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園就坐落在西子湖畔。


    作為飄香園的花魁,蘇笑笑獨居一處臨湖小院。


    小院裏有一棟二層小木樓。


    她就在小木樓的第二層依窗而坐。


    一彎上弦月剛剛升起,西子湖上尚無畫舫飄蕩——


    時間還早了一些。


    那些畫舫此刻都停靠在碼頭迎客,得個把時辰之後,那些畫舫才會遊湖,才會有絲竹之聲傳來。


    這時候這裏很安靜。


    蘇笑笑很喜歡這樣的安靜。


    她望著夜空中的那勾彎月,忽的又想起了元宵夜在近水樓所見的那輪圓月。


    這月啊,缺了又圓圓了又缺。


    這人呀,聚了又散,散了……卻難再聚!


    就在那個月圓的晚上,李辰安第二次與她相見。


    已過去了快五個月,非但沒有淡忘,反而那一幕又極為清晰的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臉蛋兒忽的一紅。


    他猴急猴急的。


    他說春宵一刻值千金……


    可偏偏那晚自己不方便,也偏偏在最緊要的時候有人叩門。


    如果沒有人叩門呢?


    蘇笑笑咬了咬嘴唇,吃吃的笑了起來。


    雖說春天已經過去,但春夢依舊留有痕跡。


    夾了夾雙腿,蘇笑笑心裏一歎,心想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她愈發覺得臉蛋兒有些燙,伸手摸了摸,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怎麽老想著和他做那羞人之事?


    尤其是在這樣的寂寞的夜裏。


    曾經自己不是這樣的呀!


    怎的見過他之後,自己仿佛就變成了一個……一個蕩婦!


    不行!


    得斷了對他的念想!


    與他不會有未來,自己這青樓出生的身份也配不上他!


    蘇笑笑深吸了一口氣,有晚風入窗,將她臉上的潮紅漸漸吹散。


    起身,她來到一旁的一張琴前。


    坐下,


    平心,


    靜氣,


    抬手,


    細長的手指落於琴弦,於是有琴音起。


    於是有歌聲起。


    她唱的正是李辰安在元宵所做的那首《青玉案、元夕》!


    這首詞而今並沒有在各地的青樓傳唱,倒不是那些青樓的姑娘沒有得到這首詞,而是這首詞的曲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能夠完美的將它譜寫出來。


    蘇笑笑最近幹得最多的也是這件事。


    她想要將這首詞的曲譜寫的更美一些,但不知為何總是覺得缺少了一些感覺。


    上半闕唱完她沒有再唱。


    雙手一按,琴音戛然而止。


    她眉間微蹙,看著琴弦發了會呆,起身站在了窗前。


    這首詞的上半闕寫的元夕之美麗盛況,曲調當歡暢,可自己不知不覺中總是會讓這曲調走向低沉。


    這首詞的下半闕由景轉情,便是能與心上人在如此佳節時候偶然相遇的驚喜心情。


    曲風當自然平和順暢再轉歡悅。


    可無論是歡暢還是歡悅自己的心境似乎都難以達到,或者說無法體會。


    如強行為之,便如強顏歡笑,落於曲中就是一種別扭的味道。


    大致就是狗尾續貂的那種感覺。


    自己為何難以歡喜或者歡悅?


    蘇笑笑舉頭望月,一聲歎息:


    “你呀……壞了我的心,亂了我的意……斷了我的弦!”


    她話音剛落,那扇門忽的開了。


    她沒有迴頭,因為不叩門而入者,定是隨她同去同迴的容嬤嬤。


    “笑笑,又在想皇上了?”


    笑笑臉蛋兒一紅,“哪有呢,就是……就是困於此曲中多了些許惆悵。”


    容嬤嬤笑道:“依嬤嬤看呀,我家笑笑倒不是困於曲中,而是困於情中!”


