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鸞心下大駭,想來這兩山之間距離百餘丈不說,中間山風唿嘯,崖下水浪滔天,對岸便有人高聲唿喚也聽不清晰,這幾下擊掌之聲稀稀落落,並未用力,竟然能令百丈之外聽得明明白白,對方實力真可謂深不可測。魏青鸞在這山頂上住了將近一年,從未見重露宮有外客來訪,不知這來人是敵是友,當下穩定心神,當橋而立,凝氣喝道:“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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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岸先是傳來一陣女子嬌笑,卻漸漸轉沉,最後竟變成了雄渾大笑的男聲,令人心底發毛。魏青鸞尚未及反應,隻見三個人影從對岸倏忽而至,快若電光雷影,一霎便到了他眼前,中間一位美貌少婦輕輕挑起了他的下巴,帶點玩味地說道:“這小子輕身功夫不錯,原來長得更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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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強自遏製全身不至於顫抖,挑起眼睛去看那三人。中間的美貌少婦一雙狐媚玉梢眼,眉心一點赤紅朱砂痣,仿佛新嫁娘似的滿身著紅,兩耳墜子長至肩膀,鑲滿珠光。她一靠過來,魏青鸞便被那全身的脂粉氣壓得幾欲昏厥。她卻渾然不知,隻當魏青鸞是害羞,嬌笑道:“這小蹄子卻知道什麽是傾城顏色,都不敢正眼看我了。”言語之間竟沒有半分自謙,那聲音又穠又嗲,聽得人好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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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婦左麵站著一人,瘦伶伶的身形,仿佛骷髏架子一般,長衫穿在他身上,被山風吹得好似一麵鼓蕩的大旗,他戴著一頂巨大的帽子,將自己的麵容掩沒其間,尖聲細氣地道:“你還是先問他什麽來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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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首邊的男子相比這倆人來卻正常得要命,一襲長衫一把折扇像個正經讀書人,麵容也難得清新挺拔,一副正氣淩然的模樣,他此時闔了折扇,卻不打話,勁道帶風,徑直向魏青鸞胸口巨闕穴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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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當下一驚,先當自保,身子一縮,腳下一滑,整個人遊魚一般從那少婦手中滑脫,足尖朝橋麵一磕,整個人斜斜向後飛去。眼見著要撞到鐵索橋欄,他卻背後生了眼睛似的,將手在那橋欄上一拍,人又向後滑開,沒幾下便到了隘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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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婦沒防備給他掙脫,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來,道:“咦,小蹄子果然功夫不差。”那書生“噫”了一聲,打開折扇笑道:“十二三的娃娃,竟然有這本事,看來這武林代有人才出,我們也該老了。”那戴帽子的怪裏怪氣地道:“可這一手‘以退為進’的魏家輕功,他隻學了一成,尚且成不得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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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書生笑道:“今日成不得氣候,有朝一日成了氣候,我們便要吃虧。”他將折扇往腰間一插,抽出長劍,足下一點,不待魏青鸞做好準備,電光火石間早已欺至麵前,微笑道:“小兄弟,有道是人生自古誰無死?”那長劍便要當胸貫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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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嚇得麵無血色,當真生死關頭管不得許多,雙手不去護心,反而往那書生肩上一撐,整個人竟輕若落葉向上甩去,那書生那一劍便刺了空。他沒料到魏青鸞輕身功夫竟有如斯境地,愣了片刻,魏青鸞卻單手一甩,一柄袖劍滑落掌心,毫不猶豫地向那書生後心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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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娃好不作死!!”那少婦和那戴帽子的見狀同時喝道,雙雙冷劍出鞘,倏然轉到麵前,一個提住了後頸將他拎在半空中,另一個攥住他手腕,當下就要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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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書生迴頭笑道:“你們卻憐惜他!他若敢一劍刺來,我便不用留情麵,直截將他震落到懸崖下去。”話音未落,突然雙手被緊緊攥住,他一愣,看向另外兩人,卻發現他們也被幾雙稚嫩小手拉得緊緊的,而正打算扭斷魏青鸞手腕的那戴帽子人的脖子上,卻架著葉重予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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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擰緊眉頭,將葉重予的劍又勒得緊了點,道:“不許傷我二弟!”另外七個兄弟也分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那書生和少婦抓得緊緊的。