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帶著寒意的春風襲來,便有點點粉白的杏花飄飄灑灑如漫天雲霞荼蘼旖麗。


    齊悅瓷不由得抬頭望天,天青色的天空清朗無雲,綿綿繞繞像塊柔滑的緞子般飄逸。滿樹的杏花開得濃豔撩人,密密菲菲輕薄似煙霧,墜落在齊悅瓷眉間心上。


    她與六夫人之間的矛盾永遠不可調和,可是比起英國公府肅穆的大院,她更喜歡翠微居。


    紗織快步迎上來,滿臉的笑容:“九姑奶奶來了,奴婢給九姑奶奶請安。”她身上穿著杏黃繡纏枝葡萄紋的比甲,看起來豐腴圓潤了些。


    “你好啊……六嬸娘在屋裏嗎?”齊悅瓷掃了她一眼,翠微居的大小丫鬟中,她也算得上刁滑的了。


    “在,少奶奶也在,都等著九姑奶奶呢。”紗織對齊悅瓷的態度比以前恭敬奉承許多。


    畫枕扶著齊悅瓷往屋裏走,紗織搶著打起綃紅五福臨門紋氈簾。


    六夫人與徐氏皆在堂屋裏。


    見她進來,徐氏慌忙行禮。


    齊悅瓷含笑攙住她,目光在六夫人身上停了停,麵上並無異樣:“六嬸娘好。”


    倒也虧了六夫人能裝出一副親熱的樣子來:“你好容易迴家,偏我昨兒恰好不在……家裏就咱們娘們兒幾個,也沒外人,咱們正好自在說話。”


    說得她好像有多少體己話要和齊悅瓷說一般。


    “原本昨日該過來給六嬸娘請安的,聽素絹提起六嬸娘累了一天,便不敢來打攪。”她略微解釋了一句。


    管媽媽在一旁笑道:“還是九姑奶奶孝順,知道心疼夫人……”


    齊悅瓷身上一陣雞皮疙瘩,多少年了。她頭一次與六夫人能表現得這麽和諧。


    六夫人想起昨夜六老爺對她千萬交代,又彎了彎唇角:“……走,咱們入席,邊吃邊聊。(.好看的小說)”她起身,領頭往西稍間行去。


    齊悅瓷跟上,徐氏落在最後。


    一桌子的菜頗為豐盛,怕是費了有十幾兩銀子。


    徐氏帶著丫鬟擺設碗筷,齊悅瓷便笑道:“五嫂也坐吧,不然我這坐著心裏不安穩。”


    六夫人點點頭,示意徐氏坐下。


    “……七姐姐近來有沒有迴過家。有些日子沒見她了,怪想念的?”


    提起女兒,六夫人心下一陣尷尬,卻不想讓齊悅瓷看了笑話,笑意盈盈道:“她忙著呢,如今郡主教她管家,她每日裏既要照料姑爺,又得幫著打理內院的事……忙得分身乏術。不過。前幾日還記得差人送了點我愛吃的糕點,也難為她了……”


    不論女兒在郡主府過得什麽日子,六夫人都得在外頭給她裝體麵。


    自打上迴謝公子病後,郡主對齊怡琴就生了不滿之心,不如一開始待她親切。郡主雖然性情寬厚,但畢竟是皇室貴女出身。真正有皇封的郡主,比起一般人家的大家閨秀來,自是不同。


    好在謝公子是個會疼人的,對齊怡琴極好。凡事願意順著她心意。就是偶爾在自己母親跟前替她說話,誰知這樣反而讓郡主對齊怡琴越發不喜。


    郡主府人丁稀少。除了謝公子,還有一個女兒。


    因郡主打小嬌慣。性子很是不饒人,又因眾人讚齊怡琴生得比她貌美,她一向不服氣,時常愛找麻煩。齊怡琴在人前素來端莊持重,亦不好與她一般見識,隻得暗暗忍了。


    本來有謝公子的支持,自己院裏的事她還能作主。可現在郡主把自己的兩個大丫鬟遣去了他們院裏服侍,倒弄得她處處被掣肘,心裏極為不舒服。


    六夫人再是不滿,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沒資格管到女兒婆家去。


    齊悅瓷也隻是隨口問問,笑道:“七姐姐是咱們姊妹中最出色的,哪家的婆婆能不心疼這樣的好兒媳……”


    她以為以齊怡琴侍郎千金的身份嫁給郡主府久病的公子,整個婆家都會對她感恩戴德。


    六夫人雙唇一白,勉強笑著。


    飯後,泡茶來吃。


    六夫人提起兒子:“……衙門裏的人欺他年輕,總把最苦最累的活派給他。你是知道的,他性子好,也不反駁,我看著心疼不已……想著若能替他換個地方,想來好些。”


    齊怋睿根本隻是個閑職,怎麽可能如她說得那般,六夫人無非是嫌那衙門不好。


    齊悅瓷心知肚明,抿嘴笑道:“何不讓六叔父把五哥安排去六部呢,既能多多曆練一番,又有六叔父照應著,不怕有人敢使絆子。”


