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不亮,孟子然便走了。單小葵送走了人,在官道上踟躕一會兒,直到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馬蹄聲響,這才和劉媽蘭香三人迴家,用過早飯,便開始打點行李。


    徐婆徐公留了一留,見留不住人,方叮囑她們來年開春若有時間,再過來玩等等。便叫他侄子徐福送三人到池州府,攔了一條過路的貨船,送人上船。


    池州府離南京不過四五日的路程,氣候正好,水麵平緩,這一路走得極順。八月二十左右,便到了南京。


    單小葵立在碼頭之上,迴望繁忙的碼頭,穿行不息的船隻,有安心,有茫然,這一走,也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


    相距幾千裏。


    且等吧。


    ****


    “哎喲,你們可迴來了。”齊氏在院中聽到聲音,趕忙迎出來,看見這三人也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才笑著說出這麽一句來。


    “大伯母讓您掛心了。”單小葵是真的覺得抱歉,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罷。”齊氏擺擺手,佯瞪她一眼,又笑了,“小女孩家家鬧別扭罷了,你當我不知你的心思?什麽都別說了,快迴去歇一歇。”


    迴到自己家,單小葵隻覺通體舒泰,山間也好,自家也好。難得的是,這份鄉野氣息。見齊氏麵色不似真的責怪,自己便也就放了心,厚臉皮地笑了一笑,抱著她的胳膊往堂屋走。


    人,在一起經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親近了。除非自來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立場完全對立。


    與齊氏,單小葵現在心中也是這樣想。這世間大多數人的心都還是肉做的,便是以往有摩擦。時間也會平撫了一切。何況她並不記得那些。


    才剛進堂屋,李氏也趕了過來,進門便朝單小葵直笑。笑得單小葵趕忙拉她坐下,又賠禮,“大嫂,我知道錯了,笑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李氏忍不住又笑了一迴,方和單小葵道,“你呀。原先也不說孟府老太爺的話兒,倒叫我們狠猜。若是知道他已吐了口,定然不讓你往池州府去,沒得折騰人。那位孟姑娘知道你去了池州府後,在咱們家裏好發了一通脾氣呢。”


    孟清菲的性子她知道。何況這點她做得確實不怎麽對,單小葵愧不可擋,無言可對,隻笑不語。


    李氏便逗她,“這迴你可如意了?我聽你二哥說,孟公子扶棺迴鄉途中,要去池州府瞧你呢。”


    “是去了。”單小葵心虛,隻得把一張臉皮撐得梆梆的,嘿嘿笑道。


    齊氏見狀失笑。又歎息,“我是從沒見過孟公子那樣的神情,那臉色黑得如墨汁一般。去了那邊,見了你可有板著臉?”


    單小葵看向劉媽。


    劉媽苦笑,“剛去時,可不是板著臉兒呢。不過聽姑娘的話頭。倒是沒衝她發脾氣。”


    蘭香一想到她們正坐在院子裏說笑,突然出現的那人的臉色,也不由的暗笑。


    “行了,你們先歇著。有什麽話,用過午飯再說。”齊氏李氏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一齊出了堂屋。自她們走後,家中又請了個廚娘,並買了兩個小丫頭,現在供家中使喚。


    劉媽和蘭香雖然都累,可迴到家也高興,忙忙的去整行李,叫單小葵先歇一歇。


    單小葵是真累了,也不知她們客套,徑直進了裏間,歪到床上出神兒。


    “姑娘迴來了?”單小葵剛養出些睡意,正朦朧間,聽到院中傳來一聲清脆急切的聲音,聽出是菊香,精神一陣,忙向外道,“你消息倒靈通。”


    菊香一陣風似的進來,看見愜意歪在床上的人,不由的嘟起嘴,在妝前桌的椅子上坐了,“姑娘走時不管我,迴來也不去給我送信兒。到底是把我當外人了。”


    蘭香在當門邊收拾東西邊笑,“才一個月沒見,瞧你矯情的。姑娘路上還說,即時叫人去和你說呢,這不是剛到家,累麽?”


    菊香臉衝向門簾啐她,“你是跟著去了,遂了你的心。不然,等往前等你成親時,我攛掇姑娘也出去一迴,如何?”


    “嘻。”蘭香自布簾後探進頭來,笑嘻嘻地說道,“孟公子走時說了,這些日子不準姑娘往旁處去,我猜她必是不去的。”


    單小葵也笑了,瞪她一眼,“忙你的去吧。他何時說過不準二字?”


    蘭香嗬嗬地一笑,“反正我猜姑娘必聽他的話。所以菊香打錯主意了……”


    菊香也是嫁了人後,才聽到這邊的定親之類的事。因劉媽和蘭香不在家,有些事她知道的不透,專等單小葵迴來,拉著她問個明白呢。因此不理蘭香,往單小葵臉上瞧了瞧,雖有些困倦,倒也不明顯,何況天將晌午,若睡,總要吃了飯再睡,試探著指指外頭道,“姑娘,咱們花田看看?”


