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渾身被暴雨淋得沒有一處衣衫擰不出水，猶自驚魂未定，這才算當真見識到了發洪時的威力，其實此處不過使淮水的一條支流，壓根還算不上大場麵。淩翎隻覺得懷中顏若朝的身子冷得發寒，他心中又恨又惱，雖然本意是擔心若朝的傷勢，可如此操之過急，不僅沒有趕出個子醜寅卯，反而四人都被困在這洪水之中。他不由得想念起大哥二哥來，若他們在身邊，決計不會讓自己犯這樣冒失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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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蓮看著已沒頂不見的馬車，悵然以極，隻盯著那旋轉的水渦，不願離去。安墨瑕轉身道：“再不跟來，便丟下你不管了。”真個邁開步子向前。何蓮一驚，連忙轉身跟上，卻在看見安墨瑕的時候猛地一愣，叫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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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墨瑕被她叫得頓了身子，莫名其妙地迴身來看，何蓮卻已撲到了他眼前。安墨瑕這才覺得肩上陡地一輕，低頭看時，胸前勒絛大約是因為過於使力不知何時竟崩斷了，背上的“墨硯”已失去支撐，正朝著洪水吞噬的方向滾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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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蓮急忙整個人撲身而出，想憑借一躍之力將“墨硯”拽迴手中。安墨瑕驚道：“危險！”伸手一探，意欲將她攔腰抱住，誰料身形剛動，便覺背後又是一輕，由於胸前固定用的絲絛斷去一根，背上的另一柄“玉冰”也重心不穩，向另一邊脫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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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墨瑕反射性地收手、拽住了“玉冰”的劍柄，阻止它繼續倒脫飛去，便未及再去攔住何蓮。而就在這片刻電光火石之間，何蓮已碰著了“墨硯”的劍柄，喜道：“抓到了！”這一唿之時卻沒顧及腳下，身子一滑，“呀”地一聲，整個人沿著鬆軟的河堤朝著河中滾去，她嚇得連唿叫都喊不出聲音，卻還緊緊抓著“墨硯”，不願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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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呆子！”安墨瑕罵了一聲，音未擲地，整個人卻已飛身而出，沿著那塌軟泥濘的路徑一路滑去，眼見著就要夠著何蓮的手臂。誰料突然一陣狂風，河堤也同時崩然坍陷，雪白的浪頭在暗夜裏如同厲鬼，齜牙咧嘴地咆哮而至，將猝不及防的兩人一並吞進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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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兒……！！！”淩翎大喊一聲，眼前江濤滾滾，再看不見安墨瑕與何蓮的身影。他瞪大了眼睛，但風雨濃夜之中除了浪頭那灼人的白色，就隻有天空裏劈下的閃電偶爾旋起綻裂天地的火光。他一時間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麽。冰冷的雨、浪濤的吼聲、雷電尖利的嘶叫，還有江邊百姓往返不絕的燈火，都幾欲將他迫至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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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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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突然傳來溫暖的聲線，溽熱的氣息拂麵而來。在這風狂雨怒、天地無色的牢獄裏，仿佛跳起一絲細微的火苗，通往雨過天晴、和風滿溢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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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每次和我一起時，便總是哭個不住啊。好像我欺負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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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朝笑著將淩翎摟緊。他的臉因為受了雨淋而蒼白駭人，想必傷勢也更加加重了。淩翎隻覺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抽緊，窒得難以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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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我們得快點。”顏若朝道。淩翎愧疚地點了點頭。他總覺得該是自己來保護若朝還有瑕兒，結果卻盡是被他兩人所救，而自己隻是幫倒忙。他不敢去看顏若朝的臉，隻聽他說道：“我們快些到下遊去，說不定還能救到安少俠和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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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猛地抬起頭來，顏若朝已掰了枯枝做拐，艱難地向下遊走去，那背影雖然單薄，夜色和風雨卻都不能將他湮沒。淩翎急忙跟上扶住了他，像說給他聽，又像說與自己聽一般，喃喃地道：“瑕兒，何姑娘……他們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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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朝篤定地笑道：“是。你那個九弟是個相當有本領的家夥。相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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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兩人都被雨水澆得渾身冰冷，卻都感到了彼此傳來有些發燙的體溫。淩翎突然悶著聲音道了句抱歉，顏若朝對他所想盡皆了然，於是也板著臉道：“啊，下次不能再這樣急躁莽撞了。”淩翎偷眼看他，卻見他一本正經的臉上，微微抽起一絲好整以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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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我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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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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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總愛板著臉一副威嚴的模樣，其實心裏頭笑個不停呢。——就像你剛剛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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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笑。”顏若朝連忙板起了臉，一臉真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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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淩翎也板起臉道，順勢將顏若朝的臂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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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隻得一個人，前邊的路真的很難走；兩個人的話，如此風雨竟也能夠微笑麵對。淩翎又不自覺地想起重露宮鬆風野嶺之間，其實當真枯燥難攤，但由於兄弟們在，師父們也都還活著，十年便不過彈指一揮；而如今，雖然過往的那些日子已永不能重現，但自己仍不會一個人，——至少現在，有若朝伴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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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此刻方才恍然，過往總是躲避人群、在山野間靠著迴憶過往種種聊以度日的自己，是多麽的膽怯而可笑。