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把燈籠抱在懷裏看了片刻,才幽幽飄進屋裏。


    林皋不在,隻有林皋的妻子曲氏雲姁帶著兩個孩子在屋裏,曲雲姁在準備飯食,大的女兒正趴在桌子上練字,小的是男孩,看起來才學會走路的樣子。


    阿嬌晃了一圈又走出去,才發現這個造紙屬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院子裏搭著許多竹架子,上麵晾著東西,還挖了好幾個大池子,架了好幾口鍋。


    她饒有興趣地四處看看,終於在一間廠房裏找到了林皋。冬末時候,外麵還冷颼颼的,但是屋裏卻是暖和極了,甚至踩著梯木在大鍋裏攪拌的大漢卻是赤著臂膊,滿頭大汗。


    湊到缸裏去看,裏麵是同樣極細的絲狀物,阿嬌認不出是什麽。


    她想了想,召喚出官牌使了個招神訣,然後就看見在最裏麵和勞工一起搬東西的林皋愣了愣,然後拍拍旁邊人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跟著他繞到住處,曲雲姁有些詫異丈夫怎麽突然迴屋了。


    林皋皺眉道:“好像是地府有什麽事情,哎呀我的媽可別是什麽麻煩事情。”


    曲雲姁也是露出愁死,然後緊接著,夫妻倆就詫異看著突然出現在屋裏的女人。


    “你你你……”林皋一拍腦袋,“陳娘娘是不是?”


    阿嬌盈盈笑道:“是我呀,我來看看你們造紙的進度。”


    “娘娘快坐。”曲雲姁一時間有些局促緊張,連忙去裏麵拿出一個幹淨墊子,又抖了抖,含羞笑道,“神仙娘娘,咱們這地方隻有這種糙東西,您別見怪。”


    阿嬌連連擺手:“別見外別見外,我無所謂的,你也別叫我神仙娘娘,論起來,我這官職將來還沒有林皋大呢!我叫你們一聲大哥大嫂都行。”


    三人寒暄幾句,阿嬌又問了造紙屬的近狀,才知道新一批的紙還沒有造出來。於是又問:“林大哥,你外邊簷上掛的燈籠……是糊的紙嗎?”


    林皋笑道:“是啊,這是我們那兒……我們那兒已經淘汰不用的東西,但是西漢還沒有,所以我就拿上一批造出來的紙,拿桐油刷了,糊了好些燈籠,掛了幾天感覺還行。”


    阿嬌詫異:“這麽好的燈籠你們那裏居然淘汰不用了???!!!”


    林皋臉上露出些自豪,說:“我們那兒有別的燈,更亮,安在屋頂,不怕水不怕風,唉,這個你們這輩子都應該想象不到的。”


    阿嬌:“……”


    林皋突然歎了一口氣:“可惜我再也迴不去了!”曲雲姁抱住他的肩膀,他也轉身握住他的手。


    “……”阿嬌想了想,問:“那這個燈籠可以給我幾個嗎?能不能多給自己,送去長門宮啊?”


    “長門宮?”


    阿嬌連連點頭:“是啊,皇帝的顏美人在長門宮待產,我想著冬天天黑的早,若是有這種燈籠掛在外麵那肯定會方便許多。”


    林皋迴到:“當然行了,反正說起來這些都是皇帝老子的。”


    皇帝老子……她為什麽感覺林皋對皇帝一點敬畏都沒有呢?


    阿嬌又提醒:“其實現在陛下出現,也缺這種,額,油紙燈籠,你為什麽不快馬加鞭趁著禦尚未走遠給皇帝送一些去呢!”


