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闕 鵲橋仙 第五迴 當往事、曲終人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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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龔巽大軍到達翎廈山莊時，眼前的莊園除了大些，也與江南的富庶人家沒甚區別。莊內百戶農家正忙著耕作，炊煙嫋嫋，雞鳴狗吠，頗似世外桃源；而莊內主人更是生的麵如朗月，目若蒼星，舉手間有高山流水之態。龔巽旗下熊平都統領兵在外，常有“借用”他人地盤的舉動，哪次不是領兵衝進莊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占住莊園，再拿冷臉和明晃晃的刀槍來理會一幹人等的哭鬧。但這一次，他們全訥訥地站著，看那莊主放下茶盤，微笑道：“各位將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莊內聊備酒菜，給將軍們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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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沒了言語，在左右的強力推搡下終於硬著頭皮走上前，道：“這位莊主，我等冒昧打攪，乃是奉天子之命前來剿滅匪患，要征用您的莊園權做駐所，還望多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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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一笑，將手中茶盤一擱，道：“這附近百裏並無匪患，隻是有個藩閥，不曉得什麽來頭，在前邊占住了十來個山頭，來往客商都不得不繞道行走；又常常夜半追殺仇家，十裏火光漫天，各處刨地三尺，攪人清夢。縣衙州府如敬鬼神，四時供奉不敢怠慢；平頭百姓遇之觳觫，道路以目不敢多言。不曉得將軍們來剿得是不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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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見他如此說，料想赫連世家冀鵂脈係在此處恐怕很不得人心，這一趟約莫會很順利，連忙道：“莊主說得若是前頭三十裏外山頭上那座大寨子。就正是他了。那是赫連世家冀鵂脈係的老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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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淡淡地道：“山野散人，哪裏知道那是什麽世家、列傳還是本紀地。將軍們既然來做這樣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便請駐紮罷。”轉身對章錫民道：“老章，去為將軍們備好廂房；叫廚子換海鍋，給將士們煮些吃的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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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錫民應了，心頭暗暗發笑，暗道淩翎扮這山野間的閑散莊主。還頗有幾分神似。在他拖住熊平等數位將軍敘話的當會，這莊內數百名莊客早神不知鬼不覺地散入林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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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異樣沒有？”在舒適的廂房裏。熊平問經驗老道的探查官。對方搖了搖頭，道：“有也沒有。有地是這裏廂房實在太多了些；沒得是這家主人太不防備了，就這樣輕易地讓我們進來四處查看。但是剛剛看見煮飯架起的海鍋，小地仔細探查，憑多年經驗，那可不隻煮過數次。恐怕曾有很多人長期集會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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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低聲道：“一切太順利了些，我總覺得哪裏不對。這裏該不會是個陷阱。而我們已經跳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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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副都統張叔寧也閃身進了廂房，道：“頭兒，那個莊主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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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熊平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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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紀輕輕，如此大的莊園上下卻隻有他一人主管，山下那兩百莊戶如何服他？莊園前竟有瞭望塔，若是普通的大戶人家，也似乎也太審慎了些。若我是那什麽赫連世家的郎蘇洲。幹嘛放著三十裏地外的這一塊風水寶地不要，卻霸盡了那些荒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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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他們果然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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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為什麽那麽容易便放我們進來，還好吃好喝伺候著？這山這莊都是他們的，占盡了地利。他先前細細盤問我們是不是來剿赫連地，我覺得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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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將領的臉色都登時難看起來。這時，傳令官匆匆遞上一封加急書信。卻是龔巽的密信，信中說其已占據換雲寺，犄角之勢成，不待讓敵方思量出對策，便要夜襲“鵂都”，先給赫連譽幾分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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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讓熊平鬆了一氣，好歹今晚便要速攻，教手下不用睡了提高警惕，仗著人多勢眾，諒這山莊縱有歹心也無從下手。思量已畢。他忙忙碌碌去分撥兵馬。到臨傍晚時，已然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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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赫連譽之所以能在十餘年前連滅四世五門，靠得便是其最擅長的打法——“速攻”。眼見夜幕降臨，赫連譽的嘴角勾出一絲冷意，他站在“鵂都”大寨的垛牆上，任夜風吹打漸已灰白的發鬢，慢慢籠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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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不過是打發朝廷的幾隻走狗，這點小事我們全可以自己料理，不必勞您費心。”郎蘇洲跟在他身旁，半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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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大事。”