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溫度低,熱水的水汽彌散開來,使得整間淨房裏全是朦朧的氣流,暖暖的,熏得人麵頰上俱是濕濕的。


    齊悅瓷定了定神。


    花梨木的四扇屏風後麵,背對她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大衣裳被扔在一旁衣架上,身上隻穿了件淺白色的中衣,顯得他越發壯健有力、氣宇軒昂。


    她麵上羞紅,心中猶豫,不知該不該進去。


    “進來。”邵槿卻是已經聽到了她遲疑的腳步聲,低低喚著。


    齊悅瓷隻好摸了摸雙頰,慢慢踱進去,看他似在解中衣的腰帶,忙繞到他身前去幫他。她低垂眼瞼,濃密的睫毛覆蓋著,像是鳥兒的羽毛。她盡量不往他身上瞟,可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到他胸前的肌膚,不由燒得脖頸通紅,耳根子滾燙,手上變得笨拙。


    邵槿心內好笑:還是這麽害羞。


    欲要將她抱在懷裏,想想自己這些日子光顧著那些事,連沐浴的時間都抽不出來,身上全是酸臭味,她性又喜潔……隻得作罷。


    他坐在浴桶裏,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冰涼僵硬的身體,人的心情亦是跟著飛揚起來。他舒服得閉上眼睛,完全放鬆身體。


    齊悅瓷眼見無人伺候,勉為其難親自上陣給他搓澡。


    這情景,委實讓她尷尬得唿吸都急促不平起來。為了化解曖昧的氣氛,沒話找話道:“有沒有去給老太太請安?”


    “到了門口……老太太正在歇午晌,我便先迴來了……申時一刻要進宮麵聖,估計得到深夜才能迴來。你早些睡,別擔心。”他微微睜開烏黑的眸子,看她前傾著身子,俯在自己胸前不遠。


    衣領傾斜,精致的鎖骨露出來,瑩白粉嫩似玉。淡雅的香氣從她衣袖裏、發髻上、雪白的耳垂散發出,他有些意亂情迷。望著她的眼珠漸漸眯起,焦灼在她身上。


    齊悅瓷幾乎能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停留在她耳畔,索性轉到他後麵去搓揉他後背。


    他肩膀寬闊,幾乎是齊悅瓷的一倍。


    “這幾日在外麵……定是沒有吃好睡好。晚上想吃點什麽,我讓小廚房提前給您預備著……”溫熱的唿吸吐在他後背,麻麻的,酥酥的。


    水光氤氳裏,邵槿的麵頰變得比往常柔和,聲音也分外低沉醇厚:“你可會下廚?”


    齊悅瓷手上一頓,抿唇笑道:“小時候喜歡去廚房。看媽媽們做吃的,偶爾自己也搶著動手,究竟沒學會什麽。後來卻是再沒去過,更不懂下廚了。”


    他忽然把手伸到後背,握住她纖纖玉腕,拉到胸前打趣道:“果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就不會,你能怎樣!”她抽出手,嬌嗔地在他肩頭輕輕拍了一記。語氣裏滿含著親熱撒嬌的意味,軟軟發甜如蜜。


    “我自不能拿你如何?”邵槿迴頭,撫摸著她微昂的下巴。


    水沾濕了齊悅瓷。她搖頭躲閃著,可他力氣那麽大,哪兒能容她躲避。她笑罵道:“再不放開我,我不客氣了……”


    邵槿另一手摟住她脖子,溫熱的唇壓著她,輾轉品味。


    半晌,才放開她笑道:“真甜。”


    齊悅瓷被他鬧了個大紅臉,又氣又羞,猛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搓背時特別用力。


    邵槿享受著短暫的溫存。在浴桶裏賴了半日,直到水快涼了,齊悅瓷幾番催他,才肯起身。


    丫鬟悄悄把衣物放在屏風外的櫃子上,齊悅瓷取來,服侍他穿上。


    “計劃很順利。善後之事安排得差不多了……”他不以為自己有必要隱瞞她,笑著向她解釋,“……此番,聖上是動真格的了,不會放過一個。接下來,京城有一段腥風血雨的日子了……她們若是為難你,你不必多加理會,外頭的事自有男人們去料理。”


    聖上在暗中籌劃了許久,就是要利用這次機會逼反五皇子,然後徹底鏟除不忠於自己的那一派。


    無論是誰去求情,都不會管用。


    邵家與他們是沒有瓜葛,但邵家親戚朋友眾多,尤其各房自己的親友,保不準有那野心膨脹的,或者糊塗被連累的。到時候估計會來找府裏說情,自己時常不在家,那些人不免盯著齊悅瓷使力,他這是要給她吃顆定心丸。


    齊悅瓷含笑點頭。


    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任何一場陰謀,都不會太快結束,總有許多相跟而來的後續。聖上登基十多年,對幾個並不十分忠於自己的臣子早存了殺心,奈何沒抓住把柄而已,這次拔出蘿卜帶出泥,少不得要掀起一場大浪來,亂中取勝。


    齊悅瓷可不願意被牽扯進去,邵槿願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那再好不過了。


    “……我是個婦道人家,隻會相夫教子,旁的事一概不管。”她說得非常謙卑。


    邵槿登時笑了:“教子?教子?”


