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闕 鵲橋仙 第五迴 當往事、曲終人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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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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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正在漕幫的別館內寫書信,韌骨鎏秀的書法在聽到這一聲喚時頓了一頓。但他很快俯身繼續落筆,微微笑道:“成什麽體統,乖乖叫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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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癟著嘴倒掛在他身後的房梁上,雙手環抱,就像隻個兒大些的蝙蝠。他不服氣地叫:“憑甚麽你叫二哥便能直唿其名,我喊你一聲老三就不成體統?真當大上一歲便壓死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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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料想今日這封書信是給這弟弟鬧得寫不完了,幹脆將筆一擱,轉過身子道:“快下來,掛在梁上成什麽樣子。我和青鸞互喚名字是自小爭鬧出來的,你又不是不知。說來,大哥想要找你遍尋不得,你卻自個兒上我這裏來了,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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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跳下房梁,拍手道:“三哥您眼下是漕幫幫主哪,可比大哥出手闊綽。我有了值錢的好消息,當然第一個來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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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哪能不知道自己這弟弟的心思:“看來這消息可謂價值不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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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菲,好歹也是我三哥出得起的價錢。但我俞四給你包票,絕對是事不宜遲的好消息,當即繳款還買一送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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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如此信誓旦旦地說,顧雨溪知道這事兒定然非同小可。他扳開桌旁櫃子,隨手擲了一錠金子過去。民間有謂“天下皆富庶,半數入漕幫”。但他素來將錢財看得極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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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笑了笑:“果然是三哥闊綽。”他扯來一把椅子,搶過顧雨溪麵前的龍井灌了一大口,在他對麵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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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些麻煩。三哥知道赫連世家現下勢力如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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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本該是我付了大價錢來問你,結果變成你來問我了。赫連地勢力你還不清楚麽?九脈十係,遍布四海。九脈控製九州,每一脈係都有‘國主’掌控。一脈中人雖然多少不等,但均下亦有數千人。單有一暗係作為監督肅反族人之用。人數難明,但約莫亦有千人,不然如何兼顧九州。赫連譽周遭直屬族黨更是萬裏挑一的好手,除了數百人的直屬護衛外,另有嫡係人馬,堪比官軍,絕非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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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的情報果然詳盡。這幾年赫連世家獨霸武林。莫與爭鋒,勢力坐大。更何況他還總是自稱‘主公’,子女為‘殿下’,各地轄下統領為‘國主’……嘖嘖,江湖多少年沒見這類狂妄野心之徒出現了。但這般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總有人會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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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的地盤?”顧雨溪愣了一愣,猛省道,“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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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話說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來你掌你的武林,他管他地天下,兩不相幹;但赫連譽的春秋大夢,也做得恁沒有邊際了些,自然有人忍不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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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忽地站起身子:“……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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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幹脆將顧雨溪那杯上好地西湖龍井據為己有。捧著片刻舍不得放手,一麵說道:“就在這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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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兵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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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先前一直布防西域、戰功卓著卻沒點升官緣份的甘肅經略使龔巽。這人本領是有的,可惜朝野裏那一群吃閑飯的生怕他搶了自己的權,一直把他壓在涼州不升上去。恐怕他也積怨頗深了。這一次剿匪,不曉得會不會鬧出什麽事端來。”俞信眨了眨眼睛,笑道,“三哥的漕幫會怎麽應對呢?我說是好消息地,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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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好消息。……”顧雨溪踱了兩步,“漕幫和赫連世家的關係向來不清不白,正好趁這機會一並撇清了。他大敵當前分身乏術。還管不到我們這一節。接著……”他抬起頭來看俞信。“你向來把好東西都押在最後說。之前不是說買一送一麽,送得那條也趕緊說與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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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聳了聳肩膀道:“被你發現啦。那一條果然也相當要緊。我有些後悔買一送一了呢。——算啦,我反正也是正經的生意人。是這樣的,那日女山之後,翎兒的行蹤,我也有了眉目,可喜卻有個大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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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皺眉:“別賣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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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笑道:“你聽我說。這事兒就更複雜。那日死在女山的那位顏若朝——你也知道這自然是假名——其實是赫連譽的三兒子,也就是赫連世家裏常聽人提起的‘三太子殿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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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一驚,苦笑道:“何止有所耳聞!