赫連譽半闔著眼，“不在這裏，我不放心。”他將胳膊隨意搭在郞蘇洲地肩頭，郞蘇洲連忙小心翼翼地扶住。“蘇洲啊。朝華出事以後，我心裏一直沒有底。因此先前我派了人，將文華叫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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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蘇洲愣了愣，忍不住道：“文華殿下？……他不記恨您了麽？恕屬下僭越，他畢竟是葉重予和重露三公教出來的，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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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赫連譽擺了擺手。“沒人比我更清楚他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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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蘇洲知道多說無益，便撇開話題道：“主公，你看龔巽的兵什麽時候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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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道：“聽說他在涼州時，擅長奇襲，本領過人，這才保得邊境不亂外族不侵。這樣的人才竟然被調離涼州跑來我們這裏，真是笑話。今夜便是試金石，過了今夜，就知道他心裏究竟打的是忠貞不貳的金字招牌，還是暗度陳倉地鬼主意。——叫霜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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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蘇洲一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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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是赫連譽的長女，行二。但相比她的身份，她那號稱“赫連世家第一殺手”的名號才更為駭人。此刻她一襲黑衣，黑紗覆麵。施施然走到近前，顯然已守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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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頭也不迴，命道：“表明身份，去將龔巽那老爺子提到我麵前來。若他反抗，便直接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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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赫連霜華得令，當即縱身躍下垛牆，在漸暗的夜色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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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環抱雙手。仍靜靜地矗在原地，心道：看這一場“速攻”。究竟誰先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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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卻也不是泛泛之輩。轉眼之間，數千經曆過涼州邊塞大小陣仗地騎兵已經衝到山腳，喊聲震天，卻不見真衝上來。垛牆的赫連譽微微一笑：“敲山震虎麽？恐怕霜華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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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也幾乎同時，鑽進了龔巽的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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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查兵出去換水，帳內隻有李羨仙和龔巽兩人。霜華瞅緊機會，悄無聲息地躍到龔巽身後。倏地點了穴道，將他雙手反剪。她料想李羨仙不過是個文職，看來手無縛雞之力，又掛著那樣一柄華麗無用的劍，想必不會武功，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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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大驚，誰料到重重軍備之中，有人能毫不驚動地潛入進來？及到反應時。已然動彈不得。他想要出聲唿救，無奈穴道被封，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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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急忙站起，叫道：“你——”霜華早將頭一甩，頭發中暗藏枚釘，立即劈頭蓋臉打了過來。將他連著衣裳釘在身旁的木桌上。“敢出一聲，龔將軍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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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哪裏還敢出聲，卻更不知怎麽辦好。隻聽霜華低聲道：“龔將軍！我家赫連主公想要請你山頂長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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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知道自己反被人將了一軍，心中氣惱，但畢竟在自己主帳，外邊好歹也有數百衛隊數千官兵，倒也不懼。他心想你家赫連譽怎麽不下來到我帳中和我長敘？苦於不能出聲，便隻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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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也是爽快人，見他搖頭，便道：“如此得罪了。”纖長地手指一旋便多了一支精美地長簪。朝著龔巽地脖頸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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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這一驚非同小可。更不及多想，掙起身子抽劍一送。劍尖輕纏，一招“才送目”使到佳境，那長簪便被挑飛脫手。赫連霜華噫了一聲，指尖輕彈，兩根透骨釘迅疾如風又打了過來，李羨仙長身一讓，劍鋒反掃，緊跟著一招“為底遲”似慢實快，去削赫連霜華扣住龔巽地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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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前去打水地巡查兵剛巧掀開簾子進來，看見這一幕驚得手中的麵盆打翻在地，拔腿便跑，大叫：“來人啊！有人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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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一分心，手背登時背劃開寸許長的口子。