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晚。


    雪紛飛。


    棲遲縣縣尉陳稟忠迎著四公主寧楚楚一行抵達了棲遲縣。


    這消息早已送到了縣令張德寶的案頭,他已帶著棲遲縣三班衙役站在了棲遲縣的城北門外。


    和縣尉陳稟忠共事多年,他當然已明白了陳稟忠的意圖——


    棲遲縣並沒有遇見江北的那股女匪,反倒是遇見了前來江南遊玩的四公主儀仗。


    這仗當然是不用打的,這就算是傳到了大都督宋時明的耳朵裏,他也無法怪罪到自己的頭上!


    又沒有明目張膽的造反,對於寧國的四公主殿下,當然得恭敬以待。


    當然,這款待了之後,還是得盡快的送走這尊神才好。


    張德寶親自前來迎接四公主殿下的儀仗,同時,他也派了人快馬加鞭去了平江城。


    這事,得讓大都督知道。


    大都督知道了,府台大人也就知道了。


    至於他們對這位四公主殿下是個怎樣的態度……那是屬於神仙之間的打架,和他這小小的縣令就沒有絲毫關係。


    至於這位四公主是真是假……他小小一個縣令,可沒那福分見過四公主殿下的真容,但既然人家打著四公主的旗號,那當然也隻能按照她真的就是四公主來招待了。


    於是,就在張德寶等人的恭迎之下,寧楚楚的隊伍還真就這麽入了棲遲縣。


    縣衙太小,裝不下這足足五百號人。


    幸虧縣學還未未曾開學,於是,除了開陽她們幾人之外,其餘人皆在縣學住了下來。


    寧楚楚則帶著開陽六人隨著張德寶來到了縣衙。


    縣衙後院早已騰了出來,一應物品全換成了新的。


    就連屋子裏的炭火,也是新生的。


    張德寶使喚著下人,當真盡到了他這地主之誼。


    寧楚楚這些日子也著實很累了,她並沒有拒絕張德寶的這番奉迎之意。


    在紙鳶的服侍下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了包裹裏帶來的公主常服。


    當她再次站在了張德寶和陳稟忠麵前的時候,她已煥然一新,她和剛才也判若兩人!


    她的身上沒有了絲毫那女悍匪的氣息。


    她顯得很是端莊。


    很是雍容華貴。


    張德寶心裏咯噔一下,單憑這份氣度,他已堅信這姑娘定是如假包換的四公主。


    他和陳稟忠二人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臣、張德寶、陳稟忠,拜見公主殿下!”


    這算是正式的接待。


    這也是二人心裏對皇權的恐懼——


    哪怕皇帝已經沒了,但根植於他們心中對皇室的敬畏依舊存在。


    寧楚楚坐在了椅子上,抬眼看了看這二人,輕聲的說了一句:“都起來吧。”


    “多謝公主殿下!”


    二人站起,再也不敢抬起頭來正視寧楚楚一眼。


    “你們的名字本宮已記住。”


    “等本宮迴到了宮裏,自有對你們的賞賜。”


    “本宮餓了,她們也都餓了……你二人去準備一些吃食……不用太精致,能填飽肚子就行。”


    張德寶連忙躬身一禮,謙卑的說道:“稟公主殿下,臣已安排百味軒的廚子做了飯菜,想來就快送來。”


    他的身子躬的更低了一些,又道:“棲遲縣是個小地方,也隻能有一些粗茶淡飯,比起宮裏的膳食相去甚遠。”


    “臣很是惶恐,若是不合殿下口味……還請殿下多多包涵。”


    寧楚楚乜了張德寶一眼,扭過身子從身旁的桌幾上取過了茶盞,掀開蓋碗在杯盞的邊沿輕輕一刮,說道:


    “本宮不會怪你,不過本宮倒是想要知道一件事。”


    “……殿下請問,臣,知無不言!”


