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嚴叔叔是不是很讓您安心?”鄭思韻放輕了聲音問,“以前我生病的時候,都是您帶著我來醫院,看您忙前忙後。”


    鄭晚聞言這才抬眸看向嚴均成。


    他好像感覺到了她的注視,竟然也偏過頭來,與她對視,他明明也沒有笑,可神情就是瞬時溫和了許多,似乎是在安撫她:沒事,一切都有我。


    鄭晚也溫柔地對他笑,低聲迴女兒:“安心是安心,不過,思韻,我這樣其實……不太好。”


    在陳牧去世後,她也孤苦無依,她也彷徨,偶爾也希望能喘口氣,可當她低頭看向年幼懵懂的女兒時,她在想,不可以。


    她不想給女兒錯誤的示範。


    不想帶著女兒去依靠除了父母丈夫以外的人。


    她不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即便是陳牧,對她也並非是沒有所求。


    得到什麽,可能就要付出更多。


    哪有什麽不求迴報的付出呢?


    真正愛她、也付出愛的人,譬如陳牧,譬如嚴均成,他們都不是別無所求,他們也要她的愛。


    鄭思韻呆了一秒。


    十五歲的她肯定聽不懂媽媽的話,骨子裏二十八歲的她卻能看懂媽媽的無奈以及舍不得對她說出口的「期盼」。


    媽媽是花,卻希望她能成為不需要依附任何事物的參天大樹。


    鄭思韻抱緊了她的手臂,“才沒有!媽媽在我心裏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厲害的人,以後您就有兩根趁手的拐杖,一根是嚴叔叔,一根是我,你拄著兩根,怎麽樣都不會摔倒!”


    就算沒有嚴叔叔,也還有她。


    鄭晚抬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笑著點頭:“好。”


    嚴均成成功掛號後,這才帶著她們又去了骨科。醫院無論什麽時候人都不少,他們坐在一旁等著叫號。


    隔著幾個位子,有年輕的女生腳上打著石膏,手上卻不停,旁若無人地在織毛線,她太惹人注意。


    鄭晚注意到,嚴均成的目光也匆忙掃過。


    過了近半個小時才叫他們的號,骨科醫生開了拍片單,結果很快出來,如同校醫推測的,並沒有傷到骨頭,不過也需要注意休息。


    嚴均成一錘定音:“這幾天還是照常上學,別耽誤了學習進度。我會安排司機來接她上學放學。”


    他想了想又說:“醫生也說了盡量別爬樓梯,這樣吧——”


    鄭晚好像猜到他要說什麽,隻抬眸看了他一眼,隱隱透露出拒絕之意。


    他停頓幾秒,明顯妥協:“這幾天就住酒店吧。總不能她下樓上樓都要你攙扶,樓梯太窄,不方便。我在酒店有固定的套房,好不好?”


    鄭思韻屏氣凝神。


    雖然早


    就猜到嚴叔叔對媽媽念念不忘幾十年,可真的直麵他跟媽媽的相處方式,她依然感到驚詫。


    這樣一個說一不二、手段雷霆萬鈞的傳奇人物,好像麵對她媽媽時,總是小心翼翼。


    鄭晚遲疑:“也好。會不會……”


    他也好像猜到她要說什麽,神色平靜地說:“不會麻煩。”


    鄭晚含笑點頭、接受。


    ……


    母女倆跟著嚴均成來了酒店。


    這酒店地處cbd地區,出門不遠就是地鐵站,幾乎位於交通最便利的地段。


    嚴均成的套房麵積就有兩百多平,屋內掛著的更是頂級藝術家的真跡,位於頂樓,有能夠俯瞰大半個東城夜景的露台,夜晚來臨之時,仿佛伸手就能夠到夜空的繁星。


    “度假山莊空氣更新鮮。”嚴均成微微俯身,跟鄭晚低聲解釋,“不過你要上班,她要上學,那邊交通不太方便,就暫時在這裏住幾天。”


    “已經很好了。”


    鄭晚過去將行李放下。


    鄭思韻表現得跟十五歲的初中生一般,四處張望。


    兩百多平的套房,一應設施都具備,鄭思韻一時興起,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轉動辦公椅,正開心時,突然看到嚴均成過來,趕忙拘謹地坐好。


    嚴均成這些年來不知道接觸多少人。


    即便鄭思韻重活一世,她在嚴均成眼中都太簡單。


    他一眼就能看穿這個孩子。


    比嚴煜沉穩成熟也懂事,也有自己的心思。她怕他,但隻是怕,不是討厭。


    她也很好奇,所以偶爾會偷偷地打量他。


    但她很好,她愛她的媽媽,心思純淨。


    即便……


    即便她是陳牧的女兒,但,她更是她曆經辛苦生下的孩子。


    這一點他不會忘記。


    這個孩子是她的心頭至寶。


    嚴均成神色自若地問她:“喜歡這裏嗎?”