她知道時機已過，不能久留，當下放開龔巽，一閃身，便似泥牛入海，煙雀行空，霎眼間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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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不及去追赫連霜華，也顧不得去心疼自個兒扯爛的衣裳，急忙去解龔巽的穴道。哪知赫連霜華的打穴手法及其刁鑽，竟推解不得，李羨仙忙了半晌，龔巽才勉強能夠說話，身子還僵在那裏，憋紅了一張臉，向李羨仙草草道了謝，一麵氣急喝道：“教伏兵突擊，給熊平發令，今夜務必給老夫端掉這窩該死的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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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忙紮起擔架，抬著渾身僵直地龔巽向前衝。但見“鵂都”上令旗招展，寨門大開，寨中家眾魚貫而出，倒也陣型分明，刀槍並舉，頗有幾分模樣。但龔巽畢竟征戰沙場百餘次，手下精兵強將，隻那騎兵兩番衝殺，便讓鵂都門前紅旗、藍旗兩陣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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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本已迴到己方陣營之中，遠遠見爹爹神色不好，心中膽怯，怕他責罰，便不敢過去。她心下尋思來去，又潛迴戰場，但見兩方廝殺正酣，竟似對她視而不見。她本不擅長正麵與人交手，但此刻將心一橫，又卷入戰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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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見時機已至，教手下將旗一招，但聽得陣列東西兩聲響炮，熊平的另一路人馬仿佛天降，從林中衝出，竟繞在赫連家紅藍旗陣的後頭。他們各個備有火箭，此刻一齊點燃，射向寨檻之上，雖然寨檻較高，並射不進寨裏，但那火光衝天，夾雜吡吡剝剝的爆裂聲，先讓觀者怵目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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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見狀更是憂心，顧不得許多。手中雙刀刀尖反轉，身子騰起，越眾而出，便向龔巽劈下。龔巽此刻穴道未解，被人抬在擔架上，便似一個活靶子。他見赫連霜華砍來，隻是大聲喊叫。並沒有招架之功。李羨仙急忙迴劍相救，赫連霜華單刀抗住。令一柄刀仍毫不留情地挾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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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眼見著就要將龔巽老兒劈做兩爿，他那四名扛擔架的侍衛陡然同時撒手，擔架猛向下一跌，躲過了這擊；李羨仙見她分神，長劍一挫，挑斷了她手上地長刀，此時周遭侍衛早舉起準備好的長矛。從她腋下穿出，將她架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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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被這麽一摔，身上的穴道竟也解了，樂嗬嗬地爬起來笑道：“妖女，這就是為了逮你布下地網，你以為老夫是好欺負的麽？”見她咬緊唇不說話，便命左右道：“將這女子架起來。架得高高地，好教赫連的匪眾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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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意不過以儆效尤，卻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反響。赫連地家眾們看著被綁著架起的赫連霜華登時傻了眼，拿著刀槍進退不得，口中喃喃叫道：“……二殿下！那是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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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雖鬧不清是怎麽迴事，但也曉得這女子在族中絕不是簡單人物。心中大喜，急忙揮鞭道：“就是此刻！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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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赫連譽也束手無策地當會，突然一襲黑影竄入陣中，踏著人頭，輕盈如許，如入無人之境。沒片刻便到得赫連霜華身旁，揮開長劍斬斷繩索，便要將她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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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才有所反應，刀槍劍戟一並招唿上來；龔巽見狀，也急忙轉頭看向李羨仙。李羨仙見那人來得甚快。心中其實幾分虛怯。但觸見龔巽求懇的眼神，更無他法。當下拔出長劍，寒光閃動，纏住那人，與他打了個照麵。那人似乎微微一愣，手下一慢，李羨仙唰唰唰接連幾招出手，將他從赫連霜華身旁逼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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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看清，那來者身著的黑袍上，肩頭處繡有巨大的梟頭圖案，可見是赫連世家級別較高的利害角色。李羨仙不敢怠慢，將看家本領使了個遍，劍貫真氣，噌地竄出寸許長芒，噝噝作響。周圍三名龔巽手下前來相助的武士見狀，都驚道：“劍芒！”這才不敢當真看癟了這位年紀輕輕的宣撫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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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李羨仙外表華貴、劍刃耀光地名劍，對方手持之劍則仿佛是剛從亂軍中隨手拈來，兩刃相交，沒碰幾合，便聽叮地一聲，那人手中長劍被折做數截。李羨仙心中一喜，乘勢搶上，誰料那人全然不為所動，左袖一揮，卷住長劍，右掌挾帶勁風，劈向李羨仙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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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急忙當胸橫劍，便待他撞個正著；這掌若是拍落，那是硬生生將自己手腕切斷了。誰料他徑不收招，待手掌離刃口約有二吋，突然改拍為掠，手掌順著刃口一抹而下，竟是順勢借力，用李羨仙的劍鋒削斷了捆著赫連霜華地繩索，伸手一攬將她抱入懷中，足下生塵，倒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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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怎敢放走了他，急叫道：“別跑！”待要拔足跟上，突然眼前一晃，有一人排眾而出，身輕若燕，朝著黑衣人和赫連霜華銜尾急追。李羨仙定睛一看，駭了一跳，原來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七哥淩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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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先下鬧不清這一隊官兵地由頭，因而跟來查探情況；見他們當真攻打鵂都，更不能放過機會，打算趁虛而入，捉拿一兩個家眾，探聽赫連世家目前的虛實。