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母親、、”齊怡琴情知六夫人生自己的氣,扭骨糖般纏著六夫人,嬌滴滴喚著。


    範氏雖然不滿女兒壞了自己的好事,但自來寵愛此女,舍不得委屈了她,半日肅容嗔道:“還喚我做什麽?方才不是都能替我拿主意了嗎?”


    齊怡琴是範氏嫡親的女兒,對自己母親的脾氣那是了如指掌,心眼小、愛財、脾氣衝,可是手段著實不大高明,往往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有時幾乎懷疑,範氏是怎生坐穩這主母之位的?


    範家祖上原隻是個商人,頗有錢財,有心棄商從政。後來子弟中有個極出息的,竟然中了舉人,家中大喜,不拘銀錢給他捐了個小官,從此步上仕途。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範家又有得是錢,不怕打點耗費,致仕之時已經是個從五品的市舶提舉司提舉,還提攜了兩個晚輩族人。從此,範家徹底脫了商人的頭銜,但是貪財的品質卻是一直保留下來了。


    範氏之父生性魯鈍,隻捐得了個監生,倒是她兄長,儼然已是地方要員,一府知府。當日六老爺娶範氏,老夫人是不大滿意的,偏六老爺生母曹姨娘很得老太爺心意,撒嬌耍癡,居然被她說服了老太爺。


    齊怡琴憨笑著倒在母親懷裏,嘟嘴道:“女兒怎麽敢拿母親的主意!不過是想著會稽的人還在京城,九妹妹又在跟前,被外人聽了去,知道的說是母親疼愛女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母親刻薄庶女呢。咱們是什麽人家,憑他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豈會眼饞那些鄉野蠢物,母親你說是不是?”


    範氏一輩子喜歡金銀之物,偏最是忌諱別人提起,總還要裝出一副清高不屑一顧的樣子來,七小姐便是戳著了她的癢處。


    “還是琴兒想得周到。”範氏聽得渾身舒坦,心滿意足地摟著女兒,不住摩挲其臉頰:“你那幾個姊妹啊,五丫頭愚鈍,八丫頭懦怯,我要是不多用點心,府裏還不知亂成什麽情狀呢。(.好看的小說)你父親一味寵著她們,哪知我的為難處啊。”


    齊怡琴抿了嘴,暗笑不已,麵上分毫不露,隻是道:“可不是這麽說。喲,這都申時一刻了,哥哥嫂子如何還不迴來?”


    她的話如願引開了範氏的注意,果見範氏憤憤不平的向屋外瞟了一眼,語氣譏諷:“月月都去拜,連個蛋都不會生。”


    範氏不識字,說話不免粗鄙些。


    聞言,齊怡琴略皺了皺眉,到底沒開口。


    她這母親啊,是個暴炭性子,今日都得罪了她一次,不能再招她生氣了。


    “進門都兩年多了,要不是看在徐家的份上,我早讓睿兒休了她。”範氏猛拍了一下床榻。


    她話音未落,簾外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接著是個容長臉麵、長挑身材的大丫鬟含笑進來。


    “夫人,五少爺、五少奶奶迴來了。”


    與此同時,小丫頭打起軟簾,大步走進一名青年男子,穿著鴉青色雲紋的長袍,束著紫金冠,腰下綴滿了香囊荷包等物。隻見他身材纖瘦、唇紅齒白,眉眼間隱約含著笑意,與時下的大家公子無異,或者更顯清秀溫和了些。


    落後他兩步,跟著個打扮清新、嬌小甜美的少婦。月牙白圓領小襖,外邊罩著蔥綠色淨麵四喜如意紋妝花半臂長褙子,底下一條淺碧色八幅湘裙,露出小半截墨綠的繡鞋。她身量正好在男子肩膀處,五官精致,白膩的臉頰透出微微的粉色,紅豔豔的唇兒,一雙眼睛水靈靈會說話一般。


    二人一同請安。


    齊怡琴也下榻行禮。


    範氏歡喜地止住了兒子行禮,拉著他胳膊細細問道:“路上都還順利?圓福庵就在城裏,來迴不過一個多時辰,一清早去的,怎到這會才迴來?”


    範氏育有二子一女,大兒子齊怋睿,就是眼下的男子;二兒子齊愷翼,今隻十歲,每日在學堂讀書。[]


    “讓母親掛心了。近日圓福庵裏來了個極有威望的師太,據說在江南一帶頗受推崇,尤其是子嗣上,百求百驗的。京裏得了消息的人家,把庵堂都圍滿了,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招待我們,是以迴來晚了。”齊怋睿一麵笑嘻嘻解釋著,一麵暗暗給了徐氏一個放心的眼神。


    徐氏原先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漸漸安穩下來,這個夫君,不但麵貌俊美,而且體貼溫柔,曲盡小意,她是極滿意的。