    她已經猜到六夫人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徐氏估摸著此事大致不會成,又不敢攔著六夫人,低頭不語。


    “你說得自然不差……就是六部最近沒有空缺,不好調動。姑爺那裏可有什麽好主意……他是國公爺,誰不賣他的麵子?”親口求到齊悅瓷頭上來,六夫人是極其不樂意的,奈何為了兒子的前程,隻得放下臉來。


    把兒子調到六部,六老爺求求人,亦是可以辦到的,關鍵是眼下的確沒什麽正經的空缺,去了也是白去。


    夫妻二人商議後,認為如果有邵槿出麵,一切就容易多了。


    而且,六老爺心中明白六夫人與齊悅瓷的關係鬧得不太好,生怕將來英國公府疏遠他們。暗自思量著如果能讓兒子搭上邵槿這條線,或者能得邵槿賞識,那於他們家有益無害。外頭的事男人們自有打算,內宅女人的作用就小了許多,不怕齊悅瓷報複他們。


    齊悅瓷沒心情幫他們,第二,她不認為自己在邵槿那裏有這麽重的份量,使得邵槿可以撇開原則而為她娘家做事。


    當然,她不會明言拒絕。


    在弟弟未娶親之前,她是不會和六夫人徹底翻臉的。


    六夫人見她為難地緊皺雙眉,端著茶盞半晌不語,心裏就後悔了。


    正想開口,卻聽齊悅瓷緩緩道:“論理,咱們是一家人,五哥的事便是我們的事……不過,六嬸娘是知道的,他家是軍功出身,結識的多半是軍中人物。


    五哥若是想到軍中效力,自是容易……就是,嬸娘應該聽過,軍中的生活尤其艱苦。我冷眼瞧著,不管是不是上朝的日子,國公爺每日都在子時起床,然後去練箭術馬術,晚上迴來很晚。


    現下日子太平,還不妨事……若是,邊疆那裏,韃靼一直虎視眈眈,誰知道什麽時候一聲令下就得奔赴戰場。


    不瞞嬸娘,我這是日夜憂心,天天祈禱菩薩保佑天下太平……”


    她的臉上,滿是愁容,細細說來聽得六夫人心頭發慌。


    五少爺嬌生慣養,哪兒受得了這個罪,再者六夫人更是舍不得。想起九年前與韃靼一戰,形勢危急萬分,雖然最後取勝,可邵家老太爺不就是戰場上迴來後一病嗚唿的嘛,還有他家二爺,受了傷落下殘疾……


    六夫人猛然搖頭:“睿兒手無縛雞之力,絕對不能去軍中。”


    不止她,連徐氏也覺得此事萬萬不可。她不求五少爺出人頭地,隻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守著自己和兒女。


    “六嬸娘之言極是,咱們家書香門第,世代子孫皆是讀書人,豈能逞匹夫之勇?”齊悅瓷忙忍住笑意,又覺得對不起邵槿,把他說成了匹夫。


    六夫人的念頭被打消了一多半,冷靜下來後,還是想再問問:“那……國公爺能不能把睿兒安排去六部或者其他與軍中無關聯的地方呢?”


    齊悅瓷凝神想了一番,才長歎道:“嬸娘關心五哥,與我關心純兒是一樣的心思。若非他那使不上力,純兒何苦小小年紀一心參加科考,實在是出於無奈……”


    她說得情真意切。


    六夫人一想,可不是這麽個道理。


    邵槿有本事,頭一個沾光的就是他小舅子,接下來才能輪到自己兒子。她先前還取笑齊悅瓷,弟弟年紀這麽小,就狠得下心讓他讀書科舉,原來是情知夫家幫不上忙,才……這麽說來,邵槿當真是使不上力了。


    她雖然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但一想到齊悅瓷嫁了個國公爺,卻連自己弟弟的前程都無能為力,心裏好受許多。


    齊悅瓷又建議道:“衛國公府是文臣出身的,與我們英國公府全然不同,六嬸娘何不請郡主幫著想想法子呢?”


    事情重新推迴到女兒頭上,六夫人生怕繼續下去會被她發現女兒在謝家的處境不好,連忙笑著轉移了話題。


    她是絕對不能叫齊悅瓷看她女兒的笑話的。


    從翠微居出來,齊悅瓷心情頗好。


    陽光溫暖明媚,一派春之朝氣。沿著甬道一路往北,幾株垂柳悄悄探出了鵝黃的嫩芽兒,與紅牆一映照,分外嬌嫩清新,彷佛春雪般嗬氣能化。


    剛到沐芳閣院門前,卻見樹下忽地冒出一個人影來,堆著一臉笑容向齊悅瓷請安:“九姑奶奶好。”


    她年近四十,穿著淺絳色的夾襖,鴉青色棉裙,腦後梳一個纂兒,一副管事媳婦的打扮,甚是齊整麻利。


    齊悅瓷收住腳,仔細打量了一番,嘴角漸漸向上翹起,含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俞嫂子啊。”


    正是大廚房的管事媳婦,俞鬆家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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