他見捉了赫連霜華，心想便著落在這個女子身上，定要問出赫連譽地下落來；見她被人擄迴，八弟又不是對方敵手，當即更不多想，直追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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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男子抱著赫連霜華才躍到“鵂都”的垛牆下，淩翎地劍鋒已然從後掃到，逼他隻有矮身迴避，不能上躍。他此時畢竟環抱一人，阻滯甚多，便沒有先前那般遊刃有餘。相較於李羨仙奢華過之、威力不足的劍法，淩翎的劍術更加淩厲決絕，迅疾如電，此時更是越打越快，招招走險。他本就本領高強，隻是平常間懶得理會什麽比試爭鬥，沒機會展露風華，此時出手，直看得人人啞然無聲。幾乎連唿吸也忘了。李羨仙心中愧疚，暗道：“若我當年認真用功，現在有七哥一半本領，縱使做不上文官，也該是個武狀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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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正紮在藍旗陣後，見到淩翎妙招迭出，對那赫連世家的黑衣男子和赫連霜華連下重手。“咦”了一聲，讚一句“好劍法！”暗道：“這不是那翎廈山莊地莊主麽？怎麽也在這裏？”轉念一想。他既對赫連下手，那山莊便不是陷阱了，登時心下大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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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男子抱著赫連霜華，手中又無寸刃，被淩翎極為淩厲的劍法一陣猛逼之下，漸漸不支。兩人鬥到正酣，真氣鼓蕩。周圍無人能近；赫連譽待想出手，又自持身份，不願當真親自動手去救，郎蘇洲看著淩翎劍法精絕，太息綿長，又怕自己隔斷不開，反輸掉麵子，更是不願輕舉妄動。又一炷香功夫。郎蘇洲見赫連譽臉色愈加難看，知道自己是再攤不過，隻得硬著頭皮道：“主公，看來那位家眾不見得能頂過這半道殺出地小子，事關霜華殿下的性命，還是在下親去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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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未落。卻陡然見一道光從眼前閃過，似乎是一件暗器飛至，那暗器霎眼間也看不透什麽模樣，隻見滴溜溜地轉個不停，正撞在淩翎劍刃上。若是尋常物事，早該被切做兩爿，但這物件竟反而震的淩翎虎口酸麻，長劍幾欲脫手，不由得向後倒退了數步。就這一瞬間的當會，那黑衣男子早瞅準時機。抱緊赫連霜華。幾個縱身便翻過垛牆，躍進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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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淩翎提聲喝道。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再看地上那件暗器，竟是一頂鬥笠，上覆黑紗，這一撞之下，仍完好無損。隻見一人慢悠悠地從林中走出，拾起鬥笠撣了撣塵土，道：“翎兒，一時不見，你本領又精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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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連李羨仙都楞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著那人，雖然兩頰上劃上了長長地血痕，但那身影語調決計不錯，相處十餘年，什麽能瞞過手足兄弟？但他竟也身著黑色長袍，肩上繡著一個鬥大的梟頭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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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哥，沒想到……”淩翎慢慢地說道，那眼裏靜靜地，隻多出了決然的神色。“沒想到，竟當真被我料中了。我便覺得適才交手之人身法頗是眼熟。”話音未落，他手下更不留情，一劍當胸刺來。魏青鸞淡淡一笑，飄然而起，便似一隻風箏，輕飄飄地便飛上了垛牆。這一手好輕功，直看得眾人眼也直了，縱使素來自負的赫連譽，也不由得頷首嘉許，暗道有這等身法地，普天之下也難見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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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麵不改色，將劍柄反轉，雙手一扣，千萬縷銀絲倒射而出，便似憑空織出一張天羅地網。魏青鸞不敢大意，凝神破解。他曉得縱使是平常地淩翎，要從他手下贏取一招半式也殊不易，更何況他眼下更無雜念，劍鋒不再時有遊離，威力更甚。誰料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淩翎卻陡然聽見腦後風響，來勢迅疾，隻得矮身迴避，手中銀絲緩得一緩，早被一柄鑲金嵌玉地劍鞘纏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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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你瘋了嗎？那是二哥！你們打地什麽勁？！”李羨仙叫道，他揮劍將淩翎的攔住，淩翎用劍護手將他擋下，道：“你傻嗎？沒看到他現在站在誰的城牆上，穿的什麽服色，你又知道他究竟做的什麽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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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也扯起嗓門叫道：“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那是二哥，我眼睛好端端的，連地上的螞蟻都看得清！”他一說話分神，淩翎早搶到先機，伸手一奪，便將李羨仙的劍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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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曉得自己本領不如淩翎，但拗起性子時，卻也決不讓路。見手中長劍被奪，幹脆將雙手一張，擋在前麵，將脖子一橫，道：“七哥，你若今天非要和二哥打，便先將我砍做兩爿吧。落個眼睜睜看著兄弟鬩牆地名頭，我是決計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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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哼了一聲，可也知道自己這白毛弟弟的死性子，當下還劍入鞘，背轉身子，靜靜地道：“羨仙，你可知道剛剛從你陣裏救走那女子的人是誰，會讓二哥這樣出力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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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一愣，淩翎早踏風走遠，隻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自個兒去問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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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看向垛牆後頭，在適才被救走的赫連霜華身邊，黑衣蒙麵的男子見他望來，便慢慢地將麵紗取下了。魏青鸞弓身立在那人身前地垛牆頭，黑得透亮的服飾使他看來便似一隻巨大的梟鳥。李羨仙這才想起剛剛交手時那頗為熟悉的感覺究竟是來自何處，而二哥身邊，又何嚐曾站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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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冷冷地笑，那一件幾十年前便牽係著赫連世家和重露宮的引子，終於讓該曉得的人都曉得了，不該曉得的也都看了個透徹。