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群年輕人裏,也許,就隻有高文是特別的。


    他的睿智他的沉穩他的老練,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仿佛飽經風霜的老兵,一眼就能夠看透事情本質,輕描淡寫之間就能夠撥開雲霧,再困難再麻煩的局麵都能夠找到鑰匙,重新邁開前進的腳步。


    其實,高文好像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但話語和神情所傳遞出來的安撫,卻在內心深處點亮一抹信念。


    傷病也好,賽場也罷……他們,都還年輕,眼前還有漫長而壯闊的職業生涯在等待著,有什麽好恐懼的呢?


    不知不覺地,拉奧尼奇的心情就放鬆了下來。


    視線,看向迪米特洛夫,用眼神表示強烈抗議,如果不是迪米特洛夫的話,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迪米特洛夫連連擺手,那表情就好像六月飛雪一般,眼睛裏寫滿了無辜,連連擺手,試圖表示自己的清白。


    但關鍵就在於,迪米特洛夫自己也忍不住,嘴角無法控製地輕輕上揚起來,笑容幾乎就在爆發邊緣。


    拉奧尼奇試圖板著臉表示自己的憤怒,奈何笑容也忍不住,最後不等迪米特洛夫爆發,他就已經失控了,嘴角瘋狂上揚。


    笑聲,打開了匣子。


    越想就越荒唐、越想就越好笑,然後,就再也控製不住。


    哈哈。


    拉奧尼奇看著高文,捧腹大笑。


    哈哈哈。


    迪米特洛夫看著拉奧尼奇,忍俊不禁,拍手大笑。


    笑聲,就這樣在酒店房間裏洶湧激蕩起來,甚至穿透門板,隱隱約約地傳遞到走廊裏,微微震動著。


    柳比契奇的動作,不由就停頓下來。


    站在房間門口,拉奧尼奇的教練柳比契奇正準備敲門,腦海裏思考著,應該如何安慰如何開導弟子。


    作為前任職業球員,而且還是世界前十的高手,柳比契奇對於職業傷病的體驗,顯然有著自己的感受;但從球員轉換到教練的位置,應該如何疏導如何指引球員走出傷病陰影,這則是另外一門課題。


    柳比契奇是一個老實人,以前還在職業比賽征戰的時候,他的比賽風格就是如此,甚至被無數同行球員和記者們稱為“好好先生”,場內場外都幾乎沒有脾氣;後來轉職成為教練,也延續了一貫風格——


    在技術和訓練層麵,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可是,在心理輔導和心態調整方麵,這位沉默寡言的老實人卻沒有任何頭緒,往往自己一個人幹著急,腦海裏已經滄海桑田,表麵上卻放不出一個屁來。


    拉奧尼奇的困境,是一個難題,今年以來,他們整個團隊就一直在幫忙想辦法;而傷病,則是雪上加霜,宛若攔路虎一般,橫亙在柳比契奇和拉奧尼奇之間,成為他們日常工作的溝通障礙。


    現在,情況更糟糕:


    傷病,那枚炸彈終究還是引爆了。


    這也成為柳比契奇最擔心的一件事。


    前來酒店房間前,柳比契奇就分別和醫生、理療師、體能師等等進行溝通交談,試圖剖析清楚整個形勢,對所有困難做好心理準備,然後再和拉奧尼奇展開對話,希望能夠以專業的姿態給予幫助。


    隻是,內心深處,柳比契奇依舊缺少信心,畢竟,對話,這著實不是他的強項。


    然而——


    哈哈。


    哈哈哈哈!


    隔著酒店房間的門板也能夠清晰感受到房間裏的歡快,柳比契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震驚。


    短短幾分鍾前,拉奧尼奇還是意誌消沉滿腔憤懣卻不得不竭盡全力壓製擠出笑容的模樣,轉眼就已經是另外一個世界。


    站在走廊裏,笑聲滿滿的喧鬧和輕盈漫溢出來,閉上眼睛仿佛就能夠感受到陽光充斥整個空間的氣息。


    柳比契奇不由就愣住了。


    他知道高文和迪米特洛夫過來探訪了,朋友的安慰確實能夠喚起拉奧尼奇的共鳴,排遣內心的苦悶。


    但是,如此程度?


    歸根結底,還是性格原因,柳比契奇自己本身就不是這樣的性格,他身邊的朋友們也很少這樣打鬧,他著實很難想象自己遭遇傷病的低穀卻和朋友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打鬧,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在柳比契奇眼中,高文和迪米特洛夫都是孩子,無論巡迴賽還是日常生活都是如此,他們的生活經驗和拉奧尼奇就是半斤八兩,甚至還要更加年輕,所以麵對傷病的時候,他們應該也是手忙腳亂才對。


    結果?


    這是怎麽迴事?


    柳比契奇的計劃被打亂了,準備進入房間的動作就僵硬在原地,進退兩難。


    咿呀。


    房間門打開,笑聲混雜著氤氳熱空氣撲麵而來。


    下意識地,柳比契奇就轉身快步離開——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轉身,他又不是前來捉奸的,為什麽要躲避呢?


    然後,身後就傳來高文微微有些詫異的聲音。


    “伊萬?”


    柳比契奇懊惱地閉上眼睛,有種想要挖洞消失的衝動。


    但此時還能怎麽辦?


    硬著頭皮,柳比契奇就轉過身來,迎麵就可以看到高文的笑臉,視線飄忽不定。


    “……蚊子……”


    柳比契奇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看著根本就不存在的蚊子,眼球轉動了一下。


    高文似乎察覺到柳比契奇的尷尬,眼底的笑容湧現起來。


    “我們都在為米洛斯祈禱,希望他能夠盡快恢複,我想,米洛斯也有同樣的想法。”


    停頓一下,高文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


    “確實,蚊子非常惱人。”


    柳比契奇:……


    高文卻沒有給柳比契奇迴應的時間,和迪米特洛夫有說有笑地邁開腳步,揚長而去。


    柳比契奇注意到了,迪米特洛夫的眉宇之間也洋溢著滿滿的笑容——


    應該都是高文!居然把迪米特洛夫和拉奧尼奇兩個乖孩子都帶壞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過……高文到底應該算“朱”,還是算“墨”呢?


    柳比契奇站在原地,注視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滿頭都是問號。


    “伊萬?”


    門口方向傳來拉奧尼奇的唿喚,柳比契奇這才猛地反應過來,被打岔一下,他差點忘記自己的任務了。


    連忙將散落在外的思緒收攏迴來,柳比契奇快步進入酒店房間,稍稍穩定心神,切入正題,他們還有難題需要麵對呢。


    “米洛斯……”


    當晚,拉奧尼奇就離開了蒙特卡洛,在巴黎轉機後,返迴多倫多接受進一步的檢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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