    “好啊。”單小葵正好也想問問她婚後的情形,自下了床,拉了菊香出了院子,往菊花田而去。


    正是菊花盛開時,黃紫白三色相間,花團錦簇擠在一處,開得熱熱鬧鬧,甚是好看。單小葵望著這大片的花田,心境開闊,連心中那一絲別離愁緒也一下子消盡了。


    “姑娘。”菊香拉單小葵在菊花田頭尋一處略幹爽的田梗,拉她坐下,偏頭笑道,“姑娘現在可高興?”


    “自然高興。”這是該高興的事兒,雖然心中那股興奮現在已平複了下去。但她知道,對這件事兒,她還是極高興的。


    菊香因她的爽快迴答,竊笑了一會兒,這才又問起姚黃和魏紫那日來說的話,“聽孟姑娘那次過來說,已恩準她們出府了。好象孟公子還為二人尋了親事。不過,最終嫁沒嫁,我們都沒來得及問。孟姑娘在氣頭上,又正傷心。說了不幾句便走了呢。”


    “尋了親事麽?”單小葵努力想想,那日姚黃和魏紫好似沒和她說這些。而她也沒勇氣再去問孟子然這些話。不是這話難開口,而是觀念不同。讓她不知怎麽開口。


    “是啊。”菊香重重的點頭,“孟姑娘說,咱們二少爺去尋了孟公子後。孟公子大發雷霆,即時就叫她們兩個贖身,她們兩個不願意,孟子公就使人將她們的賣身契取來,當著二人的麵兒撕了!”


    “唔。”單小葵點點頭。“這麽說,她們這迴沒跟著迴江西,也不在孟府了?”對這件事兒,她現在就是且走且看,不喜歡。卻偏偏存在。


    但她又不想因這件事兒,而鬧什麽別扭。總想著,將來總有辦法解決的。


    菊香這個消息倒讓她心頭一鬆。


    “當然沒跟。姑娘不是見了孟公子嗎?怎麽不問問?”菊香奇怪。


    不問,是怕問了唐突他,僅此而已。但出口的話卻是,“孟老太爺新喪,有些事不好細問。”


    “這倒也是。”菊香認同的點點頭。又扯起方才的話題,“姑娘,她們兩個到底說了什麽呢?”


    “說什麽。這還不好猜?”因為事情做定,她沒了選擇的煩惱,反倒坦然了,將姚黃和魏紫所求之事,與菊香簡略說了。


    菊香立時立起眼睛來惱道,“我是從沒見過這樣……這樣不要臉的人。若是姑娘進了門兒,她們去求,雖也不好看,倒也說得過去。可那會兒,八字還沒一撇,便巴巴的來求,也不怪姑娘惱,當時你若說與我們聽,看我們不臊她們一場。”


    單小葵笑笑沒說話。她不恨姚黃魏紫,當時更多的也不是對她們兩個的憤怒,而是……怎麽說呢,而是迷茫吧。本質上,不管古今,那種情形,就是三女爭一男的戲碼,而她是個後來者……


    人的價值觀一旦定了形,要改是很難的。她在前世活了那麽多年,自然是沒辦法改了。


    所以才要想清楚。


    現在,即想清楚了,或者說,他幫著想清楚了,這些,她決定不再深想了。


    拍拍菊香的手,偏頭笑道,“別惱了。即替她們尋了人家,日後想來再沒這樣的事了。你出門子我不在家,到了二郎家裏可適應?”


    論日子,菊香才出嫁不到半月,如今還是新媳婦打扮,聞言低了頭,雙頰泛紅,扯一根幹草在手中折了又折,“有什麽不適應的,和咱們家,才離一裏地不到。”


    “你婆婆對你可好,立規矩了沒有?”單小葵看她這樣子,成親後的日子當是不錯的。不敢祈求她一輩子幸福,最起碼,在此刻,她是心滿意足的。


    “好,怎麽不好。和以前沒什麽兩樣。小竹也好,香草也好。”菊香依舊低著頭,聲音卻很輕快。


    “這就是知根知底的好處。”單小葵腿上用力,一個挺身站起來,站在花田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你好,我就放心了。蘭香的事兒加緊辦。”說著舉步往花田裏走。


    菊香應了一聲,跟在她身後,突然她想起一事,“啊”地一下,拍拍自己的頭,一把拉住單小葵,“姑娘,忘了和你說了,聽二少爺說,季家少爺到底還是參加了武舉。”


    說著,她算了算日子,“許是這會子,武榜就快公布了。”


    武榜和文榜不同。現今武官兵丁多是世襲,朝廷有專門的軍籍,父死子補,通常情況下,以這種形式補充兵力和將領。而武舉也不過近幾十年才興起的。


    不象文舉那麽複雜。又是童生,秀才,舉人,進士等。武舉隻消過一關。


    原來是六年一舉,現今變成三年一舉。


    單小葵在池州府也和劉媽說過幾句季家的事兒,對季雲翼走上這條路,並不太吃驚。隻問菊香,“那季府老太爺對這事兒怎麽看。我早先聽孟姑娘說,若季家少爺參加武舉,要趕他出家門兒呢。”


    菊香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二少爺最近也忙,送走孟家人,再沒往那邊兒去了。”


    “算了,我今兒休息一天,明早進城去季家一趟。”單小葵也沒了看花的心思,拉著菊香往家走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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