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張豐斌似乎頗有顧慮,程程神色一振,說:“我會注意分寸,唯唯去魔都了,我問過大概要去四天,不如我們就調查這幾天,如果真的還是查不出線索,也就算了。”


    要說程程心底的感受,倒是覺得老天開眼讓這對夫婦幹淨利索地走了,起碼沒受苦受難,比起他們因為私心做下的種種往事以及將要打著孫子名義要去做的事情來說,實在算得上善終,既然張豐斌不方便出麵,自己就不得不出麵做一個了斷。


    “按照你說的辦,我隻看結果就行。”張豐斌鬆開眉頭,興致不高。


    程程驅車到了東區後聯係了一個常年混跡於東區的痞子,三教九流他認識不少人,特別是不太能上台麵卻又必不可少的環節更是親自聯絡,總不能讓張豐斌這種少爺身份的人處理,那實在太掉價,他對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晰明了,不管張家如何強調他與張家嫡係身份一樣,他都不會僭越。


    “程哥,具體是誰我也不清楚,確實是這個車牌的黑色車子尾隨了兩條街,我發誓是親眼看到的,本來也沒注意,主要是我有個兄弟剛偷到一輛這個牌子的車,我們前天才一起看過一樣的車子,說是不好出手還得罪了人,我兄弟前晚就跑路了。這事兒好幾撥人都在查,要不是您我也不敢說,您看,我的份兒……”那人長得瘦不拉幾,倒不是酒色掏空的模樣,反而一股子為兄弟可兩肋插刀的灑脫勁,眉宇間分不清正邪。


    程程收迴對方手中的資料,又重新遞過去一個信封,“你出去避一避,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不想讓任何人從你這裏了解到這些。”


    聲音平淡不起波瀾,那人接了信封頓了一下,很是堅定地說肯定不會再說出口,再看程程沒有別的要問,很快離開房間出去了。


    程程收拾好資料塞入文件包,張家有幾輛固定的車子上是裝了衛星跟蹤的,出事當晚的記錄追蹤顯示兩輛車子靠得很近,一輛出了車禍,一輛正是丁澤駕駛的車子,那是張豐唯最常用的一輛車。


    隻是很可惜張豐贇無論怎麽調用查看,都無法還原,很明顯丟失了一段時間的記錄,無法證明當時駕駛的人是丁澤,也無法證明兩輛車子最後是否有過接觸。手腳快到這種地步,權限也足夠大,丁澤背後的勢力再次引起程程的忌憚,從張家的安全考慮,這一刻程程多少有點明了張豐斌的顧慮了。


    沒有誰願意與一頭雄獅同眠,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何談情比金堅?背景不同,成長經曆不同,既沒有同甘共苦,也沒有跡象表明他們之間有著不可磨滅的羈絆,程程實在很是擔憂唯唯的處境。


    又各方調查了兩天,交通局的所有監控,以及一路上的各類場所的監控,還有大量的目擊者,以及那段時間丁澤的蹤跡……程程幾乎可以斷定就是丁澤所為,甚至司家很有可能背了黑鍋被順手幹掉了!


    得出這個結論時程程呆滯了一瞬間,但這個念頭再也沒法揮開,想了又想,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張豐斌,而是難得主動聯係了張震水。


    程程對張老爺子的場景,意外地直來直去,張豐斌還真是從來不知道這兩個人見麵是這種場景。張豐斌一直以來對老爺子又是渴慕親情又是驚懼對方的強大,更是敬佩這個一手扶持起衰落中的張家的老人,對著老爺子反而常常放不開手腳。


    張震水隻略略翻了翻桌麵的文件,就抬頭看著來人,“小斌還是選了你,可見這小子也不算太差。”


    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的話題,一肚子疑惑的程程差點就噎住了,他這副驚詫的模樣倒是逗得老爺子心情頗好,雪白胡子一飄一飄,慢悠悠端了茶杯喝茶。


    “我想知道為什麽。這迴我總算弄明白不是我們張家的網絡不夠強大,分明是來自您的阻攔,才會讓我們每迴對上丁澤就一籌莫展!”


    程程語氣多少有點衝,這可不是第一迴了,從去年開始就是如此,那時候就覺得奇怪為何一個特種兵再多加一層國安隊長身份的人,就能夠避開張家的調查,愣是找不到具體的資料,當然就連這些身份都是後來一點點揭開,當時可是什麽背景都沒查出來!