    林皋一拍大腿:“對啊,野……呸,陛下肯定沒見過紙燈籠啊!我一會兒就吩咐把之前做好的燈籠,全拿下來,給長門宮送一些,再給陛下送一些。”


    他高興地出門,再一會兒進來,手裏還拎著兩個燈籠,遞給阿嬌,笑道:“陳娘娘,多謝你的提醒,我提前送你兩個,長門限量版的。”


    ?阿嬌接過燈籠一看,原來什麽有字,看清楚內容,一時間心情不好了。


    偏偏林皋又問:“對了,陳娘娘你叫啥啊,你都喊我大哥了咱們就別見外了,等這輩子死了,地府裏還得當同事阿不,我是說同僚。”


    阿嬌幽幽開口:“陳阿嬌。”


    ***


    劉徹今日到了藍田縣,且準備在藍田休息一日。


    藍田有別宮,雖然不大,但是也提前收拾得幹幹淨淨。然而知道夜幕降臨,皇帝一個人獨自用完晚膳在房間休息,阿嬌也沒有迴來。


    正準備去找桓君問問情況的劉徹突然聽見門“吱呀”一響,就看見阿嬌已經迴了陳莞身上,抱著兩個燈籠走了進來。


    劉徹迎上去,不悅:“你還知道迴來,抱著燈籠做什麽?”


    阿嬌把燈籠砸到劉徹懷裏,就走到熏籠旁邊一趟,說:“我餓了,擺膳。”


    劉徹衝著楊得意點點頭,楊得意就退出去找太官令。


    他把在地上滾了兩圈的燈籠撿起來,倒想看看上邊寫著什麽。


    “《妾薄命》,漢帝重阿嬌……”


    他頓住,抬頭,果然見阿嬌冷笑一聲。


    他咳了兩聲,有些尷尬:“這是什麽燈籠,從哪裏來的?我讓人扔了去。”


    阿嬌眉眼一橫,道:“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迴車。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它背麵還有一首《長門怨》呢,天迴北鬥掛西樓,金屋無人螢火流。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裏人。”


    “另一個燈籠上也還有一首《長門怨》呢,未央宮中花月夕,歌舞稱觴天咫尺。從來所恃獨君王,一日讒興誰為直?咫尺之天今萬裏,空在長安一城裏。春風時送簫韶聲,獨掩羅巾淚如洗。淚如洗兮天不知,此生再見應無期,不如南粵匈奴使,航海梯山有到時!”


    “我都記下來了!不勞陛下您去把燈籠燒了。”


    劉徹把兩個燈籠翻來覆去看著,不認識上邊所屬“李白”“陸遊”兩個名字,賭誓道:“這兩個人絕對不是我朝中之人。”


    阿嬌翻個白眼,就閉眼躺著不說話。劉徹搓搓手,挪過去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哄著:“好了好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後啊,我一定好好寵著你。”


    阿嬌把他推開:“誰稀罕了,誰又說過去了,我記一輩子。”想了想,又加一句,“幾輩子都記著。”


    劉徹又想湊上去:“阿嬌,都好多年前的舊事了,別鬧了!”


    阿嬌“嗬嗬”冷笑,也不搭話,直到楊得意領著食監、宮人送膳食進來,她才坐正。


    宮人把屋內的小幾挪到她麵前,然後才布好菜色。


    南客、棉鳧跪坐在她兩側,替她夾菜。雖然出行在外比不得宮裏菜肴豐富,她看著已經比造紙屬的飯食是一個天一個地了。冬日裏宮中常備著羊肉,今晚也免不了有一道清湯羊肉燉蘆菔,還有一碗幹筍野雞湯。


    阿嬌先撿著幾塊肉吃了,又喝了一碗湯,才覺得心裏的氣消了一些,開始吃別的東西。


    劉徹倚在旁邊,看那燈籠。他才發現這燈籠居然不是罩的紗、布,而是糊了一層紙。


    他拿起幾案上的水,潑上去,水順著紙緩緩流下來,卻半點沒有浸進去。


    劉徹摩挲了片刻,吩咐:“把這兩個燈籠燃起來,掛到簷下。”他倒要看看,這個紙燈籠,能堅持多久。


    他又問阿嬌:“你從哪裏得來的?倒是很新奇。”


    阿嬌慢條斯理地把嘴裏的東西咀嚼完,咽下去,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才迴道:“急什麽,你早晚得知道。”