倒鬧得這三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其實隻要輕輕揮手便能震開他們,然而他們看到郝文手上持的正是葉重予行走江湖片刻不肯離身的“妖劍”,當下不能猜透這九個孩子到底是什麽身份,因此反倒束手束腳,隻得任他們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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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個孩子三個大人就這樣僵持著,倒還是魏青鸞喚道:“大哥,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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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冷聲道:“他們不放,我們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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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苦笑道:“這三位哥哥姊姊若是想甩開我們,沒片刻功夫我們都得去這崖下喂魚。”雖然這些人年齡與葉重予並差不了多少,但他知道那少婦是個愛美的,因此叫她一聲姊姊,討她歡心,又道:“隻是他們看著這柄劍的麵子,才沒下殺手。你說,他們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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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全身一震,他早在想這三人會不會正是重露三公,然而看見魏青鸞身陷險境,壓根容不得細想便衝了上來,眼下聽他這麽一說,當時雙手一鬆。他們兄弟在這山崖之上朝夕相對議整年,一個眼神便心意相通,當下除了魏青鸞尚且受製於人外,其餘八人都同時放手,向後滑開一步,刷地一齊拜倒在地,口中叫道:“師父恕徒兒們無禮!”倒把那三人駭了一跳,那少婦道:“你們這招‘先兵後禮’,究竟是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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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那書生轉得快,微一沉吟道:“你們是葉掌宮帶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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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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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生看著他手中“妖劍”,蹙眉道:“葉掌宮尚且安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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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低聲道:“葉叔叔早在一年前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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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人倒不吃驚,相互對看一眼,仿佛早已料到。他們邁開大步,越過隘口向宮內走去,隻見那些平常不見蹤影的黑衣啞仆此時竟似乎從地裏長出來一般,齊刷刷在隘口邊跪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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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人徑直走到葉重予的墓前,都不開口,隻靜靜地看著那碑上的名字。突然那書生“哇”地一聲,竟然淚流滿麵,跪倒在墓碑前,像個孩子似的雙手在泥土上亂抓,哭得昏天黑地。那戴帽子的和那少婦也各自掩麵垂淚。哭了半盞茶功夫,那書生陡然站起身來,拭去眼淚,收住哭聲,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又是那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那少婦也抹去眼淚,麵色如常,恰才的悲戚之色都隨之掃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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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個孩子都被他們這奇怪至極的舉動駭住,隻是瞪著眼睛,不相信世上還有這般人。那三人早走到他們麵前,那****道:“這麽說來,你們便是重予先前救下的那九個孩子了。”這幾句話說得軟語溫存,好不受用,誰料她突然厲聲喝道:“你們之中哪一個姓顏?!”說話間她那戴滿珠光的手指向下一按,離地麵尚遠,卻震得她手底下地麵石板碎成四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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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強自鎮定心神,不卑不亢地迴道:“兄弟們中並沒有姓顏的。之前的確有一位,被顏老伯和一位駱姓的女子前來救走了。——就是他們打死了葉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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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宏贍打死魔頭葉重予的事,江湖上早已傳開了,想來這重露三公也有所聽聞。但那****兀自不信,怒道:“顏宏贍和他的媳婦駱可兒?他們那點微末道行,想傷到重予,再有十條命也不夠!”旁邊那書生按住她道:“紅粉莫急,這先放過一邊。我們倒是知道,葉掌宮憐惜四世五門滅門之慘,又動好才之心,這才冒天大的風險,從每一門救出一位天資聰穎的孩童,打算在這重露宮中撫養成人,教習武功。可是你們竟說,五門之首顏家的孩子被顏老頭救走了,那便該隻有八名孩童才對,——為什麽會有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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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擰起眉頭,上前一步道:“……徒兒並非武林四世五門的嫡係。