    鄭思韻連忙答:“喜歡。”


    嚴均成頷首,“喜歡就好,這幾天司機會送你上學放學,有什麽事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跟他說。”


    “嗯嗯……”鄭思韻小心地迴,“謝謝叔叔。”


    嚴均成平和地點頭……


    鄭思韻現在在嚴均成麵前也自在了許多。


    或許是看到了他的另一麵,不是教授課堂上的分析案例,不是人們口中深不可測的嚴總,她看到了他的小心翼翼,看到了他對媽媽的珍愛,令他有了溫度,也有了色彩。


    褪下這層層光環,這隻是一個深愛媽媽的男人。


    嚴均成自知以他的身份不太適合在這裏久待,低聲跟鄭晚說了幾句後便離開,將這個套房都留給了她們母女。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鄭晚見女兒懨懨,簡單地擦臉過後,便讓女兒躺下休息,她則靠在一邊,伸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女兒的背,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


    鄭思韻上輩子這時候不太喜歡媽媽總把她當沒長大的孩子。


    現在卻很享受。


    安心地在媽媽懷裏睡著,這就是最幸福的時刻。


    等鄭思韻睡熟了以後,鄭晚才小心地下床,擔心女兒醒來沒見著自己,又留下紙條,這才輕手輕腳往門口走去。明明房間在裏麵,她也怕吵醒了孩子,開門時輕了又輕。


    誰想到,一開門,嚴均成正神色倦怠地倚著牆。


    她都被嚇了一跳。


    趕忙走出來,反手關上門,慌張地噓了一聲,“你怎麽在這?”


    剛才嚴均成跟她說,他在樓下的套房,讓她忙完了過去。


    她以為他在房間等她,誰知道剛出來就見他在外麵等著,難免詫異。


    嚴均成過去牽她的手,往電梯處走去。


    等進了電梯後,他才淡淡解釋:“剛上來。”


    他的套房在樓下,比她們住的這間要小一些,但也有一百多平。


    “我這幾天也住這裏。”他說。


    鄭晚無奈,卻也知道拗不過他,他能妥協沒帶著她們去瀾亭,已經出乎她的預料了。現在再住在樓下的套房,這也是他的退讓。


    她意有所指:“思韻還小,晚上我不能讓她一個人睡。”


    “嗯,我知道。”


    剛關上門,房間隻剩他們,他便將她圈在懷裏。


    她也順勢環住他的腰身,感受著他的吻落在耳邊,脖頸。


    “今天不行。”她喘息著去推他,“還有點不舒服。”


    他似乎笑了一聲,“好。你也累了,我陪你睡一會兒。”


    片刻後,兩人躺在床上。


    整個屋子的窗簾都被拉上,隻開了床邊一盞閱讀燈,散發著不刺眼的柔和光芒。


    她靠在他懷裏,昏昏欲睡。


    他沒睡,一隻手背在腦後,一隻手摟著她。


    這樣安靜的時刻,連唿吸都是輕的。


    鄭晚想到什麽,又打起精神來,用手肘支起身子,下巴抵在他胸膛,問他:


    “店長說下個月安排我跟盧顧問——就是我同事,一起去國外去學習一個星期。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到時候我給你買。”


    說完後,她又被自己逗笑,“算了,你現在缺什麽呢,肯定什麽都有。”


    嚴均成半闔著眼,聞言,看向她,他伸出手掌,輕輕地摸了下她的臉,似是不經意地說道:“給我織條圍巾,可以嗎?”


    鄭晚愣了幾秒,想起在醫院骨科看到的女孩子織毛線,她也懂了,揶揄他,“你還缺圍巾?”


    “缺。”他凝視著她。


    “那好吧。”她應下,又問他,“那你現在喜歡什麽顏色?”


    “都可以。”


    “行,讓我好好想想。”


    他似乎感到滿足,又摟緊了她。


    這是一種沉淪。


    -


    鄭晚也將這事放在了心上,趁著這段時間不算太忙,午休時去了趟外麵,買了最好最貴的羊毛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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