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城中一片破敗,往日的繁華被戰爭洗劫一空,街道兩邊的店鋪十關八九。到處都是亂竄的士兵,敲詐勒索城裏的百姓,哭喊聲,打罵聲隨處可聞。


    杜文林牽著馬走在街上,心中感慨不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喂。你是幹什麽的?”一個聲音問道。


    一個年輕校尉用手指著杜文林,其身後跟著五六個士兵,應該是巡邏的小隊。


    “官爺們好!我是來進貨的。”杜文林答道。


    “兵荒馬亂的,進什麽貨?我看你像是探子?”


    “這位兵爺,我不知你說的探子是什麽?”


    “就是敵人的奸細。你是裝不懂吧?弟兄們,搜搜他。”校尉對手下說道。


    兩個士兵不由分說,把杜文林的身上以及行禮仔細搜了一遍。


    除了一百多兩銀子,還搜出了路上那個姑娘給的玉牌。


    士兵把玉牌遞給了校尉。


    校尉仔細翻看著玉牌,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這玉牌哪裏來的?”


    杜文林想起了那位姑娘的話,心想這個姑娘的來曆肯定不一般,臉色一正,冷聲道:


    “你說牌子是哪裏來的?憑你一名小小的校尉也有權利問?”


    那名校尉的倨傲神色立馬沒了,臉上堆滿諂媚:


    “對不起,我們也隻是例行公事!請問公子有什麽需要幫助之處沒有?”


    “我要去劉都督府公幹。麻煩諸位領我過去,省得路上再遇類似的麻煩。”


    來之前,梅國楨監軍與自己為如何順利接近劉東暘製定了多個計劃,可是總是覺得存在危險與漏洞,最終還是決定到了地方見機行事。


    現在豈不是最佳時機?


    劉東暘與哱拜一起叛亂後,自封為“陝西總都督”,而哱拜自封為“三邊總兵官”。


    他們本也沒有打進關內、統一中原的幻想,因為還明白自己的實力。


    如果能把三邊的明軍皆趕迴去,把局勢穩定下來,劉東暘做個寧夏草頭王,哱拜做個三邊土皇帝,就心滿意足了。


    可惜,這樣的幻想在強大的大明麵前,也不可能實現。


    在幾個士兵的帶領下,不用一會就來到靠近城東的“陝西都督府”門前。


    杜文林看著門頭上“陝西都督府”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心中一陣好笑:這個劉東暘誌向也太小了,拎著腦袋造反,最終的目標卻僅僅是個“陝西都督”。


    “都督府到了。”校尉手指那五個大字道。


    “好的,謝謝諸位!我自己過去好了,你們可以走了。”說著,杜文林走向大門。


    門前衛兵攔住了去路,杜文林把那塊玉牌遞了上去。


    衛兵看不明白,進到門內找到一個把總,讓他識別這塊玉牌的來曆。


    把總親自來到門前:


    “這位公子,請問有何公幹?”


    “我有要事需要麵見都督大人。”杜文林道。


    “好的,稍等片刻。”


    不一會,那個把總出來,帶劉文林進入府內。


    府內規模不小,假山流水,花草樹木,一看原來就是一家富人的宅院,後被叛軍強占做了都督府。


    劉東暘四十來歲的年紀,中等個頭,油紅臉膛,是個標準的軍人。


    此時手中正把玩著那枚玉牌,見到杜文林進來:


    “請問你與塔娜小姐是什麽關係?”


    杜文林怔住了,他從來沒聽過塔娜這個名字,更不知她是誰。


    片刻之後,明白了這個“塔娜”是誰。他問的肯定是這塊玉牌的主人,也就是路上自己救的那位姑娘。


    “我與她是朋友。”


    “是什麽樣的朋友?”劉東暘一臉的警覺。


    杜文林對這個姑娘並不熟悉,不說她的來曆了,甚至連姓什麽都不知道,此時把關係拉得太近或者太遠都不合適,因為不知道對方與這個姑娘的真實關係如何。於是淡淡道:


    “隻是萍水相逢而已。”


    “請問你有何事?”劉東暘並未繼續追問她倆的關係。


    杜文林迴首看了一眼立在身後的那個把總。


    劉東暘揮了一下手,把總躬身退出。


    杜文林沒再言語,而是坐了下來,脫下右腳的靴子,從靴裏掏出一塊油布出來,展開油布,裏麵是一封信。


    他把信遞給了劉東暘。


    劉東暘滿麵疑惑,接過信紙,看完後,一臉的驚訝:


    “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杜文林?”


    “不錯,晚生正是杜文林。”


    “以你狀元身份,怎會來到這個邊塞是非之地?”劉東暘有些不大相信。


    “蒙當今皇上厚愛,令下官護送梅監軍來此。”


    “梅國楨以為憑他一封書信就可以讓我與哱總兵反目,也太小看我劉東暘了!”劉東暘說完,哈哈大笑。


    杜文林正色道:


    “劉將軍,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們能成事吧?想我大明自太祖立朝以來,勵精圖治,平安四方,到今天更是國富兵足,祥和民安。而你們偏居此貧瘠邊遠之地,如何與大明長遠抗衡?再說了,哱拜本非我族類,一直就有叛我大漢之心,即使你們能立足於此,其又何能與你一個漢人分享榮華?”


