚必定要捉拿他歸案。


    江喻白從警車上下來,跟著一隊刑警把人壓進局裏。迎麵便碰見刑偵四隊的幹警老吳在大廳裏抽煙,江喻白稍一抿唇,點頭招唿了一句:“怎麽一個人抽煙,老吳?”


    蓉城警界的傳說誰會不認得?老吳一瞪眼:“喲,江隊你怎麽來了!”


    “抓人路過,”江喻白言簡意賅,衝副隊林深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跟進,自己停下腳步,隨意問起,“你徒弟小吳不在?”


    “在啊,他在裏頭陪姑娘呢,”老吳道。


    “姑娘?”江喻白濃眉一挑,“哪裏來的姑娘?”


    老吳便笑了,指了指燈火通明的兩間屋子。江喻白偏頭打量了一眼,幾不可見的神色一頓,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麵上含笑的老吳,邁腿往屋裏走,迎麵碰上了聞聲而出的小吳。


    “誒?江隊!你怎麽會在這裏!”小吳一驚。


    江喻白肅著一張俊臉,不答不問,眼神往裏屋一瞄,小吳會意地解釋道:“哦,這是我們李隊交代的姑娘。好像是李隊幫她找吉他,現在吉他找到了就讓她過來等……姑娘又說不認識李隊,我也不知道。”


    江喻白皺了眉:“等多久了。”


    小吳想了想:“……兩個多小時吧,都等睡著了。”


    “兩個多小時李雲還不過來?”江喻白沉聲道。


    乍聽並無異樣的一句話,刑警隊出身的小吳卻心頭一緊,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解釋起來:“不是不是,高速路上出車禍了,李隊現在還堵在高速路上,一會到了就來。”


    “……大概什麽時候到。”江喻白又問,皺緊的眉頭鬆緩了不少。


    小吳便莫名鬆了口氣,笑了笑:“大概是一個半小時,剛才李隊打電話說已經在疏通了。”


    江喻白再不多說,略一點頭,望著裏屋安靜的睡顏,若有所思。


    第一個偵查點擊破,眼下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需要隊長親自坐鎮。副隊長林深處理完事務下樓,見江喻白盯著裏屋旁若無人的樣子,不禁開口提醒了一句:“走了隊長。”


    “恩,”江隊頭也不迴地應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脫下了冬季外套交到小吳手上,又掏出皮包,往他手上放了兩百塊錢。


    小吳當下愣了神,抬頭一看江喻白肅然不改的神色又有些了然。


    江隊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讓他幫忙給姑娘披件衣服,再給買點東西唄——別看傳聞裏刑警大隊的江隊長拒絕緝毒隊周隊長的親妹子毫不留情麵,對姑娘到底還是溫柔的嘛。


    小吳啞然一笑,抬頭便問:“她是你朋友呀江隊?”


    江喻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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