    耍猴耍到自家人身上來了,程程作為老爺子暗中培植的人,把握著部分即使是新一代的掌權人也未曾完全展現的黑暗力量,更是有立場生氣了。


    張震水也是難得看到程程這樣情緒化,如果是以前還會嗬斥說教,但隨著放權,隨著曾孫子將要出生,特別是經曆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別管這個死掉的兒子喜歡不喜歡,總歸是血脈相連,老爺子就覺得自己心軟了不少,當然更多是展望到將要更加輝煌的張家遠景帶來的驕傲自豪,老爺子覺得自己似乎該功成身退,是時候收斂起那些磨礪出來的威嚴。


    副官一如既往不吭聲站在張震水邊上,兩個老頭對此次質問早有準備,張震水輕咳兩聲,語氣和藹倒像是麵前站著的是最喜愛的孫子一樣說話。


    “當年你和小斌完成成年禮任務後,放了一周假,然後你就出了意外差點死掉,這事情誰做的你心底有數的吧?”老爺子慢悠悠問道,但從溫和的語氣真是聽不出話中說的是人的生命。


    “知道。”程程知道老爺子不會無的放矢,按捺下焦急迴答。


    不就是剛過世的小斌父母麽,這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讓程程意外的是小斌竟然知道那麽多,可見那對父母半夜裏爭吵到了如何激烈的地步,連孩子都不避諱,真是一對毫無責任心的父母!


    “嗯,想必他們自己都還蒙在鼓裏,以為是老頭子我不放權,實則好幾次機會都是你破壞掉的。”老爺子就好似看著頑皮搗蛋的孫子的惡作劇,沒有責怪的意思。


    這有什麽可置喙的,給了老子兒子就沒份,程程自然不會讓張振軍得逞!


    他不答也表示得足夠清楚這個意思,老爺子再次端了茶杯慢悠悠抿上一口,心說張家的第二代除了老大出類拔萃外,老二老三還是太嫩了,好在第三代彌補了缺陷,可是年代不同也同樣帶來一些影響,年紀輕經曆動蕩不夠,這幾個孫子輩還是太心軟了!


    喝了茶,一時間無人說話,老爺子放下茶杯,目光轉向桌麵的文件。


    “據我所知,小斌也是知道的,他是不是打算一直拖下去?”聲調倏地低沉了幾度,帶出幾分嚴厲。


    程程一愣,不可置信地瞪視著高高坐著的老人,眉頭緊緊皺起,難道老爺子一直在等小斌出手不成?


    這個想法太過驚悚,以致於程程一下轉不過思維,隻是老爺子坦蕩又犀利的目光與他接觸,才猛然悟透老爺子早就等在這裏了!


    “那畢竟……是,他的父母……”一句話支離破碎,程程幾乎難以順暢說完,比起自己那對從幼兒就拋棄自己的父母,實在無法說誰更差勁,但即使是這樣,程程最多是拒絕碰麵,偶爾還是會接起來自父母的電話,雖然每次都隻是聽一聽電話那頭陌生女人的關懷與愧疚言論。


    但是,程程也從未想過要對所謂的親人做什麽報複,老爺子的意思竟然是要小斌親自做了結?


    “哼,要不是小斌的父母,就憑他們做了這麽多吃裏爬外的蠢事,早就處理幹淨了!”張震水心底發狠,當年唯唯的綁架案,如若不是丁家的幫忙,這孫子說不定就死了!


    又或者如果不是唯唯性情大變,換成張豐斌做了繼承人,想要把這兩個人作為張豐斌最後一道考驗的話……


    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緩,程程還是難以克製指尖發抖,直到這時,他才真是心底發寒,再次深刻理解這個老人內心的冷酷,為了家族真的是可以付出一切,程程又有著後怕,幸虧小斌得以保全,幸虧張振軍夫婦出了意外。


    形勢急轉變成要謝謝丁澤動手了!


    程程心底亂成一團,“我們原本也計劃一步步對他們進行經濟製裁……”


    “一派胡言!”老爺子毫不猶疑打斷程程的解釋,如此軟弱的手段,哪裏能夠扛得起張家的大旗,“隻要人活著一天,就是張家的恥辱!我一直在等他出手,也在等你出手。隻是,你們在這一點上太令我失望。”


    “……”程程穩住身體中心,飛快衡量其中得失,一狠心問道,“您知道小斌知道當年唯唯被綁架是誰主使的?”