    劉徹:“……”


    用過膳,兩人又休息了片刻,兩人從洗漱完一處睡了。別宮沒有溫室殿、雲光殿暖和,阿嬌勉為其難地讓自己挨著劉徹這個身上熱乎乎的人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邊就有人報,說是長安有人送東西過來了。


    阿嬌顧不得梳洗就偷偷躲在簾子後偷看,果然是林皋送過來的燈籠,然後厚厚幾遝油紙。


    來送的人是陳選。


    阿嬌心裏給林皋道了個謝,就聽見外邊皇帝已經布賞:賜金、錢、帛等物於造紙屬眾吏。


    順便給陳選賞了一塊玉。


    陳選喜滋滋接了,又按照皇帝吩咐去教人糊燈籠。


    待外人都走了,阿嬌從簾後走出來。劉徹見她未穿外衣,忍不住嗬斥道:“胡鬧,外邊冷,進去把衣服穿上。”


    阿嬌“哼”了一聲,才緩緩走進內室。


    劉徹跟在她身後,見她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趴在床上,和條蟲一樣拱來拱去。


    見她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劉徹不禁莞爾,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她:“要麽躺進被子裏,要麽起來穿衣服。”


    阿嬌就往被子裏鑽。


    劉徹坐在床邊,說:“林皋還讓人送來了一個東西,你猜猜是什麽?”


    阿嬌眯著眼,了然於胸:“棉衣。”


    皇帝微微有些驚訝,又一想林皋就是靠著阿嬌才能見到自己,不免又釋懷:“我看過了,棉花填充的衣物被褥,沒有如今的棉衣棉被輕薄,但是據陳選說,保暖還是可以的。”


    阿嬌點點頭:“林皋也說過,這種棉花一年一種,適宜種的地方比木棉樹多,年成好能收不少,比木棉收集方便些,二來,他說這種棉花能織成布,織成的棉布柔軟舒適。他希望陛下能推廣種植,我也想,若是棉花種起來方便收成又可觀,冬天裏怕是能救活不少百姓呢。”


    “是這個理。算了,你別睡了,我要去藍田縣的官屬去看看,你起來和我一起去。”


    “不要,我還有事。”


    說著就躺平,然後劉徹眼睜睜看著那具身體閉上眼,昏死過去。


    “陳阿嬌!陳阿嬌!”


    劉徹惱怒地掀起被子砸在床上。


    ※※※※※※※※※※※※※※※※※※※※


    1.最近查資料,才知道,放馬灘五號墓是漢文帝、漢景帝時(前179—前141年)的墓葬,殘紙上可見有墨線標識的山川道路圖。經鑒定,紙的質地是“麻類植物纖維”“是可用於書寫的早期麻紙”。(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1990年8月9日提供:《放馬灘紙化驗報告》,見《天水放馬灘秦簡》附錄)它是目前所知時代最早的書寫紙實物(但是文裏既然設定了,就當它沒有吧,私設);


    2.妾薄命


    唐·李白


    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


    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


    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


    長門一步地,不肯暫迴車。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


    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長門怨·李白


    天迴北鬥掛西樓,金屋無人螢火流。


    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


    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


    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裏人。


    《長門怨》·陸遊


    未央宮中花月夕,歌舞稱觴天咫尺。


    從來所恃獨君王,一日讒興誰為直?


    咫尺之天今萬裏,空在長安一城裏。


    春風時送簫韶聲,獨掩羅巾淚如洗。


    淚如洗兮天不知,此生再見應無期,


    不如南粵匈奴使,航海梯山有到時!


    3.蘆菔,就是蘿卜,冬天推薦羊肉燉蘿北!!!


    4.棉花是一年生灌木,公曆四五月種植,九月左右開花;


    木棉是多年生高大喬木,隻生長在熱帶或接近熱帶的地區;


    作填充料的話,木棉更加有彈性、鬆軟,不易受潮,保暖性好,耐壓性好;棉花則易塌、緊實,易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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