    聽了這話,範氏七分怪責之心也消了五分,隻是瞧兒子搶著為媳婦開脫,口氣發酸:“既如此,再好不過,那師傅說了什麽沒有?”這話卻是問著徐氏的。


    徐氏斂眉正色,略含一絲羞怯的喜意:“法妙師傅說,求子必得心誠,先要齋戒兩日,然後她與我通了誠,把《白衣觀音經》學給我念,日後每日早中晚念上幾卷,堅持三月,包管、、包管能有好消息。”


    “我記得你去前並未齋戒?”範氏沉吟著,如果兒媳婦真能生出嫡孫來,那自是大喜事。


    “正是這般。法妙師傅難得北上,又瑣事纏身……隻因我求子心切,才答應了我,五日後上門為我通誠……”語氣小心委婉,含著試探。


    原來齊家祖上曾有規定,不許尼姑道姑上門,齊氏族人,都不得信奉這些無稽之談。


    如今政安民富,佛教道教日益興盛,尤其江南一帶,大小寺廟庵堂道觀林立,京城也不乏知名道場。


    不過齊家是書香門第,一貫不喜三姑六婆搬弄是非,其他也罷了,姑子最是可惡,穿堂入室,慣會引逗內宅女眷做些見不得人的醜事,還要以佛法來掩蓋。為免此難堪,齊家索性百多年前,就立下家規,嚴禁尼姑道姑踏足。


    徐氏起初並不知道齊家有這條家規,直到三個月前,她迴娘家時,母親替她出了個主意,說是圓福庵的送子觀音最是靈驗,她迴來後不由在婆婆跟前提了提。


    婆婆不置可否,誰知數日後,就令齊怋睿陪她同去。


    當時齊怋睿神色有異,她偷偷打聽了一下,才知齊家竟有這樣的家規。卻不知範氏應允她之前,是不是與公公去商議了?


    為此,她越加焦急,若此次再無子,真個要把婆婆得罪慘了!


    徐氏的話,使得範氏沉吟起來。


    要是從前五夫人當家,自然是不成的。但眼下齊家就她身份最高,難不成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到?為了兒子的子嗣,說不得要謀一謀了。


    眼見範氏麵色鬆動,齊怡琴不由大急。


    所謂家規,那是每一個齊氏族人都必須遵守的。上次,母親不顧父親反對,硬是鬧了一番,才逼得父親讓步。若這次再生出別的事來,隻怕不大妙啊。


    齊氏族中人或在會稽,或在外地任上,可京城,齊家不隻他們這一支,還有齊悅瓷姐弟倆呢。那倆姐弟,別看年紀小,慣會陰謀詭計的,迴頭向會稽告上一狀,這罪名,可大可小啊。即便看在父親身居高位上暫時不能怎樣,保不定將來呢?


    想到此,她顧不上自己閨閣女的身份,以及可能得罪嫂嫂,出言阻道:“母親,此事非同小可,還是等父親迴來合計得好。”


    範氏莽撞,並非蠢笨,自然明白茲事體大。


    不過,她年將四十,身份尊貴、兒女成群,隻剩下一個心願未了:嫡孫遲遲不見動靜。


    “你說得也有理,”範氏徐徐點頭,才犀利地掃了媳婦一眼,高聲說道:“關係齊家百年聲譽之事,咱們一二婦人,萬不能輕易作主,好歹等家中長輩來拿主意。”


    唰的一下,徐氏紅潤的臉色慘白如紙,哆嗦著雙腿,幾乎站立不住。


    她不是不知齊家的家規,奈何求子心切,時間緊迫,哪兒還管得著這麽多。


    婆婆厲害,倘若她再無喜訊,即使不被休迴娘家,鶯鶯燕燕也得占滿她的露華院了,到時候她這正妻之位,還有什麽意思?


    她當時也想過再來一次圓福庵,但法妙師傅說了,若是決定在圓福庵誦經,至少要住滿一月方能歸家。她嬌生慣養長大的,齊家規矩又大,一個年輕媳婦,怎麽好在庵堂一住就是一月呢,到時候沒什麽事,也會被人潑一身髒水,是以萬萬不行。


    齊怋睿自詡風流才子,徐氏又頗合他心意,生怕委屈了她,忙搶上前與母親作了一個揖:“母親錯怪了。原是兒子一時糊塗,不怪她。”


    “嫂嫂也是為了替咱們齊家開枝散葉,母親一向心疼她。莫非是方才生女兒的氣,還惱著女兒?”齊怡琴慌得扶著徐氏,笑盈盈望向母親,又扔了一個眼神過去。


    徐氏勉強笑了笑,放開小姑子的手,上前一步跪在婆婆腳下,低聲泣道:“媳婦知錯了,請母親責罰。”


    她雖是徐家女,奈何不是托生在大房二房肚子裏,而是三房的女兒。


    她父親本是庶出,讀書又不行,身上捐了個閑職,對這個女兒倒是千疼萬寵的。原要許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和和美美過日子,誰知二伯親自做媒,把她說給了齊家,齊家門第顯赫,齊怋睿人才出眾,她都滿意。可惜到底吃了出身低的苦,一直不被婆婆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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