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內後堂中,知府鄭承恩一臉冷峻,背著雙手來迴急促得踱著步,如熱鍋上的螞蟻。


    停下腳步,對低頭立在門側的紅袍人咬呀道:


    “羅大教主,你有沒有什麽話說?”


    紅袍人哆嗦著:


    “迴大人話,事情還沒到不可挽迴之地,我正在想辦法如何處理此事。”


    “想我‘紅封教’背有朝廷靠山,外有幾十萬教眾,人才濟濟,高手如雲,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廠狗在江南攪得雞犬不寧,難道他有三頭六臂不成?究其實還不是因為你這做教主的無能!”


    紅袍中年人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多出一聲。


    “那個常州舵主金昌順既然已經被他們盯上,幹脆把其換掉,絕不能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多謝大人的教誨,敝人迴去後馬上處理此事。”紅袍人躬身退出。


    今年的梅雨季節來得較早,剛交五月綿綿細雨就下個不停。


    還是城郊的那個破舊的院落,身穿黑袍,頭罩黑巾的金昌順頂著絲絲小雨,正對麵前的贏家四兄弟訓話:


    “自你們嬴氏兄弟南下以來,本舵主給予你們極高的待遇,美女珠寶,予取予求,我也算是仁至義盡。反觀爾等,隻圖吃喝玩樂,任務至今未能完成分毫。以至於敵人氣焰囂張,對本舵造成諸多不可挽迴的損失。如若不能撲滅其燎原之勢,本舵主唯爾等是問!”


    嬴氏三胞胎兄弟不發一言,衛東青爭辯道:


    “金舵主此言差矣,想我兄弟也不是沒有人收留的野狗,還不是你求著吾等來助?而今事情進展不順,卻全部怪罪於我們頭上,哪有此等道理?”


    金昌順氣得渾身發顫,半晌未說出話來。


    想他金昌順金大善人之名響徹大江南北,在常州一帶,更是婦孺皆知。這麽多年來,從民間至官府,誰敢言其一個不字?而今卻受此等宵小之輩奚落,心中一時惱怒不已。


    身旁同樣戴著黑色麵罩的管家金福,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良久,金昌順歎了一口氣,說道:


    “言已至此,那就好聚好散。你們走你們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言罷,轉身離去。


    金福突然向衛東青打了一個手勢,後者翻手亮出袖中匕首,一個箭步追上欲出院門的金老爺,左手攬胸,右手匕首快速劃向其喉。


    金老爺發出最後一聲短促的低唿,踉蹌著倒在了門口。


    金福看著金老爺還在蠕動的屍首,滿眼皆是不屑。


    轉過頭來,本來佝僂著的身子瞬間站直,對那兄弟四人說道:


    “教主有令,命令我自今日起接任常州舵主一職,你們嬴氏兄弟繼續留於本舵,為教主效力。教主且言,以後將給予你們兄弟以重用。暫時先命衛東青做無錫壇主,你們兄弟三一起過去輔助。你們過去無錫後,重新開壇收徒,所需資金皆由我來供用。”


    四人抱拳接受命令。


    雨下得更大了,把金老爺身下的血水衝得血汙橫流。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過,金老爺圓睜的雙眼裏似乎充滿了寂寞與不甘。


    人生哪能多如意,萬事隻求半稱心。


    隻可惜,夢迴時,已至三更。


    金昌順金老爺突然失蹤,金家出動人手遍尋十日,可是音信未有,蹤跡絕無。直到這時,金家上下才慌了手腳。


    這麽多年來,金家的全部生意都是由金老爺與管家金福二人運作,金家其他人皆是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閑生活,他們從來不用擔心未來的日子沒有著落。


    金老爺的妻妾不少,可是隻給他生下兩個兒子,一個未成年即夭折,剩下的這個二十多歲了,頭腦卻沒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仍然停留在四五歲的水平,也就勉強能自己吃飯不用別人喂罷了。


    現在金家裏裏外外的生活以及生意上的打理,這些重擔無奈隻有落在金福一個管家的肩上。


    為此,金老爺的四個妻妾皆感覺過意不去,特意叮囑金福:


    “金福啊,你在我們家也有幾十年了,老爺一直非常器重你,從來沒有把你當作外人。如今老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全家老少還得吃喝,外麵的生意還得繼續,這些隻有靠你一人了。你就是我們金家的最大恩人!”


    說到激情處,就差跪下來給金福磕頭了。


    金福連忙道:


    “感謝諸位太太的抬愛!大家請放心,我金福即使粉身碎骨也得把金家的裏外都打理好,以報答老爺和太太們的知遇之恩!”


