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花走的那年深秋,我還親曆了村子上棗紅馬的死亡。那是一匹年歲很老的母馬,可以說一生為村裏立下了汗馬功勞。也許是年歲的緣故,那年的秋天忙活完地裏的農活,棗紅馬就病了,身體一直消瘦,本來很好看的毛色黯淡了下來。村上的飼養員玉嶺姥爺帶著她跑了好幾趟公社的獸醫站,也不見起色。後來棗紅馬吃很少的草料,(盡管那是精心調配好的)就整天趴窩在玉嶺老人給她單獨開的牲口棚。也許是動物的感知本能比人類強,在棗紅馬病重的日子裏,其他牲口就刨圈嘶鳴,有時夜間都鬧得人不能休息,於是,玉嶺姥爺就把她挪出來,挪到和自己僅有一牆之隔的小屋子,但就是這樣,也沒能挽留住那個生命。最後,那幾天裏,玉嶺老人為她除去韁繩,卸掉蹄上的馬掌,“老夥計,我把這些都給你去了,路上好走。記著,下輩子長住眼不要再往這條道上來了。”當時玉嶺老人的話是和著淚說的。


    這招來大家不少的唏噓,最後在一個暖暖的午後,棗紅馬謝世了。臨終時,她眼裏的淚水一直在淌。隊裏有人想把她剝皮割肉分給大家,玉嶺老人死活不幹,最後村長震三舅舅派了兩個青壯年,陪同玉嶺姥爺一道把她給掩埋了。


    棗紅馬有靈性也很老實,村裏的婦女都能套了她去使喚,她幹活時也很賣力氣,每每都會汗濕鬃毛的迴來,那個時候玉嶺老人就會拍著她憐惜地自語“夥計,下一次少拉些,看你累的。”


    性情溫順的棗紅馬,也是村子裏小孩子們的騎將馬匹。我和千裏表哥就曾騎過她,記得還是在我五歲的那年,一個晚春的中午,千裏跑來神秘的說:“三三,表哥今天帶你玩兒好玩的,但不能和大人們說,你去不?”“好”,於是他便吊了我的胳膊走了。


    他帶我到池塘邊,玉嶺姥爺正給棗紅馬洗刷鬃毛,“玉嶺爺爺,我們想,嗬嗬”這是千裏表哥的一貫作風,未曾講來情就先笑臉相送,“千裏,我知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想到什麽啦?”玉嶺姥爺白他一眼,“是這樣的,三三想,想騎馬。”他把“騎馬”說得很輕,隻是從舌齒間輕輕帶過,“是她想還是你想,她那樣小就知道騎馬?何況還是姑娘家,”玉嶺老人故意逗千裏,“說白了,玉嶺爺爺是我想,我想,嗬嗬”千裏表哥終於拋白,“就知道是你小子想,還夥拉別人,以後在我麵前老實點。”“好的,好的。”千裏趕緊表態,“那好吧,等我把她飲好了,就騎她,這馬老實。”


    那天,我們幫著玉嶺老人提著水桶,拿著刷子迴到牲口棚,他就拿了一條麻袋搭到棗紅馬脊背上,“這馬,不能騎光身,還有,千裏你千萬要抓牢韁繩,摟住了三三……”“好咧!”“那就上馬!”玉嶺老人抓著韁繩,那時已將近的千裏表哥往上一竄就跨上了馬背,“來,三三。”玉嶺老人把我也抱了上去,“老夥計,孩子小,你就多擔待,路上走穩點。”臨了玉嶺老人交代棗紅馬。


    “走吧, 慢點穩住了。”他輕輕拍一下棗紅馬後跨,於是,踏踏的馬蹄聲響起來,我便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騎馬經曆,像是遛馬那樣,我們騎著馬閑步出莊,雖說是整天在村子裏跑,但騎在馬背上再看往常的一切,感覺好像變了一個樣子。


    騎馬的第一感覺就是搖晃,你要貼身,還要隨上馬的步伐和速度,千萬不要和它較勁,時間一長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和著它了,千裏表哥一手抓著韁繩,一手緊緊摟著我,我們的說笑濺到馬蹄聲裏……


    走過蘆葦從,穿過梨樹趟子,我們漸漸把小村拋在了身後,“三三,好玩不?”這一句話,那天千裏表哥不知道問了多少遍,“好玩兒,太有意思了。”我也迴答了n次,“我過幾年就去當兵,”“哦?”我迴過頭看他,“你知道當什麽兵嗎?我要當騎兵,整天都在馬背上多好啊。”……


    那天,我們一直走到鄰村才調轉馬頭迴來,盡收了一路上,大人們的詫異還有孩子們的羨慕。


    自然在那天裏,千裏也收到了外婆,姨,還有他爹娘的斥責。那個時候,能騎馬、能做騎兵是千裏表哥的願望。但誰成想,短短七年過去,他最終沒有被錄到軍營,而是做了一個男孩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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