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蒙哪裏還能扛得下這口氣,走上幾步道:“魏公子的口才,我們恰才都見識到了。在下顏子蒙,想請魏公子在劍招上賜教幾招。請!”便向擂台一指。眾人都暗道這少年城府不錯,肚裏氣得不輕嘴上還能說話得體,於是都看魏青鸞怎樣應對。魏青鸞也不怕他,笑道:“也要請子蒙兄手下留情,我們邪派弟子,不及你們正派名門錦衣玉食,孱弱得緊。”顏子蒙斜他一眼,更不搭話,雙腳一踢,騰地越於人群之上,在眾人肩頭借力一點,縱出數丈,越出人圈,朝擂台方向奔去。眼見著身子將要落地,他將腰間長劍向地上一劃,整個人又騰地起身,寰轉數圈,穩穩落於擂台正中。他一抱拳道:“魏公子請上來罷!”眾人見他身形瀟灑,如此之遠的距離竟然隻換了一次借力,都喝了一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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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笑道:“子蒙兄好輕功,隻是踏了人家肩頭,怕是不好。”說罷雙足一點,陡地縱高數丈,輕一反轉,竟用雙足在天花板上一點借力,整個人便如燕子淩空俯翔,曼妙以極。眾人沒口子地喝起彩來。眼見著滑過人群頭頂,便要墜地,他雙手一彈,腰間雙劍齊出,他那雙劍隻得長劍的三分之二長短,在離地一丈餘處猛地一劃,那劍尖離地麵還有好大一截,劍上所帶真氣卻登時將他身子反向托起,輕輕巧巧地落在擂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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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子蒙見他輕功上造詣遠高同輩,當下不待他立定身子換過真氣便立即搶攻。魏青鸞笑道:“啊唷,別急。”迴手一送,手中雙劍竟嗖地插迴劍鞘。顏子蒙一愣,不明他有何用意,隻頓得一頓,魏青鸞早已若鴻雁翩飛,從他頭頂上輕輕鬆鬆地躍了過去,迴手指他背部的“大椎”穴。顏子蒙聽得腦後風響,急忙滑開一步。哪裏曉得其實魏青鸞此刻氣息未勻,此招不過是虛招,沒帶半點內力,他滑開一步的同時,魏青鸞也向後滑了一步。待他轉身過來,魏青鸞早調勻了氣息,抽出腰間雙劍中的一柄,笑道:“好啦,可以開始了。咦,子蒙兄你跑那麽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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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心頭都又是好笑,又是讚歎。年輕的好手在內力修為上自然有所欠缺,像恰才魏青鸞為了顯耀本事,用真氣使自己身子反向托起,可謂妙到毫巔,就連許多武林大家都不見得有此本領,然而他落地以後,便有真氣不繼的敗象現出。當然顏子蒙此時搶攻,有違風範,可卻也的確是看到了他的軟肋所在。誰曉得魏青鸞竟然用這種方式調勻唿吸,當真匪夷所思,卻又防不勝防,不得不佩服他機智精巧,不愧十年之前便負有“雛鳳”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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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子蒙便是城府再好也搪他不住了,雙眉倒豎,搶上前來,招招都下了致命的殺手。他是顏宏贍最得意的弟子,本先就內定了要他做此次少年英雄會的領頭人,功夫自然不可等閑而論。魏青鸞當下也不敢大意,凝神對應。兩人翻翻覆覆已殺過百招,直看得台下眾人目眩神馳,暗道江湖後起之秀若盡皆如此,老一輩人大可退隱遁世了。可他們也知這場比試恐怕也是這場大會中最有看頭的一場,其他少年及得上他二位的,大約扳盡手指便可數完,因而都瞪大眼睛,不願錯過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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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兩人看似平手,其實尚有差距。顏子蒙招招殺手,式式拚命,卻奈何不了魏青鸞,倒直殺得自己滿頭大汗,氣力漸衰。他身為顏家長房長孫,眾多弟子之首,又常常被人稱作江湖後起之秀的領袖人物,無時無刻不是被捧在掌心之中的人,即使武林前輩與他過招,也不敢真教他輸得難看,因此當真是沒吃過什麽大苦頭。如今與魏青鸞過招,可謂竭盡平生所學,卻仍然每一朝都奈何不了他,雖然自己招招占盡先機,卻都被他堪堪險險避過。他心下一焦,招式便散亂了幾分,卻覺得魏青鸞的招式也跟著他慢了幾分,竟似乎在替他遮掩頹勢。他一驚,望向魏青鸞時,見他有些得意似的,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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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子蒙這一怒非同小可,他生平從未遇到與自己同齡的敵手,這敵手竟還將他當小娃娃似的讓招,更讓他怒不可遏。但他生來便是城府深厚之人,麵上不露分毫,心中已自生毒計。他突然停了招,躍開半步道:“魏兄弟武功高強,子蒙十分佩服。可否暫停片刻,我有一句話說。”魏青鸞也停手笑道:“打得累了,分不出高下,歇一歇也好。最好是明日再戰三百迴合。”他也是有意,雖不願輸,但也不願贏了顏子蒙,暗道我們來這裏曆練,我若第一迴便贏得張狂,反倒掩沒了大哥和七個弟弟的本事,因而先前故意讓手,讓人覺得他們打成平手,各不丟臉。