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文說到沈玉菲纏著齊悅瓷下車賞楓,兩人剛下了車,卻聽到有男子說話,皆是嚇了一跳。


    沈玉菲一轉身,抬頭對上青年男子的樣貌,登時露出笑容,卻上前一步故作怒道:“表哥,你慣會裝神弄鬼嚇人,迴頭我定向外祖母告狀。”


    原來,男子是沈三夫人娘家的侄兒,父親王二老爺現是個六品的地方官。因他是家裏最小的嫡孫,王老夫人尤其偏疼些,上頭幾個兄長都及不上的。


    當時他父母要去川中赴任,一則,川中艱苦,他年紀尚小,王老夫人舍不得他長途跋涉去受那份委屈;二則,他父母也想讓他留在京城繼續完成學業,順便替二人在長輩跟前盡孝。


    是以,獨他留了下來,倒是他幾個姊妹去川中了。


    小時候,齊悅瓷去沈家也是常常見到他的,笑著行禮道:“王表哥好。”


    “是齊妹妹啊,你倆這是要去做什麽?”齊悅瓷雖戴了帷帽,隻是方才被他一嚇,未及放下輕紗。


    他知道沈老夫人最疼這個外孫女兒,帶她去看秋狩,倒也一點都不奇怪。


    沈玉菲蹦跳著說道:“人都讚這裏楓樹好,難得我和姐姐有這個機會,自然要去逛一逛……咦,你不在外祖母跟前伺候著,跑這兒來做什麽?”


    “祖母聽說侯爺和姑父都去裏頭侍駕了,怕你們一群女眷被人衝撞,叫我過來聽候差遣呢。”他露齒而笑,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氣,繼而又道:“……你們等等,我先去給老太太和姑母請了安,再陪你倆一起去。免得你玩瘋了,帶累齊妹妹跟你受罪。”


    眾人俱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他說著,快步走到前邊。先給沈老夫人請了安,又給三夫人請了安。二人聽他願意幫著照應沈玉菲倆姊妹,甚是高興。催著他快過來。[.超多好看小說]


    行宮建在落英山腳下,平整的大路沿著山腳一直從東麵延伸過來。每隔一段。就有一小片楓樹林,沈家馬車恰好停在樹林不遠處,約有三五十步路。


    遠遠望過去,二三十株紅楓姿態各異,像是一團火紅的雲霞,絢爛奪目,跳躍在微有幾分衰敗的深秋藍天下。


    七八個丫鬟、媽媽。簇擁著他們三人往路邊行去。


    因是跟隨聖駕出來的,大家都有幾分小心翼翼,別看前後車馬多,卻安靜得很。


    沈玉菲正在興頭上,早忘了平素的規矩,腳步生風。齊悅瓷被她拉著,也小跑起來,未到樹林,嬌嫩的兩頰上已經漸漸泛起紅潤的光澤,堪比二月枝頭的那抹新杏。


    一嬌紅。一柳綠,融在深紅色的楓林中,分外清新脫俗。


    王公子則是站在路旁,防備突然有人前來。


    樹林裏。時不時傳來女子的嬌笑打鬧聲,他聽在耳中,隻是淡淡而笑。


    過了約有一刻鍾,他開始催促道:“表妹,齊妹妹,時辰不早了,咱們迴去吧……”


    聽到他說話,齊悅瓷匆匆整了整衣衫裙角,笑看沈玉菲道:“罷了,玩也玩了鬧也鬧了,正經迴去吧,免得外祖母和舅母擔著心。”


    “我還沒玩夠呢……”沈玉菲嘟著紅唇,戀戀不舍。


    沈家規矩不如齊家嚴,但平日也是難得讓閨閣小姐出門的,即使出了門,左右是去親戚家吃酒聽戲。像是這般有野趣的地方,她果真是極少見到。


    “你這卻是買櫝還珠了。”齊悅瓷拉著她,給她戴正帷帽,嗔笑道:“到了圍場,比這有趣數倍,你光顧著貪戀路上風景,可不是要錯過明兒的好戲了嗎?”


    一聽這話,沈玉菲立時心動起來,都不用齊悅瓷請,自己早焦急得朝外走。(.好看的小說)


    王公子隱約聽聞二人對話,見她們一前一後出來,不由笑著打趣道:“果然是齊妹妹有主意,我正擔心著,她不會又使性子,鬧著不走,害我難交差。”


    “表哥……我幾時使過小性子了?誰要你交差?你今兒不說個清楚明白,我卻不服了。”她從小就與王公子不大對付,兩人到了一處,少不得要刺對方幾句,心裏才舒坦。


    “我不說,你當我認了輸;我若說出來,你難免要哭鼻子,迴頭再向祖母告我一狀,叫我吃不了兜著走……說與不說,總之,皆是我的錯!”


