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斷斷續續下了近十日才停歇


    暖陽曬了足足三日才將這雪曬化了去,冬日的陽光不刺眼也不燥熱,蘇漾兒躺在貴妃椅上蓋著厚厚一層貂絨,捧著懷中的暖爐,才覺得好些。


    至少不會冷到骨子裏


    中午時分她正昏昏欲睡之時,鳳鳶又來了。


    蘇漾兒知道隻要她想進來,自己是攔不住的,便也由她了。


    鳳鳶一改往日的張揚明媚,今日倒是著了一席素衣襖子,頭上也戴了一朵小白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見她這副打扮,蘇漾兒立即提高了警惕,隨後,就聽她說:


    “蘇漾兒,帶我去看看我大皇兄下葬的地方吧!我要迴鳳羽了,今天他生辰,想給他帶點酒肉。”


    提到鳳臨舟,蘇漾兒心都跟著顫了一下。


    他去世有三個年頭兒了吧?這倒是第一次聽說他的生辰。


    她沒有拒絕,進裏屋拿了一壇子桃花釀。


    這個酒,鳳臨舟說他喜歡,既然是去看他,那她就便宜他一次,將這最後一壇子酒給他送去。


    鳳臨舟當年死在孤山堡,所以他的屍身也被草草葬在那裏,這一來一迴也足足需要四五個時辰。


    為了圖個方便,他們意見一致的打算騎馬。


    蘇漾兒心中暗歎,當真是為了去看鳳臨舟一趟,把這條命都搭上了。


    再多年之後再騎上馬背上時,蘇漾兒心裏竟有些懷念從前馳騁江湖的日子。


    哪怕是在喜樂坊,也比在這裏恣意瀟灑啊!


    “小心”


    鳳鳶忽的喊了一聲,原是蘇漾兒腰間酒壺上的繩子鬆了,鳳鳶撲過去接那壺酒,可惜沒有接到。


    桃花釀打在了地上,酒濺了她一身。


    正在這時,意外徒生。


    馬聞到酒味,被激的抬腿長鳴,發狂一般的甩動起來。


    “公主!”


    周圍是眾人倉惶的驚唿聲,隻見馬蹄下是同樣惶恐到尖叫的鳳鳶。


    他們越是吵鬧,馬兒的情緒越是失控。


    蘇漾兒死死的抓著馬脖子上的韁繩,不讓它將馬蹄落下。


    “颶風,聽話,別衝動!”


    這匹馬是她學會騎馬後,一直並肩作戰的夥伴,雖然她不經常騎,但是勝在時間很久,養著養著,也產生了一些情感。


    以她對颶風的了解,它排斥的並不是酒,定是有其他原因。


    她掌心磨得血肉模糊,周圍更加吵嚷。


    颶風被刺激的一直甩著馬頭,鼻子發出吭哧吭哧的喘息聲,高高抬起的馬蹄對著鳳鳶便要落下。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快如閃電,將瑟瑟發抖的女子抱遠了些,馬蹄猛的落下,在地上踩出兩個大坑。


    馬背上的蘇漾兒被震得胸口生疼,一口腥甜在馬脖子上開了一朵紅色的花。


    耳邊傳來大家的恭敬問安聲,來者正是玄胤。


    感受到一道銳利的視線之後,她忍痛翻身下馬向他問安,過了許久,才聽見他帶著慍怒的免禮聲。


    “來人,將這畜生帶下去砍了!”


    在聽見玄胤的吩咐後,蘇漾兒震驚的抬起了頭,正對上他那雙寒潭一般幽深不見底的冷眸。


    兩個侍衛聽令上來要抓失控的颶風,蘇漾兒緊緊將它護在身後,一下一下的撫摸才讓它情緒緩了下來。


    “皇上,颶風發狂是有原因的!”


    他放下鳳鳶,走了過來,步伐穩健,兩袖生風。


    他目光落在地上那壇子打碎的酒上,鳳鳶聲音適時響起。


    “玄胤哥哥,你別怪蘇夫人,是我要讓她帶我去看看大皇兄,這匹馬發狂也是因為蘇夫人給皇兄帶的酒打了,一切都是意外!”


    聽似無意的一番辯駁,恰到好處的在他怒火上澆了油。


    玄胤冷哼一聲,眼裏除了冷漠,也找不出其他情緒。


    蘇漾兒還在竭力找證據,不可能,她的馬兒她知道,她那麽愛釀酒,她的馬兒怎麽可能因為酒香而發狂。


    在眾目睽睽下,她抱著颶風的頭一番仔細的查看,最終還是在它的鼻子上找到了令馬兒躁動的草藥。


    蘇漾兒有些喜悅的拿著那點殘渣遞給他看。


    “你看,颶風會發狂就是因為這個!”


    玄胤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個不近人情的弧度,他半彎下腰,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


    “她受驚嚇了,所以無論陷害與否,這個畜生都該死!”


    蘇漾兒定定的看著他,第一次感受他的切切實實的冷漠,這才是真實的他吧……


    手中的藥草被風吹散,也將他們的頭發吹的糾纏在一起,明明距離很近,可是兩人卻第一次這麽遠。


    在看見她眼裏一如自己那晚的受傷神情時,他滿意的站直了身子,冷聲的吩咐:


    “拖下去!”


    蘇漾兒看著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颶風,因為侍衛的大力拉拽再一次變得瘋狂,而侍衛拿起長槍便狠狠的打向它的脖子。


    颶風嘶鳴一聲,痛苦得連蘇漾兒都能感受得到。


    他一定忘了,這匹馬是當年圍獵時,他活禽的一匹野馬,因為那年她剛好及笄,所以她一直將它視為他送自己的及笄禮。


    可是後來因為鳳鳶的落水事件,以及後麵將她無故送去了喜樂坊,讓自己對他產生了怨氣,所以對待颶風也多少帶了私人恩怨。


    可雖然她置之不理,但她終究是人,處久了還是會有感情,此時看見它被這樣對待,蘇漾兒心中還是升起了騰騰的怒火。


    她忽而拿起匕首朝侍衛刺去,被一隻長臂攔住,一個反手推進了她自己的肩膀。


    匕首刺破血肉,鮮血瞬間染紅了她天青色的衣裙,濕漉一片。


    一陣麻痹過後是鑽心的疼,她臉色肉眼可見的煞白,咬著牙愣是一聲不吭。


    在她無聲的掙紮中,颶風被連拖帶拽的帶了下去,蘇漾兒顧不得肩膀的疼痛,凝眸看著它被帶遠的身影。


    颶風被帶走了,就迴不來了吧?


    這是他送給自己的,那還給他也是理所當然,至少不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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