    “……”


    蘇笑笑無言以對,連忙轉移了話題:


    “嬤嬤,這些日子我不見客。”


    “嬤嬤知道,但今兒個要來的這個客人有些不一樣。”


    蘇笑笑轉身,驚詫的看向了容嬤嬤,好奇的問道:


    “哪個客人?”


    “江南織造司的霍大人。”


    “……”蘇笑笑眉間微蹙:“我怎麽沒啥印象,他有什麽不一樣?”


    容嬤嬤轉身,伸手一引:


    “霍大人請進!”


    霍傳名這才抬步走了進來。


    他麵帶微笑看著麵色頗為不喜的蘇笑笑拱了拱手:


    “笑笑姑娘,在下冒犯了!”


    他沒有穿官服,來這裏他算是求蘇笑笑的,所以他將身份放得很低。


    “是這樣,我家少爺從……從長樂城來到了平江城。”


    蘇笑笑在聽見少爺和長樂城這兩個詞的時候心裏陡然一驚,便聽霍傳名又道:


    “我家少爺呢……點名非要見笑笑姑娘一麵,說是……一路公務勞累,唯有笑笑姑娘能解他之憂能緩他之疲憊……”


    霍傳名這老狐狸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蘇笑笑的臉色。


    蘇笑笑臉色的變化全落在了他的眼睛裏,他現在篤定皇上與這位笑笑姑娘果然是認識的!


    不僅僅是認識那麽簡單!


    另外,他也篤定了齊知雪是背鍋的!


    因為以齊國公府之地位,定會知道皇上在外麵沾花惹草這種事。


    而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五個娘娘都不是省油的燈!


    那麽皇上在外麵打野,自然就需要有人掩護。


    齊知雪,就是打掩護的這個人。


    而皇上才是真正的平江文人墨客嘴裏的那個……人渣!


    笑笑姑娘出生青樓,她的身份配不上皇上。


    可笑笑姑娘偏偏那麽漂亮,皇上又恰好正當青年,一個是花魁,一個是詩仙,一個是幹柴,一個是烈火,這不發生點啥都難!


    蘇笑笑冰雪聰明,就憑著霍傳名的這幾句她的心肝兒已在砰砰直跳!


    作為江南織造的霍傳名,他說他家少爺……除了李辰安誰能當得了他的主子?


    從長樂城來平江城……還是一路公務,不是他還能有誰?


    蘇笑笑臉上的不快頓時一掃而空,她有些驚慌的羞澀垂頭,聲音低若蚊蠅:


    “他……他真要見我?”


    “嗯,他非你不見!”


    “那……他在何處?”


    “他在一味酒樓,用完飯就來。”


    蘇笑笑鬆了一口氣,她需要時間沐浴化妝更衣。


    “霍大人,”


    蘇笑笑這一次恭恭敬敬給霍傳名道了一個萬福:


    “那就勞煩霍大人等他用完飯之後帶他到……此間!”


    霍傳名打量了一下這布置得頗為精美的房子,點了點頭:“姑娘還需要些什麽我這就去給姑娘送來!”


    “這就不麻煩霍大人了,我與他……倒是沒多少講究。”


    霍傳名一聽這話,頓時對蘇笑笑高看了一眼。


    沒多少講究?


    這豈不是意味著二人之間的感情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腦瓜子一轉,低聲說了一句:


    “要不……我呆會就去給笑笑姑娘贖身,姑娘不要誤會!”


    “我霍傳名倒是有個兒子,卻很想能夠有個女兒,如果姑娘不嫌棄……莫如就當我的幹女兒。”


    “少爺今兒個給我說了,我在平江城呆不了多久就要迴京都。”


    “你成了我的幹女兒便可隨我去京都。”


    “畢竟這地方距離京都太遠,這人呀,久不見感情這個東西自然也就會淡了,也就會漸漸遺忘。”


    “往後你住在京都離他也能更近一些,他來我們家裏也更方便一些。”


    “就算你不能進宮,若是有了他的孩子……生在家裏也不會招人閑話。”


    “如此……你好他也好。”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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