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出事了。


    為方便每一位入府的客人們都能盡情盡戲的賞花賞景,趙景行特意命匠人圍繞園林中心打造出戲台子,如此麵麵俱到,無論走在哪處園子或是亭台樓閣,隻要抬頭便能看見處在中心處的戲台。


    滄浪園的女眷們能看到,小竹軒的四皇子等人能看見,還有處在翠濃館南麵的待霜亭也能一清二楚的看見。


    待霜亭內坐的大多是王公大臣,譬如以傅正鹹張伯遷等人為首的內閣重臣,還有宣平侯武安侯以及奉恩侯跟康王等王侯,更有在六部舉足輕重的官員們。


    趙景行身為今日百花宴的主人,自然親自作陪。


    “這待霜亭中,池水清澈廣闊,遍植荷花,山島上林蔭匝地,水岸藤蘿粉披,兩山溪穀間架有小橋,山島上各建一亭……四季景色因時而異。”戶部尚書周玄從一落座便不時捋須歎道,“如此匠心巧工,八麵玲瓏,我看京中也就隻有攝政王府才有這獨一份的雅致。”


    “周大人說笑了,便是景色雅致也是因春色撩人,園中築物不過占了天時地利罷了,算不得什麽。”


    趙景行說話間親自為他們烹茶,他先洗壺,將沸水倒入粉青釉茶壺中,又迅速倒出,經水洗過的茶壺釉色宛若雨過天青,溫潤玉澤,眾人看的目不轉睛,賞心悅目。


    洗過壺後便是衝泡。


    沸水再次入壺,倒水過程中壺嘴“點頭”三次,即所謂“鳳凰三點頭”,向諸位示敬.“春風拂麵”,水要高出壺口,用壺蓋拂去茶末兒。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張伯遷看趙景行封壺分壺,從容不迫,有條不紊,不禁笑談道,“陸公所作之詩,今時今日才感悟,可見我是個喜“銅臭”的名利之輩,沒有陸公那份清心寡欲的淡泊之誌。”


    “張大人此言差矣。”康王笑意吟吟的把玩著手中茶盞,拇指在上輕輕摩挲過,“這世間既有淡泊名利的便有追名逐利的,若咱們都無欲無求,這萬裏江山民生社稷又有何人管顧?”


    張伯遷聞言笑逐顏開,連連抱手道,“侯爺胸懷丘壑,伯遷自愧不如。”


    見康王跟張伯遷在那兒侃侃而談妙語連珠,宣平侯跟武安侯他們幾個也在那兒有說有笑,自在愜意。


    此等場合,大家談論的無非是些無關痛癢的趣事妙聞,誰也不會對如今詭譎莫測的“政局”討論半分,便是提也不會提。


    傅正鹹對此心知肚明,他如今已半隻腳踏進黃土的人了,也不知在他有生之前能否看見新帝登基啊?


    “大人。”


    趙景行正奉茶,黎平忽然出現,觀其麵色雖如常可他既然來了便肯定有事要說。


    原本說笑的亭中一時間,竟靜謐如絲。


    所有眼睛都朝他們主仆二人看去。


    趙景行也無意隱瞞,今日大半個京中貴人都來了,他們的耳目也四下遍布,若有事,想瞞也瞞不住,況他心中坦蕩,也沒什麽事可有意遮掩的。


    因而,坦聲問,“何事。”


    黎平環顧了眼四周,先撿不打緊的事說了,“方才滄浪園中有些小誤會,武侯爺的嫡女武清霜指認孟士宏孟大人的嫡長子孟洵非禮於她……”


    “什麽!”武安侯是個急性子,一聽自己愛女受委屈頓時拍桌而起,“我竟不知孟士宏生了這麽個下流種!”


    張伯遷聞言立即掃了趙景行一眼,卻見他眉眼平靜並未有波動,打量的同時也在笑著打圓場,“這裏頭應當有些誤會。”


    黎平怕武安侯鬧將起來將原本平息的事件又撩起,也趕緊解釋道,“應當是誤會,隨後郡主出來親自做證……”


    郡主?長公主的長女?


    眾人臉上表情又顯的有些微妙了,此事怎麽又沾上郡主了?況且她又為何要管旁人閑事?她雖跋扈張揚卻也是個不喜多管閑事的主,性子向來冷傲孤僻。


    她若出手,想必也是的確目睹實情所以才出來替那個“孟洵”解圍?


    奉恩侯與武安侯也算是世交,彼此還結下了姻親關係,他是最了解他脾性跟手段的,又加上知曉孟宛清是魏中林的好友,不欲此事鬧大,也在旁好言道,“既然是誤會,解開便好,武兄也不必大動肝惱。”


    武安侯看在奉恩侯的麵子上斂了些脾氣,可鼻中仍是不忿的輕哼了聲。


    那個孟洵敬酒不吃吃罰酒,偏偏……思此他意味複雜的瞥了趙景行一眼,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主究竟跟那個孟洵究竟相不相識?上次春闈的事他是真的秉公無私還是有意相肋?


    他拿不準,也不欲在趙景行的府上生事,隻得忍下。


    “焚香可增茶趣。”趙景行無視眾人各異的心思,撩起衣袖點了一支沉水香,但見煙絲輕冉如霧,團團升起,果然有靜心寧神的作用,至少,場上氣氛和氣多了。


    黎平見狀知曉到了說第二件事的時候,隻是,不待他開口翠濃館那邊便傳出驚叫聲,“來人!不好了!出事了!”


    “殺人啦!殺人啦!”


    “……”


    “殺人”二字甫一入趙景行耳畔時,他想也不想便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


    此刻翠濃館內,滿地的狼藉全是被撕爛的戲服跟珠翠,慶喜班的戲子們憂心忡忡的擠做一團縮在角落處,臉上的油彩還沒塗抹完畢,一半像人一半像鬼,詭異極了。


    唯有一人,臉上油彩未施,膚白色淨,眉眼生動,真真跟畫裏飄飄欲仙的公子一般,黑亮明澈的眼睛,眼尾還有不大不小的一顆淚痣。


    隻可惜,淚痣上沾了血,有些妖豔了。


    “下作的賤種!我們主子養的寶哥兒也是你能輕易觸碰的?”一麵白無須的太監捏著嗓子在那兒,那雙穢濁精厲的眼像是要將硯官兒薄皮抽筋一般兇惡,他手裏拎著一個木製金漆鳥音籠,鳥音籠為圓形,底座內有音樂及控製小鳥活動的機械裝置,開動後,在音樂聲中,鳥邊鳴叫邊轉身。


    傳聞,這是從外邦傳迴來的特供,隻有宮裏的貴人才能擁有。


    可就是這樣一個精致的鳥籠裏,籠門半敞,裏頭那隻通體翠綠的鳥兒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兒,櫻紅的鳥喙再也不會發出悠揚婉轉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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