    少年俊朗儒雅,嘴角含笑;少女俏麗柔美,婉轉生情。在林間,在暖陽下,自有一種明淨馨香的秋光之美。


    齊悅瓷靜靜立在一側,心頭不知是酸澀還是羨慕。自幼失怙,弱弟無人教導,讓她一夜之間必須成長起來,為了父母遺願,為了齊家祖業,她過早地失去了少年人該有的爛漫心性。


    她矜持著自己的笑容,忍受著莫大的委屈,甚至,要放棄所有少女夢寐以求的那個未來良人的想象,隻因她……不得不如此。無可奈何的人生,讓她極力表現得成熟的同時,壓抑著那一絲淡淡的憂傷。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她,沒有這個資格。


    越過重重人群的阻擋,邵槿不受控製地凝視著她,感受著來自那雙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眸所帶來的震撼。


    生平第一次,他有一種衝動:走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


    桃花坡上的她,是春光旖旎情思萬種的;此刻的她,是秋景寧靜韻味悠長的。背對那一山紅豔,她是那支炎熱盛夏裏,雨後的新荷,綻放的一刻有露水瑩然滑過。


    他的心,緩緩下沉,鈍痛般的苦悶。


    “爺,萬歲爺還等著咱們呢。”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眾人一驚,連他自己,都有半刻的失神。


    王公子在刹那的愣神後,已經恢複過來,眼神一掃,示意下人將兩位小姐擋住,自己快步上前,行禮道:“君越參見英國公。”


    “不必多禮,我身上還有差事,改日再敘。”他如常一般的冷漠,隻是狹長的鷹眼,總有意無意掠過湖水綠的湘裙。


    也不解是為何,在認出他的那一瞬間,齊悅瓷有點緊張,連唿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悄悄低頭,幾乎要把自己埋到胸前去……他應該,沒有看到她?


    邵槿越過王公子,大步向前走,在經過齊悅瓷身旁時,眼角的餘光輕輕睨著她,看到輕紗飄舞間,她緊緊咬住的胭紅唇瓣。


    她認識他。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如天際飛雲般的淺笑。


    直到腳步聲消失,齊悅瓷才發現,自己竟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沒做虧心事,為何還是會這麽緊張呢?


    接下來的路上,很是順利。午時三刻,抵達圍場,內務府事先已經安排好文武百官及家眷的吃食住宿問題,隻要跟著指引的內侍,先去歇息即可。


    聖上有旨,下午自行安置,明日正式狩獵。


    沈家被分在一所大跨院,有東西兩院,東院恰好住著襄國公府的家眷,西院則是沈家。兩家本就是姻親,倒也不用多多避嫌,越發走動頻繁了。


    這西院,大小也有二十來間屋子。外邊一進自是給侯爺和三老爺、幾個子侄的,老夫人帶著三夫人、兩個孫女住在後邊。


    丫鬟婆子們收拾完屋子擺設,已經是申時整了。


    略略小憩了半個時辰,大家就起身梳洗打扮,晚上還有宴飲,不得造次。


    沈老夫人和三夫人皆按品級大妝,連沈玉菲都穿戴得比往日隆重了五分。齊悅瓷尚在孝中,為免衝撞了貴人,自行請求留下來照應屋子。何況,她對那種宮宴,本就沒多大興致。


    老夫人看她身上懶懶的,也便不再強迫她,令丫鬟們給她收拾些精致的吃食出來,好生伺候了。


    待到眾人都走了,齊悅瓷才迴到自己的屋裏,歪在床上假寐。


    畫枕把晚膳接進來,勸她道:“小姐,起來吃了飯再睡吧。空著肚子躺著,對身體可不好……”


    “坐了大半日馬車,渾身酸痛,倒不餓。”她側身抱著大迎枕。


    “要不……咱們吃了飯就去沐浴,熱水泡一下,興許好些。”畫枕半跪在床沿上,拉開錦被,扶著她肩膀笑道。


    齊悅瓷知她的性子,要是自己不聽勸,非得在旁邊鬧得自己不能清淨,最後還得依了她。隻得苦惱著臉坐起來,嗔道:“你就不能讓我歪歪……”


    淺碧推了門進來,嘴裏笑道:“虧得小姐還躺得住,那兩個小蹄子,高興壞了,一個勁在那討論宮宴是如何如何的,恨不得即刻趕去瞧瞧。”


    她手上端著一個梅花式樣的填漆小茶盤,上麵是個黃底青花折枝梔子花的小蓋盅。


    “……這是玫瑰露,也不知怎麽迴事,方才廚房那頭又特特送了這個過來,說是之前落下的。這個吃下去,保管小姐齒頰留香,神清氣爽……咱們家裏倒是有,來時忘了,想不到內務府的活計這麽周全細致。”


    聞言,齊悅瓷微眯著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詫異地看向淺碧端著的那個盅子。


    淺碧不懂,她卻清楚,她一個無權無勢跟來的孤女,內務府竟也這麽上心,他們不一向是出了名的看人下菜碟嗎?這裏頭,不會有什麽誤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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