    劉東暘神色頹然,半晌不語。


    杜文林續道:


    “再說了,與哱拜一起反叛本非汝意,責任更不在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因被黨馨等奸人所逼,而走上了這條路。你的苦衷皇上非常理解,臨來之時,給予口諭,若你能體恤民生,使百姓免遭戰火塗炭而放棄與哱拜叛匪的合作,將功贖罪,則可既往不咎,並視表現或可加官進爵。”


    說到這兒,停頓下來,靜靜盯著劉東暘。


    劉東暘黯然道:


    “說實話,劉某人雖然隻是一名末級軍官,但是一直以自己是一名標準軍人而自律。若不是被黨馨等奸臣所逼,何至於今天之田地?”


    杜文林長歎一聲:


    “唉!本應為良將,為國戍邊,為民保安,誰承想為形勢所迫、受奸人所害而誤入歧途,此等境遇又豈能不讓人歎息?然而事雖如此,卻又不可一錯再錯。懸崖勒馬方為上策。”


    “懇請杜大人屈尊,暫住本府。容下官考慮兩天再議如何?”劉東暘問道。


    “好吧,我相信劉將軍會看清形勢,通達時務,更不會讓皇上失望!”


    安排好住處後,杜文林才想起此次行動之所以順利,多虧了那位姑娘的玉牌。


    到現在自己還沒仔細觀察過它。


    乳白色的玉牌晶瑩剔透,正麵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反麵周邊刻有一圈格桑花紋,中間右邊刻有“塔娜”二個漢字,左邊刻有蒙文,應該是這名字的蒙語。


    杜文林把玩著玉牌,心中疑惑重重。


    從今天入城後這塊玉牌起到的作用來看,這個姑娘肯定非尋常之輩,大有來頭。


    本想找劉東暘打聽這個姑娘的來曆,但是自己已經言明是她的朋友,怎好再問?


    不知以後與她會以何種場麵再見?其住在兵營之中,即使相見,大概也是在生死戰場了。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一陣唏噓。


    第二天一大早,劉東暘親自來到杜文林的住處:


    “下官決定痛改前非,戴罪立功,配合朝廷剿滅哱拜叛匪。但是,我想得到保證,保證事後不再追究我誤入歧途之過,保證我及家人的安全。”


    杜文林心中竊喜,正色道:


    “劉將軍請放心,我會把汝對朝廷之衷心如實上報,並且保證絕對滿足你的要求。”


    “下麵需要下官如何配合?”


    “第一,為了證明汝決心棄暗投明,還得煩請將軍書信一封,以表心誌。第二,具體行動計劃,得等我迴去後與梅大人商議再行通知。當然了,在這期間將軍如果能尋機把哱拜叛賊手刃刀下,豈不是大功一件?”


    劉東暘點頭稱是,並表示會盡力而為。


    “好了,晚生也準備告辭了。再次感謝劉將軍能從大義出發,為黎民百姓著想,確為國家社稷之福也!”杜文林拱手道。


    拿到劉東暘的決心書之後,杜文林離開了“陝西都督府”。


    杜文林並沒有打算就此打道迴府,因為他還有另一個任務,去見哱拜。


    “三邊總兵府”五個大字讓杜文林忍俊不禁,既然能自己給自己封官,何不再封大點?弄個“全國總兵府”豈不是更大氣?反正都是假的。


    如何才能見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杜文林頗費躊躇。


    原來與梅國楨監軍曾計劃直接上門報明身份,現在看來這個計劃風險巨大。


    因為動靜太大難保不走漏風聲,一旦讓劉東暘知道朝廷來人與哱拜接洽,極有可能功敗垂成。


    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用那塊玉牌試一下。


    走至“總兵府”門前,把玉牌遞給了衛兵。


    衛兵接過玉牌,掃了一眼,目露驚訝:


    “你怎麽會有小姐的玉牌?所來何事?”


    杜文林明白了,這位玉牌的主人原來是哱拜的女兒,怪不得玉牌一出,無往不利。


    “我是小姐的朋友,來此求見哱拜總兵官。”


    衛兵急忙進去報告,片刻而迴,領杜文林進入府中。


    這裏原為寧夏巡撫駐地,自巡撫黨馨被殺後,就被改為“三邊總兵府”。


    府內辦公的房舍巨多,卻沒有劉東暘“陝西都督府”裏麵假山流水的賞心悅目。


    哱拜年不至六旬,高鼻深目,滿麵蒼髯。


    見杜文林行入,開口問道:


    “請問你怎麽會有塔娜的玉牌?”


    杜文林拱手作揖:


    “參見總兵大人!”


    然後表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接著又把路上如何與塔娜相識的整個過程敘述了一遍。


    哱拜雖然外貌粗魯,其實卻是個心細如發之人。


    在杜文林的敘述過程中,始終微閉雙目,靜靜聽著,未插一言。


    當然,杜文林省略了麵見劉東暘的過程。


    聽完杜文林的敘述,哱拜睜開雙眼,精光直射:


    “杜大人,你既然是代替朝廷而來,就說說你們的條件與打算吧。”


    “此次西征大軍臨出發之時,當今皇上專門召見了梅國楨監軍與下官,痛陳劉東暘、許朝叛匪為了泄己私憤而不惜舉兵造反,而至三邊生靈塗炭,他們罪不容赦,等朝廷大軍集結,必破叛軍,滅其九族。而哱大人你們哱氏一門對朝廷曾經立有大功,此次也是被劉東暘等叛軍裹挾而身不由己,皇上體諒你的難處。所以,皇上口諭,將軍若是能體諒民眾之苦難,皇上之關心,懸崖勒馬,與叛軍決裂,並且配合朝廷大軍一舉破敵,陛下則會不計前嫌,正式下旨任命將軍為‘三邊總兵官’。皇上誠意鑿鑿,希望哱大人不要逆了皇上的一片心意。”


    哱拜冷著臉,不發一言。


    杜文林靜靜等著,等待其下一步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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