竟然是他。這事情可有些麻煩了。我探聽得說他與赫連譽素來不和,想要自立門戶。但其實是極有才華地人,赫連世家這九族十脈的架構便是他一手建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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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攤手道:“他與赫連譽的父子不和可算是到了個巔峰。先前的金翎客一案,便是他手下所為。金翎客可不止一人,約有數百,而他自己則自號‘金翎主人’,在‘翎廈山莊’自立門戶,分明便是和赫連譽在對著幹。女山之事後,翎兒這不愛管事的竟接任了金翎主人,倒讓我吃了一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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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歎了一聲:“看來他對大哥二哥地怨氣怕是不那麽容易化解了。但若要我說,二哥做得也著實過分了些。……不說這個。如此算來,翎兒的翎廈山莊,倒也是一個立足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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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抱臂笑道:“本先就是那個‘哪吒’太子搗鼓出來的一撥人,據說原先都與赫連有仇怨,就指著和他對著幹呢;再說赫連朝華也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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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搖頭道:“翎兒那孩子拗得狠。那日在女山上殺死顏若朝——不,赫連朝華的事故,勉強算來也有我一份。他若記仇,恐怕也不那麽容易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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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淡淡說道:“可我覺著他總究會來找你幫忙。若要一人挑上赫連,雖說有官軍在彼,也恁吃力了些。更何況,那天女山之上,雖然二哥幫襯著瞞了過去,但聰明若翎兒,怕是瞞不得他許久;他眼下又是金翎主人,不再是孤軍奮戰,隻消教手下去查探,很快便有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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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沒了言語,半晌說道:“……老四,大哥的事,其實我不覺得有什麽。畢竟在一起十來年了,大哥什麽樣人我還是清楚的。但翎兒是個愛鑽牛角尖的,打小大哥又對他嚴厲,兩人就不是很談得來。我真怕事情鬧大了,一發不可收拾,九泉之下,我拿什麽臉去見師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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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聞言,狠狠拍了他一掌:“什麽九泉不九泉的,好好得管那些身後事作甚。該報的仇終歸要報,該結的怨也終歸要結。我走啦,你慢慢籌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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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走就走,抬眼已沒了蹤影,隻剩得夜深露重,月昏燈殘。顧雨溪扯出桌上地硯墨書信,提筆才續了兩行字,便覺心下煩悶,終於又丟向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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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盈窗,天河倒掛,此時睡不著覺地,倒也不隻是顧雨溪和俞信。在山南借宿的農家裏,郝文靜悄悄地披衣起身,動作極輕地躍入了後院苗圃,在那裏,早有兩名黑衣人伺立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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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微微動了動眼睫,翻身向裏,佯妝未醒。他心裏透徹,那來者是暗鳲脈係地搜查官,看那衣襟上的標示暗語,乃是赫連譽手下的直屬衛官。他大約猜得到來為何事,心中有一處隱隱揪痛起來,幹脆從x下墊絮裏摳了些棉花,一股腦將雙耳塞住,拿毯子蒙了頭,撲身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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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將微明時,他才終於覺得身旁的床鋪一重。幾乎慌張地睜開眼睛,看到郝文正垮著肩膀背對著他,泡了杯濃茶,卻隻是端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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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子,別裝睡了。你什麽時候醒的?”像是發現了身後的唿吸有些異樣,郝文側了半張臉過來,硬朗的線條勾勒著眉眼間的凹凸,在清晨微光的映襯下匯成一處深深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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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一骨碌爬起來,將耳朵裏的棉花扔在地上。“我以為你會直接跟那倆人走了,沒想到你還有些良心,曉得迴來和我招唿一聲。”他眨了眨眼看他,故作輕鬆的神態。“盼了十餘年的人終於來了,心裏頭又沒有大願得償的歡喜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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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苦笑:“你還揶揄我。十餘年的日子都攤過來了,今日我也已不再奢望其他。但無論怎麽說,我都有非去走這一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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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道:“他畢竟是你爹爹。血濃於水的道理,我還是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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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一字字道:“可我從未把他當作我爹爹!自從他那一年重掌震傷葉叔叔的心脈後,我心中便再沒有了這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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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笑了一笑,他曉得郝文是口硬心軟的典型。他接過郝文手中的濃茶喝了一口,一雙眼清清亮亮地望著他說道:“我不管你;但你若想丟下我一個人獨自開溜,那可是決計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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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險些沒一頭栽進床底下,瞪大倆眼睛叫道:“你要我帶你去見赫連譽?!”搶過茶水咕咚灌下去幾大口,生怕自己是困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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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扳著手指道:“你就說我是你仆人、侍衛、牽馬的,怎樣都成;實在熬不過了,便說我是你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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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口,郝文趕巧一口茶噎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得,被嗆個正著,咳嗽不止,連眼淚都憋出來了。他翻了翻眼,魏青鸞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看好戲,半點“出手相救”的舉止也無,郝文曉得他絕對是故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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