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聿~!”


    痛苦虛弱的馬嘶聲在廄裏迴蕩,地麵上流淌著一層黏黏的胎液,讓空氣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腥鹹味兒。


    一隻手擺弄了一下老式風燈,讓有些暗淡的光線一下明亮起來。


    草堆上側臥著一隻母馬,高高隆起的肚腹上,一匹小馬的隱約輪廓在不斷蠕動掙紮著。


    在它下腹部的位置,一名身穿白色大褂的年輕男子正一臉大汗的忙碌著什麽。五指微曲,指肚輕輕按在母馬的腹部,帶有一莫名韻律的安撫著有些失控的母馬。加上旁邊同樣滿臉是汗的馬主人撫摸頸部,母馬雖然疼得小腿抽搐,情緒卻稍稍穩定了一些。


    “上帝啊,保佑可憐的小瑞莘吧,您的仁慈..”


    緊張站在一邊的愛麗大嬸低聲祈禱著,卻被旁邊的兒子不屑打斷:“對那個大胡子祈禱有用嗎?他那見鬼的教堂除了劣質葡萄酒,就隻剩下從臭水溝裏撈出來的‘聖餅’了。”


    “閉嘴馬克,馬上迴到你的房間裏去!不然你這個月的零花錢會飛進耶和華先生的捐贈箱裏!”馬主人瑟克狠狠瞪了一眼兒子,低聲斥道。@□,


    聽到‘零花錢’三字,馬克到了嘴邊的反駁被硬生生咽了迴去,不滿的抱怨幾句,這名臉上長著雀斑的青年踢著地麵走了出去。


    “馬克還是對天主教很抵觸嗎?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願上帝保佑他。”說話的是那名青年,趁著擦汗的功夫,對旁邊的老瑟克說道。


    老瑟克點點頭,顯然不怎麽想談論自己的孩子。


    周博也不在意,微微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注意力再次放在了那匹母馬身上。側麵微黃的燈光照在周博臉上,讓他看起來多了一抹認真和自信。


    五官普通,身高普通,除了有神的眼睛和還算強壯的身體外,他就是一名還在為了綠卡奮鬥的小小獸醫。


    通過關係輾轉來到美利堅,因在國內上了兩年夜校獸醫,周博勉強考取了美利堅獸醫資格證。此後他就在周邊農場打轉兒,尋找著獲得綠卡的機會。


    最近這些年移民的華人越來越多了,綠卡申請被拒的比例也越來越高了啊,周博默默的想到。


    “聿~!”小瑞莘的疼嘶聲喚迴了周博的注意力,帶著一次性手套的左手輕輕往馬腹深處探了探,周博神色微微一沉。


    “體位不對,我需要進行一次複位手法,可能會損傷到小瑞莘以後的生育..”


    周博沒有魯莽的動手,而是把探尋的目光望向了有些禿頂的老瑟克。


    老瑟克光禿禿的頭頂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密汗珠,吝嗇的性格讓他有些難以取舍。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小瑞莘可是我的家人。”


    周博聞言,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周博雖考取了證書,但跟那些正式從獸醫學校畢業的高材生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就像正式醫院的坐診醫生跟野郎中一樣的差距。


    周博最大的優勢就是價格低廉,而且一個電話就來,積極的態度和價格上的優勢,是周博能在美利堅混下去的主要原因。


    對方為了省錢叫來周博,怎麽看也不像對待‘家人’的樣子。


    “我盡量吧,希望上帝保佑它。”


    周博歎了口氣,小心翼翼的開始了複位手法。在盡量不傷害小瑞莘生育的條件下,周博用了二十多分鍾才把胎位重新弄好,望著微微露出來,黏滿了胎液的小腦袋,周博微微鬆了口氣。


    “好樣的小瑞莘,你可真是個棒姑娘。”


    擦了擦額頭汗水,周博笑著把新生小馬駒送到了小瑞莘跟前。看著小瑞莘舔幹淨馬駒身上的體液,周博讓愛麗大嬸收拾了一下現場,跟老瑟克走出了馬廄。


    清涼的秋風掠過,陣陣草木清香讓周博有些疲憊的精神一振。


    “幹得不錯,周,上帝總是喜歡眷顧你們這些外鄉人。”老瑟克禿禿的腦門閃現著吝嗇的光澤,細小的五官就像縮水蔬菜一樣緊湊在一起。雖嘴裏說著客氣話,可眉宇間那抹不想付錢的模樣,實在欠揍的很。


    成功複位接生,對周博來說也是一次寶貴經驗,所以也沒跟這個吝嗇鬼太計較費用。


    價格降低兩成後,瑟克那副橘子皮一樣的老臉這才蕩漾出了一絲笑意:“親愛的周,你可真是個天使,下次有事兒一定先找你。”


    收了錢,周博正要開著那輛破舊的二手皮卡離開,還沒打開車門,就聽到身後不遠處的玉米地裏傳來“哼哧哼哧”的叫聲。


    作為一名獸醫,對動物的聲音很敏感,周博眯了眯眼往那片玉米地望去,就看到好幾隻體型壯碩的黑皮野豬嬉鬧著走了出來。


    周博眼神一凜,心中咯噔一下:“野豬?!而且是家族式的野豬!這下麻煩了!!”


