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的時候還是春末,迴來時已經盛夏,三月時間轉眼即逝。杜文林一行騎馬走在京城的大街上,似乎感覺離開的時間並不長,街上風景依舊,隻不過街上人當初都穿著長袖衣服,如今皆換成了短衫,有人甚至還光著膀子。


    蓉兒與王鈴倆人一騎,一路上倆女孩子就沒住聲,看著繁華的街市,更是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師姐,那黃黃的是什麽好吃的?”


    “那是‘糖火燒’,京城有名小吃,你坐好了,我下去買倆給你嚐嚐。”王鈴翻身下馬,買了兩個火燒遞給蓉兒,小丫頭吃得滿唇麵渣,高興得直晃悠。


    到了東廠,杜文林與屠千軍去值班房找王安王公公複命,王鈴帶著蓉兒也一起跟了過去。


    “二位辛苦了,江南一行剿滅‘紅封教’常州分舵,功不可沒,我已經把二位的功績上報朝廷,朝廷也許會有封賞。”王公公道。


    剿滅一個教派的分舵而已,功勞是有,但是在偌大的國家中又不值得一提,所以能否得到朝廷的封賞也很難說。


    杜文林與屠千軍告辭退出,去值事處交迴令符。


    王公公看著王鈴,麵色嚴肅:


    “鈴兒,你一聲招唿都不打,就私自去了江南,知不知道為父有多麽擔心嗎?”


    王鈴乖巧得走到其身後,一邊幫其捶肩,一邊撒嬌道:


    “爹,女兒大了總不能老是繞在你膝下,鳥兒大了還得學著自己飛呢,況且,這一次江南之行,我也不是沒有收獲。”


    王公公轉頭看著她,麵含疑問。


    王鈴把手指向站在下麵的蓉兒:


    “這不是,我又幫你帶迴來一個閨女。”


    王公公不解道:


    “此話怎講?”


    “她是我師伯的徒弟,自小父母雙亡,一直跟著師伯。現在年齡大了,師伯吩咐,以後由我照顧。豈不是又給你帶來一個閨女?”


    “你的師伯?是不是那個你曾經給我提起過的,離開師門幾十年的師伯?”


    王鈴遂把燕子磯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聽完後,王公公麵露疑色,說道:


    “把那塊銅牌給我看看。”


    王鈴叫蓉兒上前,把銅牌遞了上來。


    王公公看到此牌,大吃一驚,問道:


    “這是她父母臨終所留?”


    王鈴答道:


    “是的,師伯說的豈能有假。”


    “來人。”王公公對外喊道。


    一個門外站崗的番役走了進來:


    “你把這塊銅牌,送去北鎮撫司,親手交給洛指揮使,讓他幫助查一下這塊銅牌的來曆。”


    番役接過銅牌退出。


    “爹爹,這塊銅牌有什麽特殊之處?”


    “這是北鎮撫司錦衣衛的專用銅牌,鎮撫司一直秘密設有‘虎、豹、獅、象’四個小組,四組人數不下幾百,散落在全國各地,秘密收集民間及官場的情報。他們之間互不來往,直接對總司負責。在民間的身份也各不相同,有商人,地主,佃戶,以及江湖人,五花八門。”


    “那麽從這塊銅牌上能得出什麽信息?”王鈴問。


    “這塊銅牌上一麵刻有虎頭,應該是屬於四組之一的虎組。另一麵刻有一個‘英’字,那是其姓氏,說明這塊銅牌的主人姓英。”


    “這麽說,英就是蓉兒的姓氏?”


    “既然這塊銅牌是從其父親手中所得,那就應該是了。不過還得等北鎮撫司那邊確認後才能落實。”


    “她姓什麽也無所謂,反正以後是我妹妹了。爹,你看我給你帶迴來的這個閨女咋樣?”


    王公公麵帶笑容,從座上站了起來,走到蓉兒麵前,彎腰看著她說道:


    “嗯嗯,這閨女我也喜歡,以後你倆剛好一起做伴。”


    蓉兒被其看得不好意思,扭捏著不知說啥。


    王鈴笑著說道:


    “妹妹,快點跪下給爹爹磕頭!”


    蓉兒也是乖巧,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蓉兒拜見爹爹!”


    王公公高興得哈哈大笑,雙手攙起蓉兒:


    “沒想到我年近花甲,又得一女,幸事,幸事!選個吉日,把朝中百官請來,向他們宣布此喜事。”


    “走,蓉兒。姐帶你出去轉轉,買些好吃的給你。”


