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庭看向了李辰安。


    李辰安沉吟三息,“就名《賣炭翁》”


    “好,”年承鳳取過毛筆,將賣炭翁三個字落在了上麵。


    “花老頭,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陶冶情操可以,卻不及這首《賣炭翁》帶給天下文人的思索!”


    “老夫以為,當列為學子學習之教案,讓他們去思考天下為何會有賣炭翁,以及如何去改變這種不堪之現狀!”


    花滿庭老眼頓時一亮,年承鳳此舉意義極為深刻——


    《賣炭翁》是李辰安所做!


    這首詩道盡了底層百姓之艱辛,這就意味著李辰安深知民間疾苦,一旦傳揚開來,李辰安為百姓而做詩,這便是親民,這會令他得到天下百姓之擁戴!


    而學院裏的學子們,他們是國家未來的棟梁。


    他們明白了這首詩的出處與意義,當會知道李辰安的治國思想,也當會堅定的成為李辰安的追隨著。


    “好主意,老夫明兒個就去辦此事!”


    李辰安當然沒有反對,他起身,拎著酒壺給年承鳳和花滿庭斟了一杯酒,笑道:


    “來的充忙了一些,沒有迴家取兩壇子畫屏春來。”


    他坐了下去,看向了年承鳳,“既然年老是我爺爺的至交好友,那晚輩也就和年老不客套了。”


    “酒雖不是最好的酒,但晚輩這心意是絕對的真!”


    “酒溫正好,這第一杯酒我們三人同飲,為今歲的這第一場雪中的相逢!”


    兩個年已花甲的老人和一個舞象之年的少年就這麽舉起了酒杯,同飲了這杯酒。


    年承鳳似乎已忘記了沒有畫屏春的不快,他放下了酒杯,又看向了李辰安,問道:


    “當今寧國之現狀可謂千瘡百孔,依你之見,當率先從何入手?”


    李辰安拎著酒壺起身斟第二杯酒,他笑道:


    “這一切歸根結底在於一個字:窮!”


    “國窮,民也窮!”


    他給年承鳳和花滿庭斟上了第二杯酒,坐在了桌子前,很認真的又道: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執政者要想改善民生,就得想方設法的讓老百姓富裕起來,當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他們才能安居樂業,也才會盡其所能的維護他們的家園!”


    “天下無匪,夜不閉戶,這便是一國興盛最簡單的征兆!”


    年承鳳眉間一蹙,又問道:


    “如何讓民富?”


    “……資本的原始積累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掠奪!但現在咱們寧國羸弱,尚不具備這一條件。”


    “隻能先從別的地方入手,這就涉及到一係列的改革措施。”


    李辰安洋洋灑灑的又向年承鳳和花滿庭說了一番他心中的構想,這次比在禦書房中對李文厚所言更加詳細。


    他希望這個年老能夠聽懂他的意思,能夠接受他的這些太過超前的觀點。


    甚至在說完這番話之後,他還舉例進行了一番解釋:


    “從農業為主,轉變為以工商業為主,這在許多官員的心裏是一個不太容易邁過去的坎!”


    “但事實就是寧國的農業產量始終有限,除非能夠盡快的改良種子,提高畝產,否則……這東西百年難得有大的變化。”


    “手工業和商業卻不一樣。”


    “比如咱們現在喝的這瑞露,它的售價在三百五十文一斤,但我所釀造的畫屏春,卻能賣到它十餘倍的價格,還供不應求!”


    “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從手工業者的角度去思考,我改良了釀酒之法,讓千百年來的酒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從商業的角度去思考,這種酒在市場上獨一無二!它所針對的消費人群就是有錢人……寧國雖窮,但京都的有錢人還是有那麽一些的。”


    “但這並不是我的最終目的!”


