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訂婚前一天傍晚,真的看到坐了五天的車,風塵仆仆趕過來的邵鉞出現在家裏時,她才明白對象當時並非誇大其詞。


    認真算來,兩兄弟的五官不怎麽相似,邵錚的容貌一大半隨了母親高晴,所以更加白靜斯文些,而邵鉞則更像邵司令員,很是英挺。


    又大約是職業的原因,他的皮膚呈古銅色。


    給本就冷峻的氣場,更增添了幾分嚴峻。


    的確...不大好接近的模樣。


    冷到不怎麽怕,但他看人時的眼神,總覺得像是被教導主任盯住了一般,下意識就站的板板正正。


    “大哥,這是我對象,叫陳弄墨。”邵錚親自去火車站接的人,迴到738部隊還了車後,又領著人趕到了老陳家。


    進屋才發現隻有小對象坐在沙發上剝著核桃,便先為兩人介紹。


    邵鉞的視線,不著痕跡的在未來弟媳婦臉上過了一圈,將模樣記清楚後,主動打招唿:“弟妹。”


    這就要叫弟妹了嗎?陳弄墨心裏有些囧,麵上卻能崩的住,乖乖巧巧喊人:“大哥。”


    邵鉞點了點頭以示迴應,然後又看向弟弟。


    邵錚正被小姑娘拘謹的模樣逗得發笑,收到大哥的眼神後,立馬一拍腦袋,將手上拎著的箱子往上提了提:“媽知道咱們訂婚,讓大哥帶了禮物給你,我幫你放到房間?”


    陳弄墨沒多想,隻以為是衣服這些,也沒扭捏,眉眼彎彎道:“我自己拿進去吧,你陪大哥坐一會兒。”


    “也好,嬸子人呢?”邵錚拉著大哥坐到沙發上,又熟門熟路的翻找茶缸泡茶。


    “方萍嫂子今天做酸菜大骨棒,喊秋華媽媽過去指點指點手藝呢,應該快迴來了。”將箱子擱好後,陳弄墨就立馬走了出來。


    邵錚將茶水遞給大哥後,仔細嗅了嗅:“咱們家是不是也燉了酸菜大骨頭?”


    “嗯,燉了,聞到香味了?”為了迎接對象的大哥,秋華媽媽吃完中飯一直忙到現在。


    “是聞到了...”邵錚習慣性的伸手去拉小姑娘的手,隻是在碰觸到之前被避開不說,還被嗔怒了一眼,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哥還在身邊。


    他輕咳一聲,掩住不自在:“嬸子手藝還是這麽好。”


    推門而入的曹秋華聽到這話,當即笑了出來,人未到,聲先至:“小邵估計是饞了,知道你愛吃這口,嬸子燉了一大鍋,敞開吃,管夠!”


    說話間,她人已經走進了客廳,待看清楚站在女婿身旁的大高個後,笑問:“這就是邵鉞吧?路上順利不?”


    “嬸子好,我是邵鉞,很順利。”


    “你們兄弟倆長得不大像。”


    “是,我更像父親。”


    “聽說你是飛行員,可真了不得...哎,快坐下說,別站著,當自己家,怎麽自在怎麽來...”


    見秋華媽媽就這麽跟邵鉞哥一人一句搭上了話,很是自來熟的模樣,陳弄墨靠近有些茫然的對象,小小聲解釋:“秋華媽媽可崇拜會開飛機的人了。”


    尤其還是開戰鬥機的,曹秋華女士表示牛逼壞了。


    邵錚恍然,又有些酸溜溜開來:“怪不得,對大哥的態度,可比對我這個實在女婿熱情多了,你說,我現在去學開飛機還來得及嗎?”


    知道他這是在開玩笑,陳弄墨還是無語的拍了人一記:“什麽醋都吃,酸死你得了。”


    邵錚低笑,也同樣壓低嗓音:“別冤枉我,我明明隻喜歡甜口的。”


    小情侶親昵靠在一起,眉眼含情、如膠似漆的模樣全都落在了邵鉞的眸中,叫他深如烏墨的眸色不禁軟了軟。


    作為大哥,他是真的為弟弟高興。


    臭小子比做哥哥的幸運。


    ...真好。


    第72章


    邵鉞的到來, 受到了整個陳家的熱情歡迎。


    尤其是陳武聞,但凡男人就沒有一個不向往戰鬥機的,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浪漫。


    就連坐月子的卞九香,也簡單收拾了下坐到了餐桌上, 眼神晶亮的聽著三個男人聊天。


    沒辦法, 她也是頭一迴見到開戰鬥機的飛行員, 稀罕壞了。


    等晚飯過後,邵錚本打算將碗筷收拾幹淨再離開。


    卻被曹秋華擺手拒絕,她笑說:“不用你, 邵鉞坐了五天的車,該累了, 今個兒澡堂子不是開了?帶他去搓個澡鬆快鬆快...對了, 你也早點睡,明天就是正日子了。”