    雖是問句,程程已不抱希望,能夠讓這老人狠厲到這種地步,除了家族就是唯唯了。


    “不錯。”老爺子沒有否認,“不成器的兩人,連孩子都鬥不過。不過你們兩個實在令人失望。”


    滿是不屑,好像被談及的逝去的人隻是與己無關的人而已,更多的還是表達出老爺子對張豐斌與程程二人的不滿。


    “如果唯唯接位,您也會這樣考驗嗎?”程程尖銳地問,心口有什麽要炸開,總覺得話題詭異得很,似乎遺漏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唯唯自會有唯唯的考驗。”張震水輕描淡寫,如果是唯唯這個孫子會如何,他遏製自己往這個方向去想,世界從來沒有如果。


    一視同仁,還好不僅僅是針對小斌一個人。想要鬆一口氣,程程又覺得似乎還不到鬆口氣的時候,輕聲說:“大少二少沒必要汙了手,這種事情我來做。”


    停了一下,加重語氣說:“您放心,以後遇到對家族有威脅的人事,我會第一時間處理掉,絕對不留下隱患!”也絕對不會讓小斌或者還未出世的孩子走到弑親的地步!


    如果一定要有人出手,程程希望是自己去做這些事情,原本他的訓練就比張豐斌的要複雜得多。


    “張家要的是一頭雄獅,不是一隻綿羊。”擲地有聲,猶如實質的澎湃雄心。


    程程不得不微微低下頭,為張豐斌心疼,他能說的已經說了,不能說的也說了,如果老爺子還是要弄出什麽殘忍的考驗,以期磨礪張豐斌的心,他也隻能選擇永遠陪著張豐斌走下去。


    挺直的脊背如鬆,程程沒有看到老爺子雙目中一閃而過的讚賞,張震水之所以敢逼迫張豐斌,也正是因為知道張豐斌對程程的信任,張家的執掌者可以冷酷無情,但卻不能絕情!


    可以陰謀詭計無數,卻也不能失了最後一絲信任清明。


    可以日日笙歌豔舞,但,同樣也要學會和擁有把背後交付的人。


    ……


    要教的東西太多了,張震水心底也有無奈,第二代的無能是罪魁禍首,他怎麽可能對二兒子喜歡得起來。


    “好了,不用糾結過去的事情。既然今天你問起丁澤的事情,而恰好他破壞了我給小斌的考驗,那麽這份東西你拿迴去分析。這一迴,怎麽把握還是看你們的選擇,我老了,能做的都做了,張家以後就靠你們扛起。”


    程程狐疑接過副官早有準備的厚厚一摞文件,就這樣稀裏糊塗從老爺子書房出了門,這才想起遺忘的是什麽,明明一開始就是要追問關於丁澤的事情,還好最後話題終於扭轉,隻是可惜還要他找個安靜地方才行。


    書房內,兩個老頭彼此沉默,好一會兒,張震水才稍微後靠到椅背,神色略帶疲倦說:“當年這麽多候選的孩子,最後還是程家的孩子勝出,本家能擔大任的沒幾個。”


    副官笑了下,盡職上前給張震水添了熱茶,說:“都是年輕人,以後還有很長的路可走。程程不錯,我們看著長大的,有了他,小斌可算是穩妥了,您也沒必要多操心,今天這事不說,程程也不會對小斌少幾分真情。兒孫自有兒孫福,您的身體還是多休息才好。”


    “哼,要不是丁澤那臭小子,我倒想好好休息呢!”張震水一想起這件事情就直冒火氣,車禍當晚丁澤一通電話撥了過來,直言不諱告知是他逼迫出的車禍,再次用更有分量的交易抹平了這件事情!


    說到丁澤,副官沒有接話,這時候還是不提的好,哪怕這樁交易張家占盡便宜,也實在無法訴諸於口,誰能想到呢,明明年紀不大的丁澤,竟然就敢用張家的兩條命以及唯唯的一輩子和張震水明碼標價談交易。


    談交易不算,最惡劣的是對方的底氣以及對張家這類大家族的不屑輕蔑,這才是張震水怒氣的根本,可惜都下到這步棋,早已沒有迴頭路,即使張震水想要反悔彌補,也無法把張豐唯拉迴頭,無法讓其他家族退出,隻好選擇同意交易。


    好在,張家的代表是程程,交出去的一大摞資料裏可是揭開不少年輕一代都想知道的謎團,副官眯了眯眼睛,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也多了幾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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