    “我要將這酒利益最大化,那麽就必須提高它的產能,開拓更大的市場。”


    “要提高它的產能就必然擴大經營規模,那就需要更多的釀酒的工人……我開給他們的薪水是每月一兩銀子……我承認不多,但比起他們務農事的收入已高了許多!”


    “另外,我現在打算繼續擴大規模,將畫屏春賣去別的國家,市場變得更大,利潤當然如滾雪球一般,我會越來越有錢!”


    “隻是舉個例子,事實上各行各業都有其竅門。這需要官府放開管製,需要充分調動手工業者的發明創造力,需要完全打開市場,讓寧國的商業在整個寧國,甚至整個世界能夠暢銷無阻!”


    “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各地的官員,他們需要有這種全新的認識,他們需要破除城與城之間,州與州之間所設置的商業壁壘,更需要約束手裏的官吏,非但不能再有吃拿卡要,反而還要大力歡迎各處商人的進駐!”


    “手工業和商業發展起來了,這就意味著商人們的作坊規模的擴大,他們需要工人,種田的人不需要那麽多,許多人就能夠上岸,能夠去商人們的作坊裏賺錢。”


    “如此,百姓兜裏有了銀子,反過來又能消費商品,促進商業流通的更快。”


    “國家便能夠從中收取商業稅,進而強軍,保護國家,也保護寧國商人的利益不受別國侵犯。”


    李辰安舉起了酒杯,“我知道你們心中還有許多問題,喝了這第二杯酒,提出你們的問題,我今兒晚上就給你們解釋清楚其中利弊!”


    年承鳳和花滿庭也舉起了酒杯,他們心中確實有著諸多疑問,但二人與李辰安幹了這杯酒卻並沒有問。


    “這事……”


    年承鳳與花滿庭對視了一眼,又道:“老夫果然是老了!”


    “這事說起來倒是簡單,可牽扯到的卻是一係列前所未有的複雜變革。”


    年承鳳又看向了李辰安:“老夫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需要向我們這兩個糟老頭子解釋。”


    李辰安一怔:“年老,可我若是不將這事給你說個明白,你為相,如何去執行?我可是真的就要走的!”


    年承鳳一捋長須哈哈一笑:“可惜老夫老了,若是再年輕個幾十歲……老夫還真想隨你來辦辦這件事大事。”


    李辰安頓時就一臉疑惑的看向了花滿庭:“老哥的意思不是請年老出山麽?”


    花滿庭微微一笑:


    “不是,這老家夥這些年墮落了!”


    “那老哥之意……?”


    “通過這老家夥,幫你請一個有大才的人!”


    “何人?”


    “溫煮雨!”


    李辰安頓時呆立當場,“溫煮雨……聽說他一直在找奚帷。”


    “他找不到,因為奚帷已經死了。”


    “我卻總覺得他還活著。”


    “有的人活著,已經死了。”


    “……老哥對奚帷可有所了解?”


    花滿庭沉吟三息,“一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花滿庭雙手一攤,“上車候盧戰驍滿門因他的計謀而滅,皇上因他的讒言丟下國家跑去修道,姬泰這老東西也因他的扶持而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弄得寧國成了而今這幅搖搖欲墜的模樣……”


    “他是不是壞得很?”


    “可商老哥怎麽會和他認識?”


    “以商老哥的學識見解,竟然會義無反顧的追隨他,上將軍吳冕居然也全聽他的,他的身邊應該聚集了不少人,還都是能人……我總覺得這裏麵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花滿庭眉梢一揚擺了擺手,“別去想那麽多,人死燈滅。”


    “奚帷既然死了,也就意味著這一切都成為了曆史,終究會化為塵埃。”


    “現在這個爛攤子在你的手裏,老哥和年老頭之所願,也就是希望在這不多的餘生裏,看著你將這爛攤子收拾好,讓寧國變得更加美麗。”


    菜上了桌。


    很是豐盛。


    李辰安拎著酒壺又給兩個老人斟了第三杯酒,問道:


    “那溫煮雨……他又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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