他攬緊了身旁人的臂膊想道，也許，活著不是為了留住舊的思念，而是開始新的相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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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蓮看著已沒頂不見的馬車，悵然以極，隻盯著那旋轉的水渦，不願離去。安墨瑕轉身道：“再不跟來，便丟下你不管了。”真個邁開步子向前。何蓮一驚，連忙轉身跟上，卻在看見安墨瑕的時候猛地一愣，叫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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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墨瑕被她叫得頓了身子，莫名其妙地迴身來看，何蓮卻已撲到了他眼前。安墨瑕這才覺得肩上陡地一輕，低頭看時，胸前勒絛大約是因為過於使力不知何時竟崩斷了，背上的“墨硯”已失去支撐，正朝著洪水吞噬的方向滾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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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蓮急忙整個人撲身而出，想憑借一躍之力將“墨硯”拽迴手中。安墨瑕驚道：“危險！”伸手一探，意欲將她攔腰抱住，誰料身形剛動，便覺背後又是一輕，由於胸前固定用的絲絛斷去一根，背上的另一柄“玉冰”也重心不穩，向另一邊脫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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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墨瑕反射性地收手、拽住了“玉冰”的劍柄，阻止它繼續倒脫飛去，便未及再去攔住何蓮。而就在這片刻電光火石之間，何蓮已碰著了“墨硯”的劍柄，喜道：“抓到了！”這一唿之時卻沒顧及腳下，身子一滑，“呀”地一聲，整個人沿著鬆軟的河堤朝著河中滾去，她嚇得連唿叫都喊不出聲音，卻還緊緊抓著“墨硯”，不願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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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呆子！”安墨瑕罵了一聲，音未擲地，整個人卻已飛身而出，沿著那塌軟泥濘的路徑一路滑去，眼見著就要夠著何蓮的手臂。誰料突然一陣狂風，河堤也同時崩然坍陷，雪白的浪頭在暗夜裏如同厲鬼，齜牙咧嘴地咆哮而至，將猝不及防的兩人一並吞進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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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兒……！！！”淩翎大喊一聲，眼前江濤滾滾，再看不見安墨瑕與何蓮的身影。他瞪大了眼睛，但風雨濃夜之中除了浪頭那灼人的白色，就隻有天空裏劈下的閃電偶爾旋起綻裂天地的火光。他一時間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麽。冰冷的雨、浪濤的吼聲、雷電尖利的嘶叫，還有江邊百姓往返不絕的燈火，都幾欲將他迫至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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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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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突然傳來溫暖的聲線，溽熱的氣息拂麵而來。在這風狂雨怒、天地無色的牢獄裏，仿佛跳起一絲細微的火苗，通往雨過天晴、和風滿溢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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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每次和我一起時，便總是哭個不住啊。好像我欺負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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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朝笑著將淩翎摟緊。他的臉因為受了雨淋而蒼白駭人，想必傷勢也更加加重了。淩翎隻覺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抽緊，窒得難以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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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我們得快點。”顏若朝道。淩翎愧疚地點了點頭。他總覺得該是自己來保護若朝還有瑕兒，結果卻盡是被他兩人所救，而自己隻是幫倒忙。他不敢去看顏若朝的臉，隻聽他說道：“我們快些到下遊去，說不定還能救到安少俠和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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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猛地抬起頭來，顏若朝已掰了枯枝做拐，艱難地向下遊走去，那背影雖然單薄，夜色和風雨卻都不能將他湮沒。淩翎急忙跟上扶住了他，像說給他聽，又像說與自己聽一般，喃喃地道：“瑕兒，何姑娘……他們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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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朝篤定地笑道：“是。你那個九弟是個相當有本領的家夥。相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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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兩人都被雨水澆得渾身冰冷，卻都感到了彼此傳來有些發燙的體溫。淩翎突然悶著聲音道了句抱歉，顏若朝對他所想盡皆了然，於是也板著臉道：“啊，下次不能再這樣急躁莽撞了。”淩翎偷眼看他，卻見他一本正經的臉上，微微抽起一絲好整以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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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我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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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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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總愛板著臉一副威嚴的模樣，其實心裏頭笑個不停呢。——就像你剛剛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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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笑。”顏若朝連忙板起了臉，一臉真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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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淩翎也板起臉道，順勢將顏若朝的臂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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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隻得一個人，前邊的路真的很難走；兩個人的話，如此風雨竟也能夠微笑麵對。淩翎又不自覺地想起重露宮鬆風野嶺之間，其實當真枯燥難攤，但由於兄弟們在，師父們也都還活著，十年便不過彈指一揮；而如今，雖然過往的那些日子已永不能重現，但自己仍不會一個人，——至少現在，有若朝伴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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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翎此刻方才恍然，過往總是躲避人群、在山野間靠著迴憶過往種種聊以度日的自己，是多麽的膽怯而可笑。他攬緊了身旁人的臂膊想道，也許，活著不是為了留住舊的思念，而是開始新的相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