    金昌順的失蹤,也引起了杜文林他們的注意。


    “我手下的衙役每天十二個時辰輪流監視著金昌順,誰承想他在眼皮底下無端失蹤,是不是看到形勢對其不利,躲了起來?”歐陽知府道。


    “也有這種可能,不過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一起都是猜想。”屠千軍道。


    “唉,關鍵是牢房裏關押的那些從無錫押解過來的教徒,大部分人都沒了解藥,哭天喊地,狀似瘋狂,痛苦之色溢於言表。如果不能找到金昌順索得解藥,這些人恐難熬過月底。”


    眾人默然,對此皆感無能為力。


    杜文林插言道:


    “他們雖然加入‘紅封教’,大部分人也是被騙或者被逼而入,罪不至死,可是又能如何?”說到這兒,歎了一口氣又道:


    “我們隻有盡力而為,若是能早把金昌順抓捕歸案,他們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目前來說,我們隻掌握了金昌順一人的材料,其手下教眾的信息幾乎毫無所知。如果他就此失蹤,我們會因失去這條重要線索而陷入被動。”


    杜文林的話一出,大家才意識到,到現在為止,隻是間接了解了金昌順的舵主身份,就這還是道聽途說而來的,其他事幾乎一無所知。


    “幹脆明天全城緝捕,難不成他還能飛到天上去?”歐陽知府道。


    杜文林反對這樣的做法:


    “全城緝捕,作用不大。他如果真的是刻意躲藏起來,想找他難於登天。既然尋他不著,可是背地裏從他的家人以及生活圈子著手,也許能有蛛絲馬跡。”


    大家覺得杜文林的建議可取,決定馬上開始調查。


    金昌順手下教徒的諸般明細誰也沒有金福清楚,他所掌握的信息甚至比老板還要多。


    但是現在還不是自己統帥他們的時候,因為廠衛和緹騎們都在挖地三尺尋找金昌順以及他的手下。


    此時,自己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金家的產業維持下去,並且做強做大,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得納入自己懷中。


    自己祖孫三代都在金家為奴,雖然金家對他們不薄,但是永遠也抹不去下人這個身份。


    金昌順自加入“紅封教”以來,憑著自己的財力以及影響力混到了舵主的位子,但是其又礙於目標太大,不方便出頭,所以好多教裏的事務都是由金福代為操作。以至於教裏的很多人還以為金福就是舵主。


    就連總教與常州舵口的聯係,大部分時候也是由金福接洽。


    自從廠衛們盯上金昌順以後,金福就知道他的末日即將來臨,因為以自己對此教的了解,上頭不可能留下一個禍根在這兒。


    天隨人願,總算等來了上頭來的信使,這次他帶來的是讓金福接替金昌順為常州舵主的手諭,以及讓金昌順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的口諭。


    自己一直信奉一句話:該是自己的總歸跑不了。


    如今,總算走在了翻身為主人的光明大道上,不用幾年,自己就是遠近聞名的第二個金老爺。


    想到這裏,不由得又摸了摸身邊小鳳仙凝脂一般的嫩膚,惹得她又是一陣嬌唿不止。


    常州的大街小巷最近被廠衛和緹騎們鑽得比自己家的門前胡同還要熟;他們身著便衣,倆人一組,每日裏穿街走巷,隻盼能尋找到關於金老爺的蛛絲馬跡。


    可惜毫無收獲。


    隨著金昌順的消失,他手下的所有教眾也如寒風來臨時的毒蛇,瞬間消失於地下蟄伏起來。


    主入雖然不見了,但是金家的生意在管家金福的打理下有條不紊得繼續紅火著,這不得不讓眾人稱讚金家上輩子積了陰德,才有了金福這樣忠心能幹的管家。


    杜文林與王鈴倆人沒事就去金家幾個店鋪裏走走,希望能有意外的發現。


    “金記典當行”位於常州市中心繁華地段,生意一直比較紅火。


    最近小鳳仙做了典當行掌櫃,整天扭著楊柳腰與來往的客人打情罵俏,把老朝奉劉敬賢氣得心裏直罵:你是把這兒當作妓院了。


    杜文林與王鈴走進典當行,小鳳仙正坐在茶幾旁喝茶,見到二人進屋,忙笑著迎了上去:


    “二位公子小姐是來當東西呢還是贖東西的?”


    “我們隻是來轉轉。”杜文林人老實,也就說老實話。


    “這兒既不是勾欄院也不是菜市場,有什麽好轉的?”說著,一屁股又坐了下來,滿臉不屑。


    王鈴不幹了,刷的一聲,抽出腰間軟劍,啪的砸在櫃台上,冷著臉道:


    “看看我這把劍值多少銀子?”


    櫃台裏的朝奉老劉嚇得一哆嗦。


    不收刀劍等兵器是當鋪的規矩,誰也不想與玩刀弄槍的人有所牽連。


    現在這個紅衣女子把如此一把閃著寒光的寶劍拍在這兒,明顯是想找茬。


    小鳳仙一看不好,馬上換了一副笑臉:


    “哎呦,都怪我嘴巴不好,不慎得罪了二位。奴家給二位賠不是了!”說著又是作揖又是打拱。


    “怎麽了,本小姐的劍一文不值?”王鈴橫上了。


    “不是,小姐千萬別誤會,本店不收刀劍等武器。”小鳳仙心中暗暗叫苦,剛才以為他倆就是普通富家的公子小姐罷了,誰知突然就亮出了家夥。


    “剛才是誰說這裏不是勾欄院也不是菜市場的?那麽請說明白這裏究竟是做什麽生意的?”


    裏麵的劉朝奉趕忙跑出來圓場:


    “剛才是掌櫃的一時糊塗而得罪了二位,還請寬宥則個。老朽代替掌櫃的再次給二位道歉!”說著躬腰作了一個揖。


    “哼,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侮辱本小姐。就這樣道個歉就完了?”王鈴不依不饒。


    杜文林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看著他們幾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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