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二十三年六月初八這一天,是個很有意思的日子。


    這一天,桃花釀在廣陵城正式售賣,卻沒有出現廣陵城百姓本以為的那般劇烈衝突——


    廣陵霍家在這一天居然悄無聲息!


    霍家非但沒有對桃花釀的上市圍追堵截,反而還派出了霍通判去了西市,對李辰安一番祝賀之後,還買了上百斤的酒!


    甚至霍傳名還給了李辰安一張名帖,言說霍家家主在府上設宴,希望李辰安能夠去霍府喝一杯!


    這是霍府向李辰安低頭了?


    就連強大的霍府也招惹不起魚龍會?


    肯定是這樣!


    那往後李辰安的桃花釀無論是在廣陵城這個市場,還是放眼於天下,霍家都將再不會為難,李辰安便能輕易的賺到巨量的銀子。


    至於廣陵散最終的結果會如何這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廣陵城可就崛起了一個新貴!


    人們再看向李辰安的時候,眼神裏除了那敬畏之外,便又多了一抹羨慕。


    有人覺得這便是李辰安的大氣運,也有人認為李辰安隻不過是被推向前台的一個傀儡——


    這個說法比較令人信服。


    許是李家在京都的那位戶部尚書使了一些手段,不然寂寂無名的李辰安,何以能夠成為魚龍會的一個舵主!


    如此再一分析,魚龍會乃是姬丞相親手創立,那位戶部尚書李文厚就必然是姬丞相身邊的人。


    這才是令霍家低頭的原因。


    畢竟那位太子近臣的官兒還沒那麽高,權力還沒那麽大,目前他根本不是姬丞相或者戶部尚書的對手,除非是等到太子繼位登基為帝之後。


    現在霍家向李辰安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估摸著那位太子近臣也有靠向姬丞相的意圖。


    民間多八卦,於是,一日之間,廣陵城流言滿天。


    但不管如何,李辰安的形象都變得更加高大,他那桃花釀也一炮而紅。


    據說當天兩千斤酒在短短個把時辰的時間裏被一搶而空。


    因為它有著曾經那畫屏春一樣的味道,偏偏它也就比廣陵散貴了一百文錢。


    另外買桃花釀還有另一重好處——


    這可是魚龍會舵主的酒,買了他的酒,是不是就相當於給魚龍會交了保護費?希望往後李舵主會看在這個情分上不去給他們找麻煩。


    隻是,李舵主去哪裏了呢?


    ……


    ……


    李辰安笑容可掬的收下了霍傳名的那張名帖,答應了晚上去霍府赴宴,二人甚至當著那麽多人的麵還進行了一番極為親切的交談。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定會以為這二人是叔伯,或者兩家是世交。


    本來李辰安還想和霍傳名多聊聊的,卻不料被商大家的侍女秋菊給叫走了。


    他帶著一壇子的桃花釀,和吳洗塵一道隨著秋菊去了桃花島。


    還是在汀蘭水榭,還是那熟悉的檀香。


    還有那味道極好的明前龍井。


    商滌看著李辰安,那雙老眼一眨不眨。


    李辰安摸了摸自己的臉,“有花?”


    商滌搖了搖頭,“老弟啊,為何如此高調?”


    李辰安笑了起來,端起那杯龍井呷了一口,“其實我也很想低調啊,可實力不允許!”


    商滌一怔,眉間微蹙,忽然看了一眼吳洗塵,“他不知道魚龍會的黑,莫非你也不知道?”


    “他入了那狗屁魚龍會,必然成為江湖中、廟堂上,許多人心裏的敵人!”


    “就連皇城司……皇城司雖然目前還沒有對魚龍會動手的命令,但長孫先生早已對魚龍會不滿……莫要看現在姬丞相能夠一手遮天,那僅僅是長孫先生還在等待一個機會!”


    “我問你,如果長孫先生要鏟除魚龍會,你覺得魚龍會上下誰能幸免?”


    吳洗塵眼珠子一瞪,“這怎麽怨到了老夫的頭上?”


    “我問你,若是他沒有魚龍會那牌子,你覺得他現在還能全須全尾的坐在這裏和你喝茶聊天麽?”


    “他恐怕已經被霍家給祭天了!”


    “你身為皇城司的尊者,口口聲聲叫他老弟,我還想問問你,霍家幾百個護院跑到桃花溪畔意圖對他那酒坊發起攻擊的時候,你這老東西在哪裏?”


    吳洗塵一通數落,說得商滌的那張老臉一陣紅一陣白啞口無言。


    “我沒料到啊!”


    “等你料到,他都過了頭七了!”


    “……好吧,”商滌軟了下來,“這確實是我的錯。”


    他看向了李辰安,“將魚龍會那牌子退掉,老哥我這幾天就要動身去一趟京都,老哥會將你舉薦給皇城司,如何?”


    李辰安放下了茶盞,“這事,我可沒怪老哥,畢竟誰也不知道霍家何時會對我發難。”


    “另外……這牌子我思來想去也沒打算退掉。”


    “為啥?不好退?不好退你給我,我帶去京都還給魚龍會!”


    “不是,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想,這惡人的名頭在當今這個環境之下,其實更好使!”


    商滌一愣,便聽李辰安又道:


    “所謂善惡它是相對的,如果這個世界的惡人太多,往往通過正規的律法卻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甚至掌握律法的人本就是大惡之人。”


    “善良的人希望他們受到的不公能夠得到聲張,可偏偏他們卻難以如願。反倒是惡人行事肆無忌憚,還不會受到律法的嚴懲,於是從善倒向惡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我想這個世界是缺乏公平的,我也覺得這個世界的正義……可能我的言語有失偏頗,但我還是認為正義這個東西而今並不能抬起頭來!”


    “因為如果這個國家充滿了公平充滿了正義,根本就不會有魚龍會,甚至也不會有皇城司的出現!”


    “無論是魚龍會也好,麗鏡司也罷,還是皇城司這樣的國家機構,他們所行之事都違背了律法的公正嚴明!”


    “在我看來,所有的罪惡,本應該在律法的光輝下受到應有的懲罰,而不是借助於魚龍會、麗鏡司或者皇城司在暗地裏去進行。”


    “它們的存在已經超脫了律法的約束,已經淩駕於律法之上,這就說明咱們這個國家的惡人、惡事很多。”


    “當夜來臨的時候,光明就微不足道。”


    “當惡大行其道的時候,善就顯得極為渺小。”


    “我覺得……我能站在黑夜之中,去行更惡之事,去維護那彌足珍貴的善的光芒!”


    “我其實真的是個沒啥追求的人啊,可若是真到了那樣的一種境地……”


    李辰安轉頭望向了窗外,又露出了一副極為深沉的模樣,他悠悠說道:


    “那就且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吧,以那些鬼火為燭,去照亮我必須去走的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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