    沒等周博示警,那片玉米地猛地傳來一陣讓人心悸的低咆聲。


    “哧~!哧~!!”


    伴隨著這陣懾人的低咆聲,一抹巨大的,散發著兇蠻氣息的黑影從玉米地裏橫衝直撞的走了出來。


    “見鬼!撒旦家的後院沒關好嗎?怎麽會出現這種東西!!”


    周博看著那抹巨型黑影,舌頭都有些打顫了。這東西實在太嚇人了,拱起的後背就像一座小山,渾身豎起的堅硬毛發上沾滿了泥漿和樹膠的混合物,就像一件厚厚的大衣裹在身上。呈現出一種扁闊形狀的嘴巴裏,兩根斜斜衝天而起的獠牙好似利劍一樣。


    黑黝黝的兩顆眸子閃爍著強大野獸的自信,好似打樁機一樣的粗壯四蹄,在地麵上留下幾厘米深的蹄印。


    跟它比起來,旁邊那幾隻壯碩的野豬就像嬰兒一樣柔弱。


    “野豬好像不吃人吧?”


    周博僵硬的就像雕像一樣站在原地,根本興不起什麽幫打野豬的念頭。作為一名野獸醫,周博非常清楚帶有敵意的注視和任何帶有敵意的行為都會引起野獸的攻擊。所以他慢慢地把身體平躺在了地上,盡量讓自己在對方視線裏顯得小一些。


    對,就是小一些,對於動物來說,體型才是決定攻擊和逃跑的關鍵因素。


    巨型野豬好像對平躺在地上的周博沒什麽興趣,湊到他身邊聞聞嗅嗅幾下,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跟它體型差不多大的二手皮卡上。


    “咣當!咣當!!”


    巨型野豬用厚壯無比的脊背頂動著二手皮卡,那感覺好像在撓癢癢一樣輕鬆,可那輛一噸多重的皮卡沒堅持幾下就被頂翻了。


    周博就像死人一樣躺屍在地上,即使頭發和衣服被那幾隻普通野豬撕咬亂舔,周博也沒有動彈絲毫。


    說實話,這個時候周博感覺自己的心髒已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後背一層白毛汗從腳底直接竄到腦門上,一股強烈的尿意從下腹不斷衝擊著膀胱。


    舌尖用力著抵著上顎,因為過度緊張變得粘稠的唾液好似膠水一樣把兩者黏在了一起,四肢就像灌了鉛水一樣沉重無力。如果不是熟知野生動物的習性,周博絕對會第一時間逃跑。


    可如果那樣做,周博絕對會在下一個瞬間被巨型野豬的獠牙刺穿。


    在恐懼中,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從巨型野豬出現到現在,其實才過去不到一分鍾。


    剛安置好小瑞莘的瑟克一家正準備睡下,卻聽到了外麵那陣陣響亮的哼唧聲。


    “見鬼!這些黑皮畜生又來了,難道以為這裏是自助餐廳嗎?!我要用它們的腦袋當馬桶蓋兒!”


    老瑟克最討厭這些野豬了,它們破壞莊家,騷擾家畜,甚至還出現過傷人的記錄。


    “親愛的小心點兒,上帝會保佑你的,請盡量別傷害那些野豬..”愛麗大嬸穿著睡衣,一臉虔誠的勸解著自己的丈夫。


    老瑟克不耐煩的擺擺手,粗手粗腳的拿起**往樓下走去:“上帝會原諒我的,因為他跟我一樣喜歡豬排和培根!哈哈!”


    打開屋門,老瑟克手腕一抖“哢嚓”**上膛,黑黝黝的槍口下垂著,隨時準備噴射出致命的子彈。


    意氣風發,腦袋裏全是豬排和培根的老瑟克陡然愣在了原地,因為他的視網膜上映現出一抹巨型黑影,好像一座小山一樣在拱動著一輛倒地的皮卡車。


    視覺衝擊太大,老瑟克又怔了怔,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那抹巨型黑影還在拱著皮卡。


    “我..我的上帝啊,難道因為我吃過太多豬排和培根,您就派這個家夥來懲罰我嗎?”老瑟克實在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幕,那雙細眯的小眼睛都圓睜開來。


    “那..那邊好像是周,他可能已經去見耶和華了,真是個倒黴的家夥。”馬克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門口,望著好似電影中走出來的巨型野豬,呆呆的說道。


    “馬克,我的兒子,保護好你的母親,去地下室躲著!”


    老瑟克背對著兒子,眼神凜冽的望著野豬,再也沒了往日的猥瑣和斤斤計較。


    馬克錯愕的望著父親,那個矮小的,總是眯著眼睛的小氣父親,此時脊背挺直,聲音低沉有力。


    用力攥緊拳頭,馬克胸口起伏了幾下,默默轉身。


    “我愛你,父親!請一定要活著迴來!願..願上帝保佑你!”


    老瑟克沒有迴頭,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迴來,但他選擇把生的希望留給兒子和妻子,這是一個男人的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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