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呢?……也許罷,可也不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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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若他從這裏使一招‘袖裏乾坤’呢?那就未必擋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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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罷,可也不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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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獨自一人坐在顏家大宅的中庭裏,眼前是一片長滿荷葉的池塘,他雙手交錯,便似乎兩個小人兒正打作一團,招招式式都有模有樣。他自言自語著使了一會招式,唏然笑道:“罷了,原來也沒什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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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卿之中,若以武功論高下,他淩翎必定會排在前頭;然而眼下哥哥們都在身邊,他又不是像老九那樣愛生事的家夥,縱然有人來挑釁,也斷然輪不到他來打陣。若是上擂台呢?罷了,那種麻煩的事,原來也沒什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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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便偷了個空兒,百無聊賴地跑了出來,眼下已快到晚飯的時間,大廳之中鬧鬧哄哄,又熱又吵,哪裏有這月明池碧,荷香四溢的庭院裏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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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就是蚊子多了些,他撲了一會,累了,況且也沒什麽好玩,於是卷起長衫,挽高袍袖,脫去布靴,將****浸在池塘碧水之間,聊解暑熱。一踏進水裏,當時便踩到了軟泥,心下一喜,知道這池塘沒有多深,便大著膽子,提了衣服,又往那碧綠的荷葉叢中走了幾步,再抬眼望去,周圍皆是荷葉疊起的層層碧浪;低頭看時,月光在荷葉的縫隙間映出他寂靜的倒影。陣陣荷香拂麵之時,那不遠之處的演武場裏多少刀光劍影、恩仇宿怨,都仿佛南柯一夢。淩翎隻覺得天地之間便隻有自己,從此更無拘束,不由得扯散發帶,任青絲順肩亂灑,玉帶隨水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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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偏偏有不解風情之徒,匆匆的腳步打亂了這處無人之所的寂靜,更讓淩翎大皺眉頭的是,他竟然也跳進水裏來了——還是很誇張的大動作,震得荷葉亂顫,水沫四濺,連明月的倒影都似乎被這魯莽的行為嚇著了似的,微微顫抖著身子藏進荷葉底下,看不見了。淩翎氣惱地轉過頭來,想看清那人究竟有何貴幹,卻沒料到他大踏步地走到自己身旁,滿身的衣服都被水浸濕緊緊地粘在身上,卻隻顧著抓住淩翎的胳膊叫道:“這世道沒有什麽不能過的坎,為什麽要想不開?快跟我上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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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一時啞然,半晌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家夥是將自己當成了投塘自盡,一時間哭笑不得,隻看著那人滿身浸濕了的衣服,又看看自己身上,衣服尚且是幹的,暗想自盡的人還會管著衣服的幹濕麽?相比之下倒是那人看來更像是要投河了。再看那人臉龐,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珠,站在這荷塘之中,倒似水麵上的荷葉一般,卻滿臉焦急地望著自己,那深深的眉拗作一處。淩翎又是惱他,卻又覺得好笑,不知怎麽還生出幾分感激之情來,當下竟不知該說什麽了,隻撇了撇嘴,向著水麵,露一個略有些得意又有些欣賞,大約他自己也不明其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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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趣的傻家夥。”他提了自己的袍襟,用蘊著絲絲笑意的聲音說道,自顧自地走上岸去,剛邁出水麵,卻又覺得熱起來,撇了撇嘴,便在塘邊坐下,兩隻腳仍然浸在水裏,眼中帶著幾分挑釁似的,仰視那還愣在水中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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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才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想大約是和三哥差不多大吧?然而身材卻很高大,相貌堂堂,若不是眼下那茫然無措的神情,大約還算得上幾分英武呢。那人看了看淩翎,臉上終於露出點尷尬的神色來,勉強笑道:“抱歉……太好了,原來你不是要……哈哈!”他在水中有些狼狽地挪著步子,終於走到淩翎身旁,苦笑道:“哎呀,衣服全濕透了,這可不能見人了,怎生是好!”慌慌張張地將外袍除下,晾在旁邊的樹丫上;自己卻轉身和淩翎並排坐下了,也有模有樣地將腿浸到水裏,大笑道:“你真聰明,這可是消暑的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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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一時間也不知自己露出的究竟是怎樣一份奇妙的表情了,口中卻仍是自己常說的那句:“也許罷,但也不見得。”那人眨了眨眼,明顯沒懂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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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看著他赤膊上身的緊致肌肉,隨口道:“你該功夫不錯,怎麽救個人都狼狽成那樣。”那人聞言笑道:“你說錯啦,我可不會什麽功夫。若會了功夫,剛剛幹嘛要那樣拚命救你?你們武林人士不都是身子一提,踏水而起,拎了人就走麽?”