徒兒是郝家的長子,父母都是順風鏢局鏢師,我便跟著父親走鏢長見識。那日遭遇悍匪,父母慘死,葉叔叔恰巧經過,見我可憐,便將我帶上山來。我到之時,已有九名兄弟在這裏了,不久之後顏宏贍便殺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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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書生點頭道:“聽你說得真切,若不是葉掌宮帶進來,怕憑你的本領也不能活著到達此處。而且見你這模樣,也半點不像顏老頭或者駱可兒。那你知道葉掌宮如何會被顏老頭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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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道:“徒兒當時不懂武功,不明就裏。但葉叔叔當時似乎有重傷在身,且傷在心口,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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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話一出,重露三公臉色都刷地慘白。那少婦慘然道:“我知了。這世上除了那人,誰又能傷得到重予的心?”那書生突地又淚如雨下,泣道:“掌宮英雄一世,獨步江湖,偏隻有這事總也看不開!”那戴帽子的道:“不論掌宮如何想,他既死了,這仇總是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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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童們都睜大眼睛不知道這三人在打什麽啞謎,卻見他三人突然收住情緒,望向這九個孩子道:“既然葉掌宮吩咐過要教你們武功,我們雖然從不打算收徒,也隻得破一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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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婦嬌笑道:“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便來給你們介紹。我們便是‘重露三公’,在這重露宮中,‘妖劍’葉重予若是皇上,我們自然便是三公了,因此自號。這書生叫做遊箬,江湖人稱‘毒心劍’,他劍上有毒,心裏頭哪,卻比劍更毒!這瘦高個,叫做向飛,人稱‘屍仞劍’,為啥這樣叫呢,你看看他麵容就知道了——”說著一把扯去了那人擋臉的帽子,露出一張人不人、鬼不鬼的臉孔,仿佛死屍一般,半青半白。那少婦這才笑指自己道:“至於我嘛,我叫齊紅粉,外號自然是‘美人劍’,果真人如其名,你們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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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心劍”遊箬,一會哭一會笑變臉比變天還快的書生,下手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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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劍”齊紅粉,紅釵紅裙滿麵脂粉珠光寶氣的少婦,頗為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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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仞劍”向飛,麵若死屍說話怪聲怪氣的活死人,少言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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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上聞名聳動的“重露三公”,就是這三個怪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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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在心頭暗暗下了定語,努力地再想些什麽來分散對於手臂上酸楚的注意。頭頂上太陽炙烤著滾燙的鐵板,而他們九人頂著這鐵板,鐵板上還擺著一碗水,已經在這太陽底下活生生站了倆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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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板滾燙的溫度已經燙的手不能碰,頂在頭頂上那部分接觸點隻覺得頭發也要燒著。齊紅粉卻還在旁邊拍手笑道:“遊哥,你看他們頭頂的水會不會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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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當下吃了她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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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下來免不得有些羨慕起一早就因為暈眩而放棄這種比賽的顧雨溪來。他現在正坐在陰涼地裏,遊刃有餘地應對著齊紅粉的調笑,身子孱弱一直是他為兄弟們所嘲笑的把柄,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他帶點笑的眼睛正盯著****打顫的大家,伸出手指輕輕一指,故作驚訝地向齊紅粉道:“唉呀,老八的水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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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兄們漸漸都支撐不住,繼老八之後,一個接一個打翻了頭頂的水盤,跌坐在地上。