此時聽顏子蒙這樣說,他正樂得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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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子蒙看向台下,隻見自己的未婚妻子陳鳳燈滿眼歡喜焦急,隻定定地望著魏青鸞,於自己是瞅也不瞅一眼。他心下更是惱怒,卻想:“這個膽小如鼠的女人看上這個痞子,倒正好給我一用。”於是提聲叫道:“鳳燈妹子,我若贏得這場,你便……”他指向魏青鸞,道:“你便不得再和他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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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眾人本來都等著他說一些什麽大話,卻沒想到聽他說了這句出來,都不禁心頭大樂。眾人都知道陳鳳燈是顏子蒙未過門的媳婦,之前不少人也看見魏青鸞拉著陳鳳燈的手說悄悄話兒。都想:“果然少年血性方剛,為一個女子爭來爭去,卻白賞了我們一出好戲看。”當下都起哄叫道:“正是!正是!”魏青鸞苦著臉朝台下笑道:“這也恁不公平。那若我贏了,可有什麽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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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話間看向台下,正和陳鳳燈四目相接,全身全沒有防備。顏子蒙冷冷一笑,暗道:“你便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去閻羅王那裏叫你的鳳燈妹子吧,她若要去陪你,我決意不攔。”那隻指著魏青鸞的手猛然下墜,勾成爪狀,直襲他胸腹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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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下變招迅雷不及掩耳,眾人都驚得大叫起來。魏青鸞感到他招數已到身前時,想要隔避已然不及,隻得猛弓身子,含胸吸腹,化去他掌上力道,以柔克剛,解開他指上鋒銳。腳下若踏風輪,倒提身子,反彈開來。這片刻招數幾欲逼盡他生平絕學,若不是顏子蒙出其不意,又下殺招,如不避開必遭戕害,那他寧可受他一抓,也不願將如此精妙的招式現於人前。饒是如此,他仍然遮遮掩掩,背向眾人滑開,令他們看不清自己所使的法子。突然心下一轉,暗想你既能使這招我又如何不能將計就計,於是大叫一聲,咬破嘴唇,淌出點血來,身子便在半空之中陡然失力,向台下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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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隻見得顏子蒙趁人不備向魏青鸞狠下殺手,至於魏青鸞化解的招數卻沒有看分明;眼下見他倒飛摔出,全都先入為主,以為他是被顏子蒙重掌震飛,不知他是死是活,都暗罵顏子蒙不是東西。那些本來主張顏子蒙來當少年英雄的領袖人物的人,也不禁暗暗搖頭。突然間眼前青光一閃,隻見一人自人群之中飛身而出,在半空接住了魏青鸞的身子,陡然落下,急道:“二子!二子!你怎樣了?”正是郝文。魏青鸞本未受傷,但見大哥如此擔心,心下快活,便要讓他多擔心幾分,當下閉氣闔目,臉色煞白,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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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對顏子蒙怒目而視,一字一字地說道:“顏公子,若青鸞有萬一,我便教你顏家滅門,也讓你寡活於世,嚐嚐我們這十年間的苦楚。”他話音兇狠,氣勢凜然,直看得顏子蒙打了個寒顫,喝道:“你胡說什麽?”卻沒有半分底氣。眾人雖聽得郝文話中邪氣甚重,萬分不敬,但見魏青鸞在生死關頭,隻道他是氣得狠了,趕緊圍過來看魏青鸞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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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山派掌門人張天宇也喜愛魏青鸞得緊,見顏子蒙還站在台上,喝道:“子蒙,還不滾下來,你打傷了人,就算無心為之,也該來賠罪!”顏子蒙無奈,隻得慢吞吞走了過來。陳鳳燈見魏青鸞雙目緊閉,唇邊帶血,嚇得六神無主,不停地叫著:“魏公子!魏公子!”想去握著他的手,卻被郝文雙眼一瞪,不敢再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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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子蒙走進人群,看見魏青鸞傷得不輕,心下得意,卻見陳鳳燈正跪在一旁,對自己的到來渾然不知,隻看著魏青鸞的臉,不停地叫魏公子長魏公子短,心下更是氣惱不已。他本來討厭這個唯唯諾諾的女娃娃,但總覺得她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以隨意指使,倒也頗感成就。眼下她竟對自己視而不見,實在讓他顏麵無存,當下喝道:“鳳燈,你還知不知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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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隻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立刻被魏青鸞知道了他所在的方位,當下從郝文懷中猛躍而起,當即抓住了他的後頸“風門”穴,將他提了起來。