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輕輕在雙耳旁側的下關穴上微微使力一震,塞住雙耳的布條便蹦了出來,他雙手拍響數下,道:“醒醒!”魏青鸞和俞信渾身打了個突,仿佛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一般,四下張望著,問道:“……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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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郝文靜靜地說道,他察看了下地上那具屍首,道:“似乎是河北關門刀中的‘小刀手’。若當真是他,那我們贏得僥幸;雨溪的本事也夠大,這樣的人也能做他的貼身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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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哈哈笑道:“不是他籠絡人的本領大,是他那招‘聲動梁塵’太厲害了,這樣的人竟也能被蠱住,乖乖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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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一言不發聽他們言談,此時突然說道:“大哥……,不去追雨溪麽?……他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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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思索一霎,搖頭道:“現在我們和他多糾纏無益。”俞信也聳肩道:“你不曉得,那家夥太厲害了,他要是認真出招,那聲音也不是兩塊布片可以擋住的。今日傷他兩個手下竟然令他不做追究,已是萬幸,哪裏還有送上門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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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被他們說得沉默了片刻,卻毅然抬起雙眼道:“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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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他現在本領怎樣,情緒怎樣,性格怎樣,他是老三顧雨溪,這點不會變。”魏青鸞道,他的聲音漸漸冷靜篤然,“現在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澈兒……的事,我想,雨溪比我們誰都更加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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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拽住魏青鸞的臂膊說道:“二子,我們現在也有我們自己的理由。不要忘了我們如此辛苦地扮做這副模樣,隱瞞至今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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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聲,卻是魏青鸞打落了郝文的手,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眼下沒有什麽比雨溪更值得我們去費苦心了。即使勝了赫連譽又怎樣?我不歡喜那些虛無飄渺的事情。我說要去,就一定要去。你若怕你‘大業’不成,盡可以不必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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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話便如一根倒刺狠狠鉤住了郝文的心肺,扯得他隱隱作痛,暗地裏驚惶失措,卻又無處訴說,於是冷著一張臉站在原地,不說跟去,也不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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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夾在兩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哭喪著臉道:“今兒我怎麽盡做這肉夾饃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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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冷笑一聲,突然撩開頭頂黑紗,露出臉上兩道暗紅色的疤痕。那疤痕從眼底一直蜿蜒至下頜,便似兩道凝固了的血淚,令人驚駭之餘平添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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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被這張臉唬了一跳,愣神的當會兒魏青鸞已施展輕功,朝顧雨溪消失的方向追去;郝文見他用的並非赫連世家的“踏雲歌”而是齊紅粉的絕技之一“紅燕”,臉上的霜色更重了幾分,哼了一聲,轉身走開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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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信垮了臉,想問二哥臉頰傷痕的事,話在口中轉了幾個圈仍吐不出來,猶豫了片刻,陪了笑臉改口問道:“……大哥,不去追麽……?反正二哥都已經去了……”郝文強壓著怒氣搖頭道:“這事你不要管。”俞信暗道這兩人賭起氣來還挺較真,撇了撇嘴道:“那我追上去好了。這麽總瞞下去,有一天我真要變成肉夾饃,還是人肉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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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適才尚且血腥四濺,兵刃相加的地方,陡然間除了郝文,便唯餘鬆風寂寂。他終於壓抑不住,狠狠一拳捶在書上,竟打得那樹幹深深凹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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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都不懂得我!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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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高聲罵道,可是四周寂靜得連偷聽的過客也沒有一個,林中竄出受驚了的野兔,一雙黑幽幽的眼珠子惶恐而膽怯地朝他望去;那無辜的眼神在他看來簡直近似於嘲笑了,於是他反射性地抄起一塊石子,砸得那可憐的小生靈腦漿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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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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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了愣神,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多麽可笑而可恥的事,驚惶地向後踉蹌了數步,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嘴角劃開一絲慘然的苦笑;身後一棵嵯岈的老樹成了他此刻僅有的支撐,支撐著他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脫力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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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帳……”郝文用雙臂緊緊環住頭顱,雙手卻緊緊攥握成拳,仿佛懲罰一般,一下下狠命捶打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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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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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警覺起來。自從他以聲音作為武器後,聽覺上的功力也與日俱增。但他不以為這天下有幾個人能追得上天賦異稟的汪老四——這家夥的腳下功夫是天生的,長力也很驚人,跑上一天都不會喘;而顧雨溪由於腿腳不便,即時騎馬也不能快駕,因而常讓汪老四擔當他的座椅,背負他前往各地。此刻他聽見身後追兵的腳步聲,便拍拍汪老四的肩道:“有追兵,不知什麽來頭,不要輕易被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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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老四笑道:“當家的,您放一百二十個心!”腳下發力,足不沾塵,眼見著就要奔入前頭的市鎮,突然背後風響,還未及轉頭察看,便見一人如雲燕翻飛,越過二人頭頂,輕巧地擋住了去路。汪老四粗人一個,見有人擋路,大吼一聲,想也不想便一掌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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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在那一晃之間,隻看見那一襲黑色的梟袍,當下心頭怒起,衝口便道:“汪老四,格下三路,用‘攻心扼吭’!”汪老四應道:“是!”掌出如電,直取魏青鸞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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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伸指迅疾,點他手間“大禁穴”;汪老四倒也不傻,轉爪為拳,擊他小腹;魏青鸞亦同時變招,化指為掌,正麵接上汪老四那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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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老四罄盡全力,一擊而出,此時顧雨溪方才抬頭看清魏青鸞的臉,他一愣,脫口大叫道:“停手!”汪老四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裏還停得下來?卻見魏青鸞突然側開掌勢,而往汪老四的胳膊上一鎖一推,那家夥便重心不穩,踉蹌著幾欲跌倒,魏青鸞眼明手快,伸手先一步將他背上的顧雨溪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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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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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顧雨溪上上下下打量了魏青鸞許久,細長的眉尖糾作一處,張了張口,卻似乎害怕中了什麽圈套似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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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無情啊,這才幾年,都不記得我是誰了麽?”魏青鸞笑道。他特意扯了扯身上的黑袍,卻看見顧雨溪臉色有些蒼白,才曉得玩笑有些開得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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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記得我曾‘有幸’認識赫連家養的烏鴉。”顧雨溪冷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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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搖了搖頭,狡黠一笑,答道:“錯啦,其實是隻披著烏鴉毛的鳳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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