文華啊文華，你逃了幾十年；但赫連這個姓氏，卻終究還是甩脫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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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龔巽大軍到達翎廈山莊時，眼前的莊園除了大些，也與江南的富庶人家沒甚區別。莊內百戶農家正忙著耕作，炊煙嫋嫋，雞鳴狗吠，頗似世外桃源；而莊內主人更是生的麵如朗月，目若蒼星，舉手間有高山流水之態。龔巽旗下熊平都統領兵在外，常有“借用”他人地盤的舉動，哪次不是領兵衝進莊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占住莊園，再拿冷臉和明晃晃的刀槍來理會一幹人等的哭鬧。但這一次，他們全訥訥地站著，看那莊主放下茶盤，微笑道：“各位將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莊內聊備酒菜，給將軍們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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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沒了言語，在左右的強力推搡下終於硬著頭皮走上前，道：“這位莊主，我等冒昧打攪，乃是奉天子之命前來剿滅匪患，要征用您的莊園權做駐所，還望多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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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一笑，將手中茶盤一擱，道：“這附近百裏並無匪患，隻是有個藩閥，不曉得什麽來頭，在前邊占住了十來個山頭，來往客商都不得不繞道行走；又常常夜半追殺仇家，十裏火光漫天，各處刨地三尺，攪人清夢。縣衙州府如敬鬼神，四時供奉不敢怠慢；平頭百姓遇之觳觫，道路以目不敢多言。不曉得將軍們來剿得是不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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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見他如此說，料想赫連世家冀鵂脈係在此處恐怕很不得人心，這一趟約莫會很順利，連忙道：“莊主說得若是前頭三十裏外山頭上那座大寨子。就正是他了。那是赫連世家冀鵂脈係的老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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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淡淡地道：“山野散人，哪裏知道那是什麽世家、列傳還是本紀地。將軍們既然來做這樣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便請駐紮罷。”轉身對章錫民道：“老章，去為將軍們備好廂房；叫廚子換海鍋，給將士們煮些吃的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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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錫民應了，心頭暗暗發笑，暗道淩翎扮這山野間的閑散莊主。還頗有幾分神似。在他拖住熊平等數位將軍敘話的當會，這莊內數百名莊客早神不知鬼不覺地散入林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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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異樣沒有？”在舒適的廂房裏。熊平問經驗老道的探查官。對方搖了搖頭，道：“有也沒有。有地是這裏廂房實在太多了些；沒得是這家主人太不防備了，就這樣輕易地讓我們進來四處查看。但是剛剛看見煮飯架起的海鍋，小地仔細探查，憑多年經驗，那可不隻煮過數次。恐怕曾有很多人長期集會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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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低聲道：“一切太順利了些，我總覺得哪裏不對。這裏該不會是個陷阱。而我們已經跳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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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副都統張叔寧也閃身進了廂房，道：“頭兒，那個莊主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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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熊平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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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紀輕輕，如此大的莊園上下卻隻有他一人主管，山下那兩百莊戶如何服他？莊園前竟有瞭望塔，若是普通的大戶人家，也似乎也太審慎了些。若我是那什麽赫連世家的郎蘇洲。幹嘛放著三十裏地外的這一塊風水寶地不要，卻霸盡了那些荒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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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他們果然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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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為什麽那麽容易便放我們進來，還好吃好喝伺候著？這山這莊都是他們的，占盡了地利。他先前細細盤問我們是不是來剿赫連地，我覺得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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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將領的臉色都登時難看起來。這時，傳令官匆匆遞上一封加急書信。卻是龔巽的密信，信中說其已占據換雲寺，犄角之勢成，不待讓敵方思量出對策，便要夜襲“鵂都”，先給赫連譽幾分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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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讓熊平鬆了一氣，好歹今晚便要速攻，教手下不用睡了提高警惕，仗著人多勢眾，諒這山莊縱有歹心也無從下手。思量已畢。他忙忙碌碌去分撥兵馬。到臨傍晚時，已然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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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赫連譽之所以能在十餘年前連滅四世五門，靠得便是其最擅長的打法——“速攻”。眼見夜幕降臨，赫連譽的嘴角勾出一絲冷意，他站在“鵂都”大寨的垛牆上，任夜風吹打漸已灰白的發鬢，慢慢籠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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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不過是打發朝廷的幾隻走狗，這點小事我們全可以自己料理，不必勞您費心。”郎蘇洲跟在他身旁，半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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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大事。”