    齊悅瓷不料他會抓著她話裏的語病不放,斜睨了他一眼,莞爾不語。這個人,越來越不正經了……


    想起這幾日自己的猜疑,她暗暗打量邵槿的神色,見他心情不錯,不由鼓足勇氣,試探道:“我看老太太迴來時,氣色不是很好。


    這兩日私下問管媽媽,她也說老太太沒什麽精神,夜裏睡不安穩……你說,會不會是因為受了驚嚇?”


    雖然老太太掩藏得很好,可這一切,不能逃過齊悅瓷的眼睛。


    邵槿一愣,若說別人因那日的事受驚嚇不是不可能,但以他對老太太的了解,可不是這種膽小怕事之人啊。


    而且……悅瓷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難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葉家,應該和五皇子那邊沒什麽瓜葛才對,老太太自己,更不可能了?


    他直直看著她。


    “我昨兒吩咐廚房熬了桂圓安神湯,睡前給老太太服下。不過,早上去請安時,老太太尚未醒來……”她麵上滿是憂心,“你看,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我問老太太,她又說自己很好,隻是……不是長久之計啊。”


    其實,她自己亦是不解,老太太近幾日的表現太過不正常了些。


    雖則人前強顏歡笑,但細究會發現她甚是無精打采,有時候與她說話,她壓根兒沒聽進去。府裏的事,也不及從前仔細清楚。


    更令她吃驚的是,門房那裏得到消息,每天一早,老太太就打發心腹的丫鬟迴她娘家葉府,據說是葉母身體不好。如果真是葉母病了,老太太應該親自迴去才是,怎麽可能隻打發個丫鬟呢?


    邵槿聽出了她話裏的深意,點頭應是:“也好,我一會子讓他們去太醫院,請陸太醫或是錢太醫明兒一早來給老太太請脈。沒有什麽就最好了,不然也不能拖下去。


    你自己也別太辛苦了,身子要緊……”有些話,作為人子,被孝道壓著,他不能對自己的媳婦明說。


    他是想讓齊悅瓷不用太顧忌老太太,表麵上差不多即可。


    齊悅瓷隨他出去,兩人一同在東次間的炕上坐下。


    紅瘦沏了兩盞茶上來,靜靜退到一旁。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不能把胃餓壞了……”齊悅瓷詢問他的意思,看他點頭,忙令紅瘦去廚房傳幾樣新鮮糕點上來。


    小廚房的糕點是不會斷的,預備主子隨時需要。


    邵槿就著熱茶,吃了幾塊雞油卷、木樨糕,就不動了,他素來不是很愛吃這些東西。


    看看即將未時整了,略微收拾一下,準備進宮。


    恰好這個時候,老太太午睡醒來,顏紅過來請邵槿過去。


    “八爺,老太太請你……”顏紅人如其名,一向喜歡偏紅色的衣裳,不是銀紅就是茜紅或是水紅。可現在不比平常,就揀了一件茄色厚綢的撒花長襖穿著。


    她肩膀處稍稍有點寬,穿素色的衣服就容易顯出這點來,看著身材似乎魁梧不少,不夠苗條婀娜。


    她自己卻未發覺,盈盈行禮,姿態特別婉轉。


    邵槿並未注意這些,隻是與齊悅瓷說話:“那我先去給老太太請安。”


    “我陪你去吧。”她明眸含笑,吩咐丫鬟替她更衣。


    顏紅一雙嫵媚的杏眼,在邵槿身上溜了好幾圈,全落在齊悅瓷眼裏,她深深看了顏紅一眼。顏紅姿色中上,在家生子裏頭,算是出挑的了,而且父母深得老太太寵信,背後的助力不可小覷。


    她不能斷定顏紅就一定在打邵槿的念頭,但不得不防。


    丫鬟伺候二人穿了木屐。


    雨小了一點,風反而大了不少,飄得雨絲兒四處亂飛,一片雨霧蒙蒙。院裏的樹被春雨洗刷之後,那尖尖翹起的小小嫩芽更覺得鮮亮許多,彷佛被油洗過一般,點綴得整個院子都添了活潑之色。


    紅瘦替邵槿打傘,淺碧給齊悅瓷打傘,一眾人等簇擁著往錦含堂去。


    到了門口,脫了木屐,管媽媽親自打簾迎二人進屋:“老太太念叨了幾日呢,爺終於迴來了,方才聽我一提起,就急著命人去請……”


    “多謝媽媽,是我們不孝,盡讓老太太操心了。”齊悅瓷代迴道。


    邵槿平兒極少與下人說話寒暄,可能男子都不慣這些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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