    王鈴牽著蓉兒的小手一蹦一跳得出了門。王公公看著倆孩子的背影,眼睛笑得眯成了縫。


    “砰”得一聲,保定知府鄭承恩把茶碗狠狠摔在地上,茶水濺滿了站在下麵紅衣人的皂靴,其感覺靴子瞬間被熱水濕透,但是仍舊哆嗦著立在那兒,不敢動分毫。


    “當初讓你做教主,真是一步大大的錯棋!我們的事業才剛剛開始,就遭受如此大的打擊,長此以往,是不是也得把我搭進去啊?”鄭承恩憤憤道。


    “屬下無能,願意領罪!”紅衣人顫抖著聲音說道。


    “哼,如何領罪?你知道常州分舵我們傾注了多少心血嗎?卻在短短的時間內被一網打盡,這個損失就靠你項上人頭能彌補的?”鄭承恩大聲吼道。


    紅衣人哆嗦著身子,沒敢迴話。


    “你知道你的失誤在哪裏嗎?第一,你大意輕敵,沒有竭力把危險控製在萌芽狀態,任由事態一再惡化,最終不可收拾。第二,在常州局勢岌岌可危之時,你卻沒有及時做出有效支援,致使局麵失控而全軍覆滅。”


    “大人教誨的是!屬下知罪!”紅衣人答道。


    “那些被捕的屬下現在都關在什麽地方?”


    “一部分關在常州,一部分關在嘉興,宣城縣衙以及南京巡撫衙門也都有。”


    聽到南京巡撫衙門幾個字,鄭承恩摸著下巴的山羊胡子問道:


    “你曾經匯報,應天巡撫曹時聘的夫人也在教中,並且命令其動員曹巡撫入教,工作進展得如何?”


    “迴大人話,本來工作正在穩步進行中,已經有了些許眉毛,誰知南京壇口突遭打擊,而功虧一簣。”


    “那個曹夫人呢?她現在如何?”鄭承恩又問道。


    “曹夫人沒事,一切正常。”


    “南京壇口已經徹底毀壞,屬下教眾抓的抓,亡的亡,而她確能安然無恙,這裏麵有文章。”


    “常州新任舵主金福在解往南京的路上無故死亡,南京壇口的四個骨幹人員也在獄中受刑不過而亡,這樣一來,那邊知道其底細的人已經全部死亡。”紅衣人敘述道,他的意思也很明顯,有人為了保護曹夫人而滅了他們的口。


    “哈哈,幸虧姓曹的不知我們的底細,否則是不是也得滅了我們的口啊?”鄭承恩相信,如果不是曹時聘搗的鬼,誰還有這個能力?


    “屬下也覺得滅口之事曹巡撫肯定參與了其中,不過應該還有其他人與之配合。否則的話,錦衣衛以及東廠那幫人也不是吃素的,此等雕蟲小技豈能瞞得過他們?”


    “嗯,對此你還有什麽更詳細的情報沒有?”鄭承恩在尋找一個新的突破口,他想,如果能把曹時聘拉進教中當然是好事,至少能彌補常州分舵的損失。


    如果實在拉其不動,能借機把他搞下台來,也算是一大收獲。


    因為其在朝中一直不能為己所用,卻與副首輔趙誌皋,吏部尚書楊成打成一片,公然立於自己對麵,著實讓人惱怒不已。


    “還有一個重要的情報,此次東廠派去江南偵查胡金勝一案的副指揮,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杜文林,而正指揮孟剛戰死以後,就由他全權負責此次行動。”紅衣人又道。


    “哦,此中有什麽秘密可言?”


    “關鍵是,杜文林與曹巡撫的關係特殊,他們二人是翁婿關係。”


    “啊?還有這樣的事?”鄭承恩驚訝到了。同時,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之色。


    “這個情報千真萬確,同時朝中好多人也都知道。不算什麽秘密。”


    “好!”鄭承恩使勁拍了一下桌子,說道:


    “有這個情報就足夠了!曹時聘的夫人不但是本教之人,而且為了保其秘密不被泄露,與女婿杜文林相互勾結,殺人滅口。有這兩劑猛藥就夠了。這次我看你姓曹的還往哪裏跑?”


    說完,忍不住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杜文林迴京第二天就去吏部拜見了楊尚書,向其匯報江南之行的詳細經過,當然,他隱瞞了保護曹夫人這一細節。


    楊尚書聽完後,對杜文林的能力倍加讚賞,且言沒有看錯人,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


    “久別而歸,本官理應為你接風洗塵,奈何近來裏有內憂,外有禍患,有太多的事極欲處理。等閑暇之時,請你來家中小酌。”楊尚書道。


    杜文林請求迴吏部工作,被楊尚書婉言拒絕:


    “國家正值多事之秋,以汝之才幹,在吏部每日和文案材料打交道,豈非埋沒了人才?暫時還是留在東廠,趁著年輕,建功立業,為日後的仕途打下基礎。”


    杜文林一直以為以己之才,做個文官方可經天緯地,哪承想如今卻要與刀劍為伍,實實出乎己之預料。不過,自己似乎喜歡上了這種馳馬唿嘯的江湖生活,那種心跳與刺激,是整日與書本打交道之人無法體會到的。


    是否迴吏部上班,對其來說現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巡撫一家的安危以及自己殺俘滅口的風險。


    此事的漏洞太多,想保住這個秘密極難。


    一旦事情敗露,前麵的努力豈不是全部付之東流。


    一時間,他倒是真的想把這件事對楊尚書坦白,求他幫助自己想想辦法。


    可是又怕其翻臉不認人,到那個時候可就真的悔之晚矣。


    畢竟,自己與其並無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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