赫連譽半闔著眼，“不在這裏，我不放心。”他將胳膊隨意搭在郞蘇洲地肩頭，郞蘇洲連忙小心翼翼地扶住。“蘇洲啊。朝華出事以後，我心裏一直沒有底。因此先前我派了人，將文華叫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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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蘇洲愣了愣，忍不住道：“文華殿下？……他不記恨您了麽？恕屬下僭越，他畢竟是葉重予和重露三公教出來的，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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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赫連譽擺了擺手。“沒人比我更清楚他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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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蘇洲知道多說無益，便撇開話題道：“主公，你看龔巽的兵什麽時候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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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道：“聽說他在涼州時，擅長奇襲，本領過人，這才保得邊境不亂外族不侵。這樣的人才竟然被調離涼州跑來我們這裏，真是笑話。今夜便是試金石，過了今夜，就知道他心裏究竟打的是忠貞不貳的金字招牌，還是暗度陳倉地鬼主意。——叫霜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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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蘇洲一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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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是赫連譽的長女，行二。但相比她的身份，她那號稱“赫連世家第一殺手”的名號才更為駭人。此刻她一襲黑衣，黑紗覆麵。施施然走到近前，顯然已守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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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頭也不迴，命道：“表明身份，去將龔巽那老爺子提到我麵前來。若他反抗，便直接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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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赫連霜華得令，當即縱身躍下垛牆，在漸暗的夜色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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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環抱雙手。仍靜靜地矗在原地，心道：看這一場“速攻”。究竟誰先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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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卻也不是泛泛之輩。轉眼之間，數千經曆過涼州邊塞大小陣仗地騎兵已經衝到山腳，喊聲震天，卻不見真衝上來。垛牆的赫連譽微微一笑：“敲山震虎麽？恐怕霜華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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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也幾乎同時，鑽進了龔巽的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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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查兵出去換水，帳內隻有李羨仙和龔巽兩人。霜華瞅緊機會，悄無聲息地躍到龔巽身後。倏地點了穴道，將他雙手反剪。她料想李羨仙不過是個文職，看來手無縛雞之力，又掛著那樣一柄華麗無用的劍，想必不會武功，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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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大驚，誰料到重重軍備之中，有人能毫不驚動地潛入進來？及到反應時。已然動彈不得。他想要出聲唿救，無奈穴道被封，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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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急忙站起，叫道：“你——”霜華早將頭一甩，頭發中暗藏枚釘，立即劈頭蓋臉打了過來。將他連著衣裳釘在身旁的木桌上。“敢出一聲，龔將軍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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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哪裏還敢出聲，卻更不知怎麽辦好。隻聽霜華低聲道：“龔將軍！我家赫連主公想要請你山頂長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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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知道自己反被人將了一軍，心中氣惱，但畢竟在自己主帳，外邊好歹也有數百衛隊數千官兵，倒也不懼。他心想你家赫連譽怎麽不下來到我帳中和我長敘？苦於不能出聲，便隻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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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也是爽快人，見他搖頭，便道：“如此得罪了。”纖長地手指一旋便多了一支精美地長簪。朝著龔巽地脖頸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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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這一驚非同小可。更不及多想，掙起身子抽劍一送。劍尖輕纏，一招“才送目”使到佳境，那長簪便被挑飛脫手。赫連霜華噫了一聲，指尖輕彈，兩根透骨釘迅疾如風又打了過來，李羨仙長身一讓，劍鋒反掃，緊跟著一招“為底遲”似慢實快，去削赫連霜華扣住龔巽地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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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前去打水地巡查兵剛巧掀開簾子進來，看見這一幕驚得手中的麵盆打翻在地，拔腿便跑，大叫：“來人啊！有人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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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一分心，手背登時背劃開寸許長的口子。