    寧楚楚淺呷了一口,這茶的味道不錯。


    “江北州,五個縣郡的各一千官兵,押運著數十萬擔的糧草準備渡江而來。”


    張德寶心裏一咯噔,便聽寧楚楚又道:


    “那陣仗看起來就像是要打仗的模樣。”


    寧楚楚將茶盞放在了桌幾上,眉眼一抬:“本宮有些疑惑,若是真發生了戰爭,江南之地富庶,要用糧草支援前線,這不也應該送去寧國的邊疆麽?”


    “怎的會送到這江南腹地來?”


    “莫非這江南之地……還有大的戰事發生?”


    這話一問,張德寶的臉都白了。


    他心想你都將那些官兵給殺完了,你也將那麽多的糧草給劫了、賣了,還變成了銀票揣到了你自己的兜裏。


    這江南有何大事,莫非你還不知道?


    既然知道,卻偏偏又問了,那這含義就不一樣了。


    不能出賣了大都督,那隻能裝瘋賣傻。


    張德寶遲露出了一副極為驚訝的表情:


    “殿下說的這事……棲遲縣實屬偏僻,在平江州的八個縣郡中,這棲遲縣距離平江城最遠,也最窮……所以,殿下說的這事,下官尚未聽過。”


    “不過……如果江北州那邊有官兵押運糧草過江而來,這或許可能是送糧至平江城。”


    “而今攝政王剛剛主政,聽說國庫空虛,江南道既然是寧國最為富庶之地,這些年也多受了皇恩的眷顧。”


    “現在國家有了苦難,估摸著餘大人是為了送糧至京都給攝政王分憂吧?”


    寧楚楚笑了起來。


    她沒有再去追究什麽。


    “這麽說,倒是本宮有了些許誤會。”


    “餘道台有心了,本宮迴宮之後當會告訴攝政王一聲,而今朝中缺人才,說不好攝政王會將他調入京都任個侍郎尚書什麽的。”


    “你們下去吧。”


    “本宮累了。”


    “飯食準備好之後,叫下人送進來就行。”


    張德寶和陳稟忠對視了一眼,二人齊齊躬身告退。


    開陽看了看他們的背影,低聲問了一句:“殿下,要不要將他們給宰了?”


    寧楚楚搖了搖頭,“告訴所有的姐妹們,好生吃一頓,好生睡一覺,明兒個一早……咱們啟程!”


    縣衙官署。


    張德寶和陳稟忠坐在了茶桌前。


    張德寶從袖袋中摸出了一張手帕擦了擦臉。


    “殿下,不簡單啊!”


    陳稟忠點了點頭,“明知而故問,意圖恐怕是打草而驚蛇,幸虧大人思慮周祥!”


    “她顯然已知道江南道之變故,大人……”


    陳稟忠俯過了身子,眼裏露出了一抹擔憂:“餘大人和宋大都督,以及咱們江南道官場幾乎所有的官員,可都不想死!”


    “這件事已經在做了,調動了那麽多的官兵,必然是瞞不住的……卻偏偏沒有聽說攝政王返迴京都的消息!”


    “大人,這裏麵,有些不太妙啊!”


    張德寶一驚,也俯過身子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攝政王早已有了準備?”


    陳稟忠點了點頭:“下官覺得,這位四公主殿下出現在江北州,準確的截獲了五路官兵的糧草……這恐怕並非偶然,而是攝政王要設計對付咱們江南道的先兆!”


    “那……給四公主她們下藥弄死她們?”


    “不可!萬萬不可!”


    “大人……下官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我共事多年,互相知根知底,還有什麽不當講的?說來聽聽。”


    陳稟忠聲音壓得更低:


    “大人,下官覺得,這是到了給我們自己找一條後路的最後時刻了!”


    “如何找?”


    “投靠這位公主殿下!”


    “……咱們有什麽值得讓這位公主殿下照拂的資格?”


    “賣給她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周莊的消息!”


    “……”張德寶陡然坐直了身子,豁然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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