還歪歪扭扭勉強撐著站立的是老五路永澈,老七淩翎,老二魏青鸞,自然還有年紀最長的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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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有些詫異向來定力不強的淩翎竟能夠撐到現在,卻發現他用的是討巧的辦法,鐵板雖然滾燙,但他隻用頭頂頂著,兩隻手並沒有去扶,自然減少了被燙著的地方。他站得筆直,頭頂的碗、鐵板的軸心和身子的重心全在一條直線,優雅輕鬆之極。然而要做到這點,恐怕必須得心無雜念,純淨純粹,才不受外界幹擾,保持全身氣息情緒平和穩定。九人之中,大約除了老七,也沒人做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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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思想間,突然聽得“啊呀”一聲,卻是魏青鸞打翻了頭頂的茶碗,鬆鬆脫脫地站到了陰涼下。齊紅粉卻似乎沒料到他會打翻茶碗,“唉”了一聲,像是想什麽心事似的,玉手支起了下巴,一雙眼盯著魏青鸞看了許久,仍然舍不得去看幾眼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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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翎腳下一軟,伸手取下茶碗鐵板,道:“我站不動了。”走下一邊。原來他雖然技巧過人,但畢竟年幼,耐力尚且不足,在太陽下站上倆時辰,已快到極限。雖然他碗中水未灑出,卻曉得自身界限,當下不再硬撐,甘願告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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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上當即隻剩下路永澈與郝文二人。雖然九名兄弟間經常相互較勁爭先,但對於路永澈,郝文卻打心裏佩服。路永澈雖然年紀尚小,卻敢做敢為,骨骼清奇,秉性爽直,對文武都常有獨到見解。郝文常想這孩子果是奇才,若假以時日,想必會成為名動江湖的一代俠客。而自己相較之下則天賦平庸至極,怪不得幼時父親便總不看重。因此他常常趁半夜無人時獨自習武,想自己年紀最長,若是落於人後,豈不被兄弟們看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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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文正胡思亂想之時,突然手上一輕,鐵板和茶碗都被人取了去。抬眼看時,卻是遊箬伸手取的,他笑道:“你們也恁過正直,都隻顧自己,沒一個想下手使些手段,讓別人頂的茶碗打翻。我看你們這樣白白舉著,到猴年馬月才能分出勝負?不用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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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紅粉道:“反正你們功力深淺,我們也看了大概。大多數還得從基本功做起,根基沒紮牢靠,學不得上等的功夫。”她蔥指一點郝文,又一點路永澈,再一點魏青鸞,道:“除了這三個娃娃,其他的基本功要再加倍地練!”她轉頭對身邊的一名老啞仆道:“監督教導他們這些基本功法,便拜托老杜你了。”那啞仆行了禮,垂手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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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奇道:“我端這鐵板茶碗的粗淺功夫尚且不到翎兒,怎麽也選了我?”齊紅粉微微一笑道:“你那點微末心思,瞞不過我的眼去。若換了遊哥向哥,恐怕是花不過你。不若這樣:從今兒起,你便作我的直傳弟子吧。我還沒收過徒弟,你可算是長徒呢,榮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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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青鸞心裏暗叫一聲苦,卻也不敢明說。齊紅粉盈盈轉臉,對遊箬和向飛道:“我可選了個好的,你們倆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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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飛陰陽怪氣地道:“隻有根基紮的牢靠,肯吃苦的,才學的來我的招數。”說話間身形倏忽而出,將郝文的脖頸一提,道:“剛剛端茶碗便看得出,你這娃娃腿腳紮得實在,肯硬撐,能吃苦,好強。跟我走吧!”將郝文提在手裏,還未待他開口,便將身一縱,形若蝙蝠,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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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紅粉大笑,朝遊箬道:“向哥手腳伶俐,隻是被他挑中的娃娃可要吃大苦頭。這下你沒得挑啦!”又看著路永澈道,“這孩子若給了你我都覺得可惜,天資又好,根基又正……”誰料遊箬悠然自得地擺了擺手,對路永澈道:“你難得是學正統武學的根子,基礎是重中之重,還是多練習些好。你家齊姊姊別看這個模樣,武功路數卻是武當一脈的正宗功夫,等你根基紮得穩了,讓她教你最好不過。”鬆鬆脫脫便將路永澈踢還了齊紅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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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紅粉趕緊摟過了魏青鸞,急道:“你莫不是要跟我搶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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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箬笑道:“誰要跟你搶,我心中早另有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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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紅粉大奇,道:“在我看來,除了這三個娃娃,旁的都……”遊箬譏諷道:“誰和你一般沒有眼光。”