她知道時機已過，不能久留，當下放開龔巽，一閃身，便似泥牛入海，煙雀行空，霎眼間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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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不及去追赫連霜華，也顧不得去心疼自個兒扯爛的衣裳，急忙去解龔巽的穴道。哪知赫連霜華的打穴手法及其刁鑽，竟推解不得，李羨仙忙了半晌，龔巽才勉強能夠說話，身子還僵在那裏，憋紅了一張臉，向李羨仙草草道了謝，一麵氣急喝道：“教伏兵突擊，給熊平發令，今夜務必給老夫端掉這窩該死的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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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忙紮起擔架，抬著渾身僵直地龔巽向前衝。但見“鵂都”上令旗招展，寨門大開，寨中家眾魚貫而出，倒也陣型分明，刀槍並舉，頗有幾分模樣。但龔巽畢竟征戰沙場百餘次，手下精兵強將，隻那騎兵兩番衝殺，便讓鵂都門前紅旗、藍旗兩陣方寸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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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本已迴到己方陣營之中，遠遠見爹爹神色不好，心中膽怯，怕他責罰，便不敢過去。她心下尋思來去，又潛迴戰場，但見兩方廝殺正酣，竟似對她視而不見。她本不擅長正麵與人交手，但此刻將心一橫，又卷入戰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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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見時機已至，教手下將旗一招，但聽得陣列東西兩聲響炮，熊平的另一路人馬仿佛天降，從林中衝出，竟繞在赫連家紅藍旗陣的後頭。他們各個備有火箭，此刻一齊點燃，射向寨檻之上，雖然寨檻較高，並射不進寨裏，但那火光衝天，夾雜吡吡剝剝的爆裂聲，先讓觀者怵目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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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霜華見狀更是憂心，顧不得許多。手中雙刀刀尖反轉，身子騰起，越眾而出，便向龔巽劈下。龔巽此刻穴道未解，被人抬在擔架上，便似一個活靶子。他見赫連霜華砍來，隻是大聲喊叫。並沒有招架之功。李羨仙急忙迴劍相救，赫連霜華單刀抗住。令一柄刀仍毫不留情地挾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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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眼見著就要將龔巽老兒劈做兩爿，他那四名扛擔架的侍衛陡然同時撒手，擔架猛向下一跌，躲過了這擊；李羨仙見她分神，長劍一挫，挑斷了她手上地長刀，此時周遭侍衛早舉起準備好的長矛。從她腋下穿出，將她架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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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被這麽一摔，身上的穴道竟也解了，樂嗬嗬地爬起來笑道：“妖女，這就是為了逮你布下地網，你以為老夫是好欺負的麽？”見她咬緊唇不說話，便命左右道：“將這女子架起來。架得高高地，好教赫連的匪眾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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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意不過以儆效尤，卻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反響。赫連地家眾們看著被綁著架起的赫連霜華登時傻了眼，拿著刀槍進退不得，口中喃喃叫道：“……二殿下！那是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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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巽雖鬧不清是怎麽迴事，但也曉得這女子在族中絕不是簡單人物。心中大喜，急忙揮鞭道：“就是此刻！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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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赫連譽也束手無策地當會，突然一襲黑影竄入陣中，踏著人頭，輕盈如許，如入無人之境。沒片刻便到得赫連霜華身旁，揮開長劍斬斷繩索，便要將她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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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才有所反應，刀槍劍戟一並招唿上來；龔巽見狀，也急忙轉頭看向李羨仙。李羨仙見那人來得甚快。心中其實幾分虛怯。但觸見龔巽求懇的眼神，更無他法。當下拔出長劍，寒光閃動，纏住那人，與他打了個照麵。那人似乎微微一愣，手下一慢，李羨仙唰唰唰接連幾招出手，將他從赫連霜華身旁逼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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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看清，那來者身著的黑袍上，肩頭處繡有巨大的梟頭圖案，可見是赫連世家級別較高的利害角色。李羨仙不敢怠慢，將看家本領使了個遍，劍貫真氣，噌地竄出寸許長芒，噝噝作響。周圍三名龔巽手下前來相助的武士見狀，都驚道：“劍芒！”這才不敢當真看癟了這位年紀輕輕的宣撫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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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李羨仙外表華貴、劍刃耀光地名劍，對方手持之劍則仿佛是剛從亂軍中隨手拈來，兩刃相交，沒碰幾合，便聽叮地一聲，那人手中長劍被折做數截。李羨仙心中一喜，乘勢搶上，誰料那人全然不為所動，左袖一揮，卷住長劍，右掌挾帶勁風，劈向李羨仙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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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急忙當胸橫劍，便待他撞個正著；這掌若是拍落，那是硬生生將自己手腕切斷了。誰料他徑不收招，待手掌離刃口約有二吋，突然改拍為掠，手掌順著刃口一抹而下，竟是順勢借力，用李羨仙的劍鋒削斷了捆著赫連霜華地繩索，伸手一攬將她抱入懷中，足下生塵，倒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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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怎敢放走了他，急叫道：“別跑！”待要拔足跟上，突然眼前一晃，有一人排眾而出，身輕若燕，朝著黑衣人和赫連霜華銜尾急追。李羨仙定睛一看，駭了一跳，原來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七哥淩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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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先下鬧不清這一隊官兵地由頭，因而跟來查探情況；見他們當真攻打鵂都，更不能放過機會，打算趁虛而入，捉拿一兩個家眾，探聽赫連世家目前的虛實。