顏子蒙完全沒有防備,全身酸軟,尚未明白是怎麽一迴事,魏青鸞已提氣縱身而起,拎著他越出人群,又落在擂台之上。顏子蒙大叫一聲,反手去格,魏青鸞順著他的力道使個黏勁,掌心一轉,這下按住了他頭頂“百會”穴。這是人身最關鍵的要穴,隻要掌心稍稍吐力,從此世上便不再有顏子蒙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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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眾人大叫起來,都怕魏青鸞要報先前偷襲之仇,對顏子蒙下以殺手。魏青鸞卻哈哈一笑道:“子蒙兄,是你吃醋的演技高明些,還是我裝死的演技高明些?”顏子蒙無話可說,低頭閉目,默不作聲。眾人待要替顏子蒙求情,卻又自覺理虧,因而都不願出頭,一時間全場寂然無聲。顏宏贍氣得滿麵通紅,恨不得從此不認這個孫子,駱可兒愛子心切,更兼心裏對九卿羞愧難當,這下哪裏還熬攤得住,衝出人群,躍上擂台,卻朝魏青鸞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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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連忙叫道:“伯母,萬萬使不得!”以眼下的距離,他若去扶駱可兒,勢必要放開顏子蒙。他心下尚且記仇顏子蒙先前偷襲的殺招,不願如此輕易地放開他,於是他輕勾腳背,在顏子蒙膝彎“委中”穴上一踢,令他站立不住跪了下來,自己便也順勢跪下,道:“伯母若有什麽事盡可吩咐。”眾人當下暗笑,心道你按著她兒子的腦袋片刻不離手,她哪裏還敢吩咐你?對魏青鸞的佩服更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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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可兒哭道:“蒙兒先前無禮,是我教導無方,魏公子盡可以衝我來……請千萬……不可傷了蒙兒。”魏青鸞悠悠長歎,淒涼開口道:“子蒙兄,你有父母寵愛,有祖輩師長教誨,何等幸福,你可知麽?同為四世五門,我魏家滿門全滅,隻我一人僥幸存活。我若受傷,便沒有父母替我尋醫問藥;我若被人這般提在手裏,也沒人為我下跪,求人饒我生路。那我便是有九個腦袋,也是死路一條。但天幸我如今有八名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有三位願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的師父。可卻有人偏偏要為難他們,說他們是邪派,要我拋師棄父、改投他門,要我從此身入正道,與他們劃地斷義。——這不是要斷了我最後的生路麽?”他說得懇切以極,聽者動容。隻有幾個腦袋清楚的人,心中暗笑,佩服這小娃娃當真滿嘴是本領,不但叫別人替他付帳,還付得理所當然心甘情願,沒有半分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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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駱可兒聽懂了他話語的涵義,卻不敢擅自作主,隻用求懇的眼光看向顏宏贍。顏宏贍以轉頭,自己的長子顏宣玉也站在旁邊,急切地說道:“爹,子蒙再不肖,也是您親手從虎口中救迴的呀!”顏宏贍無可奈何,隻得對魏青鸞說道:“好罷,我答應你,將重露宮與其他門派一視同仁。也不再逼迫你改投其他門派。”魏青鸞笑道:“老爺子爽快。”鬆開了按著顏子蒙頭頂的手,向他背心一推道:“子蒙兄,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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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子蒙陡然得脫,拔腿便跑,哪料到魏青鸞又在自己背心一推?這一推裏暗藏了力道,他剛一站起,便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魏青鸞哈哈大笑,旋身而下,飄然落至郝文身旁。眾豪傑轟然叫好,登時會場裏掌聲不絕,人人臉上盡皆神采飛揚,心中各道不虛此行,看了好一出大戲,隻有顏家眾人灰溜溜地,恨不得找地洞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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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鳳燈畏畏縮縮地挪到魏青鸞跟前,囁嚅道:“……魏公子……你……沒事了?……太好了……剛剛,可嚇壞我了……”魏青鸞看她一眼,柔聲道:“鳳燈,去跟你爹說,不要嫁他吧。他配不上你的。”轉身拉過郝文,走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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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鳳燈看著他遠去的身影,頹然坐倒,抽抽噎噎地哭個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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