淩翎一想倒也不錯,卻見那人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說道:“不光是這個,我其實……連遊泳也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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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隻覺得一陣愕然,也許自己的嘴角已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其實奇怪的人他打小見了不少了,不論是時哭時笑的遊箬,日日穿紅的齊紅粉,還是喜歡裝模作樣的李羨仙,都亂七八糟,當然,對啥都模棱兩可、提不起勁的自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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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兒,你就不能上上心麽?別總是副死不爛纏的模樣啊。”遊箬曾經很無奈地敲著他的腦瓜這樣說過。他不過是撇一撇嘴。不是我沒有上心,而是這世界上令我上心的事,還沒有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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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迴去會廳裏麽?大夥該都吃過飯了。”淩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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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鬧哄哄地,吵死啦。”那家夥幹脆仰麵朝天躺在地上,笑道:“明明咫尺間就有個人間福地,那些蠢物們還爭個不休,可不好笑麽!不過,他們要是一窩蜂全湧來了,這好地方也就糟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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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眯起雙眼,枕著胳臂,看向淩翎,又仿佛自語道:“所以,這世間裏最好的物事,雖然常為天下趨之,但往往隻能被慧者所占——這道理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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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音剛落,突然幾道黑影掠過那碧綠池塘的湖麵,在那荷葉上輕輕一點,又飛躍而去。月光映著他們漆黑的夜行衣,卻隱隱看見他們手中或腰間有慘然的銀光閃現。淩翎一愣,低聲喝道:“伏低!”摁住身邊那尚且東張西望的男子,身子一滑,兩人都潛進池塘裏麵,躲在荷葉之下。那荷葉層層障障,將他們遮得嚴嚴實實,那些夜行人武功個個高強,卻也沒發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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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淩翎在荷葉下看得清楚,來者一應黑色夜行服色,肩頭卻用金線繡著一隻巨大的梟頭,被月色映照出磷磷金光,煞是駭人。他們在池塘邊落了腳,所站的位置離淩翎他們的藏身處,便隻有十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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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塘邊共有十人上下,他們相互看了一眼,打了些難懂的手勢,就分成兩路,向眾豪傑所在的會廳包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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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瞪大了雙眼,看著那些人身上的梟頭標識,以及交談所用的手勢,總覺得似曾相識,但硬要迴想之時,卻又由心底泛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排斥和恐懼來。待他們走遠,他拉著那男子爬出水麵,燥熱的空氣陡然湧入喉頭,不知為何,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壓在他心上,難過得他大聲喘息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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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了?沒事吧?剛剛那些人……”那男子趕緊扶住淩翎,急切地問道。淩翎喘了幾口,終於稍稍平靜了些,突然記起什麽,焦急地道:“那些人……很危險!快去告訴會廳裏的人……”那人扶起淩翎笑道:“擔心什麽,會廳裏不是有顏老爺子等等一幹好手在麽?像我這樣礙手礙腳的,還沒過去就被打飛啦!”淩翎細想也是,倒沒有話語可以反駁他,但待到要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時,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更加深重了。他看著那正慢吞吞套上已經半幹外袍的男子,突然警惕地問道:“真怪了,你既然半點武功不會,卻又怎麽會來參加這‘少年英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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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微蹙眉頭,仿佛不知從何說起;頓了片刻,啞然笑道:“可真不知從何說起了,我本就不是來參加的……”淩翎還待追問,卻聽得會廳之中,兵刃交加亂響,隱約傳來齊紅粉頗為尖利的唿喝之聲。他大驚躍起,叫道:“三師叔!”拔腿便要向那裏趕去,身邊那男子卻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道:“聽我一言,你何苦遭罪,那些人不是你能對付的罷?剛剛你連看到他們都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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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頓住腳步,迴身看著那人,冷然道:“說來,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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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愣,仿佛沒料到他會這樣問,半晌才露了有些苦澀的笑容來,答道:“我叫做……若朝。”淩翎冷笑一聲,道:“若朝是麽?我叫作淩翎,重露宮‘九卿七翎’淩翎。生平隻討厭一樣物事,那就是你這種膽小如鼠,卻又自以為是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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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拔劍在手,足若履雲,向那鋒刃交加之處飛身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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