他見捉了赫連霜華，心想便著落在這個女子身上，定要問出赫連譽地下落來；見她被人擄迴，八弟又不是對方敵手，當即更不多想，直追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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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男子抱著赫連霜華才躍到“鵂都”的垛牆下，淩翎地劍鋒已然從後掃到，逼他隻有矮身迴避，不能上躍。他此時畢竟環抱一人，阻滯甚多，便沒有先前那般遊刃有餘。相較於李羨仙奢華過之、威力不足的劍法，淩翎的劍術更加淩厲決絕，迅疾如電，此時更是越打越快，招招走險。他本就本領高強，隻是平常間懶得理會什麽比試爭鬥，沒機會展露風華，此時出手，直看得人人啞然無聲。幾乎連唿吸也忘了。李羨仙心中愧疚，暗道：“若我當年認真用功，現在有七哥一半本領，縱使做不上文官，也該是個武狀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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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正紮在藍旗陣後，見到淩翎妙招迭出，對那赫連世家的黑衣男子和赫連霜華連下重手。“咦”了一聲，讚一句“好劍法！”暗道：“這不是那翎廈山莊地莊主麽？怎麽也在這裏？”轉念一想。他既對赫連下手，那山莊便不是陷阱了，登時心下大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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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男子抱著赫連霜華，手中又無寸刃，被淩翎極為淩厲的劍法一陣猛逼之下，漸漸不支。兩人鬥到正酣，真氣鼓蕩。周圍無人能近；赫連譽待想出手，又自持身份，不願當真親自動手去救，郎蘇洲看著淩翎劍法精絕，太息綿長，又怕自己隔斷不開，反輸掉麵子，更是不願輕舉妄動。又一炷香功夫。郎蘇洲見赫連譽臉色愈加難看，知道自己是再攤不過，隻得硬著頭皮道：“主公，看來那位家眾不見得能頂過這半道殺出地小子，事關霜華殿下的性命，還是在下親去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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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未落。卻陡然見一道光從眼前閃過，似乎是一件暗器飛至，那暗器霎眼間也看不透什麽模樣，隻見滴溜溜地轉個不停，正撞在淩翎劍刃上。若是尋常物事，早該被切做兩爿，但這物件竟反而震的淩翎虎口酸麻，長劍幾欲脫手，不由得向後倒退了數步。就這一瞬間的當會，那黑衣男子早瞅準時機。抱緊赫連霜華。幾個縱身便翻過垛牆，躍進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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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淩翎提聲喝道。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再看地上那件暗器，竟是一頂鬥笠，上覆黑紗，這一撞之下，仍完好無損。隻見一人慢悠悠地從林中走出，拾起鬥笠撣了撣塵土，道：“翎兒，一時不見，你本領又精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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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連李羨仙都楞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著那人，雖然兩頰上劃上了長長地血痕，但那身影語調決計不錯，相處十餘年，什麽能瞞過手足兄弟？但他竟也身著黑色長袍，肩上繡著一個鬥大的梟頭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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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哥，沒想到……”淩翎慢慢地說道，那眼裏靜靜地，隻多出了決然的神色。“沒想到，竟當真被我料中了。我便覺得適才交手之人身法頗是眼熟。”話音未落，他手下更不留情，一劍當胸刺來。魏青鸞淡淡一笑，飄然而起，便似一隻風箏，輕飄飄地便飛上了垛牆。這一手好輕功，直看得眾人眼也直了，縱使素來自負的赫連譽，也不由得頷首嘉許，暗道有這等身法地，普天之下也難見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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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麵不改色，將劍柄反轉，雙手一扣，千萬縷銀絲倒射而出，便似憑空織出一張天羅地網。魏青鸞不敢大意，凝神破解。他曉得縱使是平常地淩翎，要從他手下贏取一招半式也殊不易，更何況他眼下更無雜念，劍鋒不再時有遊離，威力更甚。誰料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淩翎卻陡然聽見腦後風響，來勢迅疾，隻得矮身迴避，手中銀絲緩得一緩，早被一柄鑲金嵌玉地劍鞘纏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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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你瘋了嗎？那是二哥！你們打地什麽勁？！”李羨仙叫道，他揮劍將淩翎的攔住，淩翎用劍護手將他擋下，道：“你傻嗎？沒看到他現在站在誰的城牆上，穿的什麽服色，你又知道他究竟做的什麽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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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也扯起嗓門叫道：“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那是二哥，我眼睛好端端的，連地上的螞蟻都看得清！”他一說話分神，淩翎早搶到先機，伸手一奪，便將李羨仙的劍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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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曉得自己本領不如淩翎，但拗起性子時，卻也決不讓路。見手中長劍被奪，幹脆將雙手一張，擋在前麵，將脖子一橫，道：“七哥，你若今天非要和二哥打，便先將我砍做兩爿吧。落個眼睜睜看著兄弟鬩牆地名頭，我是決計不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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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哼了一聲，可也知道自己這白毛弟弟的死性子，當下還劍入鞘，背轉身子，靜靜地道：“羨仙，你可知道剛剛從你陣裏救走那女子的人是誰，會讓二哥這樣出力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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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仙一愣，淩翎早踏風走遠，隻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自個兒去問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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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看向垛牆後頭，在適才被救走的赫連霜華身邊，黑衣蒙麵的男子見他望來，便慢慢地將麵紗取下了。魏青鸞弓身立在那人身前地垛牆頭，黑得透亮的服飾使他看來便似一隻巨大的梟鳥。李羨仙這才想起剛剛交手時那頗為熟悉的感覺究竟是來自何處，而二哥身邊，又何嚐曾站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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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譽冷冷地笑，那一件幾十年前便牽係著赫連世家和重露宮的引子，終於讓該曉得的人都曉得了，不該曉得的也都看了個透徹。文華啊文華，你逃了幾十年；但赫連這個姓氏，卻終究還是甩脫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