順手向旁邊一扯,拽住了一直在樹蔭下乘涼如今都快要睡著的顧雨溪,道:“我便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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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一句出,周圍疑惑之聲一片連著一片,齊紅粉吃驚地張大了嘴,將手掩在麵前,不敢相信地問:“他?他體質弱得很。”顧雨溪也連忙道:“多謝師父抬愛,隻是徒兒這身子不爭氣,恐怕……”遊箬胸有成竹地笑道:“誰說體質弱便不能習武?武學貴在天賦。招式變化為表,內息深厚為本。我看你天資聰慧,唿吸綿長,心靜如水,正是練內家的好材料。待內力深了,再返修外功,便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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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沒料到自己竟還能習武,一時間訥訥地竟說不出言語,那張在這個年紀便似乎淡看生死的俊美臉龐,此時正因為欣喜而跳動著紅潤的光澤。遊箬看著他笑道:“你想學了武功,好替爹娘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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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聞言一怔,半晌安靜地搖頭。他道:“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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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箬一愣,問道:“你說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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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五大名門之“雙劍傾城”顧家,三代單傳,人丁稀薄,但絕不在正室外另納妾室,夫妻恩愛白頭偕老。顧雨溪的父親顧末升,別號“天涯公子”,瀟灑異常,卻娶了同族之中有“女怪”之稱的顧小嫻為妻。赫連譽設下毒計令顧家滅門之時,將顧末升活活淩遲,卻令顧小嫻看在眼裏卻不能解救,使這一位身懷絕藝的怪才女傑目眥崩裂、血淚橫流,生生淚盡而死。顧家慘案聳動江湖,一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孩子卻說“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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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溪道:“迴想那天,我眼前一片漆黑,偏偏什麽也記不起來。隻記得後來葉叔叔的手伸了過來,扯起我……然後等我看得見時,已經身在重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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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箬暗道這孩子定是刺激過甚,將那天的情景都刻意忘卻了。他想起那天慘狀,苦笑道:“你記不得,卻是好事。等你大了,再跟你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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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齊紅粉扯過八個孩子——郝文先前已被向飛獨個兒帶走,因此不在內——站到葉重予的墓前,恭恭敬敬地磕頭拜師。齊紅粉神采飛揚,拍著葉重予的墓碑,便仿佛拍著他的肩膀一樣,喃喃道:“重予,你瞧,我今兒也收徒兒、做師父了。”遊箬卻又兩眼淚盈,孩子們這下都要笑出聲來,魏青鸞打趣道:“大師伯,你的眼淚也太不值錢。”遊箬怒道:“小孩子家懂得什麽!悲來則哭,喜至則笑,能哭能歌方為大俠!若要學我這功夫要髓,便不能惺惺作態,妄圖遮掩蒙騙。像你這般討巧的性子,可學不來我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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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紅粉也怒道:“幹什麽你總是針對我的徒兒?你愛哭愛笑,自個兒去,別帶壞了孩子。”轉臉對孩子們道:“好啦,正事要緊。我們重露宮弟子,拜的都是葉重予的門下。即便是我們重露三公,原先的師父雖然不是重予,早先熟手的武器也並不是劍,但得以在江湖揚名立萬,靠的全是重予傳授的劍術。因此雖然年齡相近,並未拜師,但他也算是我們的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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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興許也有聽聞,重露宮常被稱為江湖邪派,我們也懶得去跟那些所謂武林正派較真。雖說是‘邪派’,卻與其他武林師門並無二致,也並不做殺人越貨、盜賣嫖娼的生意。隻有三條門規,我宮中人務必遵守:其一,未出師弟子不得擅自出山;其二,不得使用除劍以外的兵刃;這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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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一頓,眼光緩緩掃過這些舉家滅門的孩子們的麵龐,與遊箬對看一眼,這才道,“這其三,便是無論何時,不得與江湖第一邪派赫連世家為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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