    聞言, 想到明天就有了正式的名分,邵錚好心情的看向小對象。


    發現她也眉眼彎彎的看著自己,臉上的笑容忍不住就更蕩漾了幾分。


    “嬸子挺喜歡你,我這個女婿都得靠後了。”出了陳家, 兄弟倆相攜往單身宿舍區走的時候,邵錚故作不滿道。


    邵鉞也挺喜歡陳家的氣氛, 整個晚上他的話雖然依舊不多, 但人是放鬆的。


    這會兒聽到弟弟抱怨, 知道他是開玩笑,隻是稍微勾了下唇角,並沒有搭理他的酸意, 而是問:“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上次見麵,弟弟才21歲, 與自己一般高,這會兒卻比自己還高上一點點。


    “是長了點,也不多,三個厘米左右。”


    “你跟弟妹怎麽認識的?”邵鉞雖瞧著冷冷清清,但對於唯一的弟弟,還是很在意的,據他一個晚上的觀察,絕對不會是陳武聞主動介紹。


    提到這個,邵錚也沒瞞著大哥,笑著將他對聿聿一見鍾情的事情說了,就連老陳知道後的氣惱也沒有隱瞞。


    聽到是一件鍾情的時候,邵鉞愣了愣,腦中不禁就迴想起13年前,高一開學的時候,在校園們口,第一次見到冉霜的畫麵。


    其實時間很久了,關於兩人的記憶,很多他都有些模糊了起來。


    唯獨第一次遇到的場景像是在腦中生根了般。


    “大哥?”


    邵鉞眸色一清,瞬間迴神:“怎麽?”


    “到我宿舍了,在想什麽?”


    “沒什麽。”


    邵錚彎腰拿出兩雙拖鞋,一雙丟在了大哥的腳下,等換了鞋子才問:“你還是不打算結婚?”


    邵鉞這些年隻是冷靜嚴肅慣了,並不是完全沒有情緒,對上弟弟擔憂的眼神,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心底真實的想法:“以後不知道,或許等徹底放下吧...”


    其實這麽多年的等待,他自己也有些茫然了。


    曾經的悲歡,痛徹心扉等激烈的情緒,全都隨著時間慢慢變的模糊了起來。


    時至今日,邵鉞甚至不確定,這麽些年的堅持尋找,到底是因為依舊炙熱的歡喜,還是...責任心。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不想在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時候,隨意去開啟一段新的感情。


    “徹底放下...要多久?”已經過去12年了,人的一輩子又有幾個12年?


    聞言,邵鉞的眸底又閃過茫然:“我也不知道,也許是3年,也許是5年,也許是12年,也許是...”一輩子。


    從前的邵錚或許不大明白大哥的執著,但自從跟聿聿相知相愛後,便有了理解與共情。


    所以聽了這話,他什麽也沒說,隻是迴拍了下大哥的肩膀,無聲鼓勵。


    見狀,邵鉞難得勾了勾唇角,雖弧度很小,但那的確是笑:“別擔心我,其實我很好,人這一輩子,不是隻有愛情,眼下我的愛情全給了廣闊的藍天白雲。”


    邵錚笑著開玩笑:“那你還挺博愛...”


    “可不是。”


    =


    這廂。


    母女倆也去澡堂搓了個澡。


    迴到家的陳弄墨熟練的用雞蛋清與牛奶攪和往臉上敷。


    明天訂婚,得捯飭的漂亮些。


    一份她用不完,分了一半給秋華媽媽。


    等時間到,用溫水洗掉後,往臉上抹雪花膏時,曹秋華忍不住再次感慨:“是滑溜了不少,就是太糟踐食物了。”


    陳弄墨:“沒事,蛋黃不是留著嗎?明天炒了吃,再說也不是天天弄,一個星期咱們倆加上大嫂也就能用掉兩個蛋清,開銷得起。”


    曹秋華也就嘴上那麽一說,這世上哪個女人不愛美的,這要從前知道這麽個保養辦法,她肯定也舍得一個星期倆雞蛋清。


    娘倆又聊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將頭發也收拾幹爽,曹秋華才催促閨女迴她自個兒的房間:“你早些睡,明天訂婚,可得漂漂亮亮的。”


    “曉得了,等下就睡。”


    話雖這麽說,但迴到房間的陳弄墨躺進被窩裏才幾分鍾,就又爬了起來。


    未來婆婆叫邵鉞哥給她帶了禮物來著。


    方才太忙,都沒來得及看。


    打開箱子後,陳弄墨才發現禮物與她設想的不大一樣。


    箱子裏的確有衣服,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大的首飾木盒,裏頭裝各式首飾,樣樣精品。


    再加上邵錚哥前兩天送給自己的,哪怕不提秋華媽媽跟父母給的,眼下的這些也足夠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但...給的也太多了。


    即使這輩子家裏條件很好,她還是覺得有些燙手。


    想到這裏,她又仔細收了起來,打算明天問問邵錚哥。


    =


    1974年3月6號,宜嫁娶。


    這天,陳弄墨早早就被秋華媽媽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雖是訂婚,但在這年頭與結婚也沒甚差別。


    作為娘家唯一在身邊的長輩,曹秋華格外上心:“今天你什麽也不用做,負責漂漂亮亮的就行。”


    陳弄墨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我還是陪您一起做飯吧。”


    其實她跟邵錚都更願意去食堂辦席麵,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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