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怔怔地看著皇帝禦駕消失在梅園門口,身邊的小姐妹湊上來說道:“妍妹妹,怎麽辦?要不要去告訴長公主啊?”


    李妍歎了一口氣,道:“自然是要告訴的。”


    劉徹漫不經心地把梅香荷包捏在手裏,品著阿嬌近日的行動,覺得頗不得勁。正常的女人應該是李妍這種想辦法和自己偶遇的,而不是避著——又或者真的隻是有孕了身子不適合侍寢?


    皇帝決定迴雲光殿,李妍於他不過是已經奉送到案上的佳肴,何時取用都可以,他還是得去把阿嬌這邊穩定了,才安的下心。


    到底肚子裏還有孩子,不能由著阿嬌胡亂來。


    雲光殿熄了燈,劉徹走進阿嬌寢殿,在一邊地上陪寑的南客連忙爬了起來,為陛下寬了衣,抱著被褥出去了。


    感覺到身邊有了聲響,阿嬌一下子就警醒了。她轉過身,看見旁邊躡手躡腳正要躺下的男人,愣住了。


    “怎麽這麽容易醒?”劉徹躺下,扯過阿嬌身上的被子,把她摟在懷裏。


    男人身上帶著一股子寒氣,阿嬌往旁邊讓了讓,道:“陛下怎麽又過來了?”


    劉徹把阿嬌又拉過來,讓她一手環住她的肩膀,道:“去看了看顏氏和刑氏,給你折了一支梅花,就迴來了。”


    床帳之外點著燈,透進來隱隱約約的光亮,劉徹就著微弱的光亮看著阿嬌的神情,可惜她才醒,臉上一副懵懵然的樣子。


    “陳莞”的皮相隻算是中上乘,到了宮裏就絲毫不突出,尚且比不得衛家送進來的那個小衛氏。劉徹覺得很是遺憾,論嬌柔溫順,當年的衛子夫可以和李妍比一比,但是論起容貌,他還是覺得阿嬌的真容才和李妍平分秋色。


    隻可惜從前的阿嬌性子更突出,十二分的顏色,被性子拖累了五分;直到後來阿嬌漸漸安靜了,他才發現原來她卻是個不俗的美人,可惜他剛剛品出滋味來,阿嬌就已經生了迷症。


    整天瘋瘋癲癲要死要活,再到後來跳湖,得知她不能有孕,便歇了去椒房殿的心思,然後巫蠱,就更沒有接觸了!


    此刻瞧著她的神情,劉徹突然就懷念起阿嬌的原身來。麵前的女人隻微微點了點頭,就整個人縮進被子裏,劉徹把她往上拎了拎,將被子掖在她下巴下麵。


    阿嬌越發清醒了,和劉徹躺在一床被子裏,真是不舒服。劉徹臉色不好,把手探進阿嬌脖子裏暖著。


    “嬌嬌……你是不是嫌棄我老了?”劉徹陰沉沉地問。


    本來還有點迷糊的阿嬌瞬間清醒了,她直勾勾看著劉徹,心裏直打鼓。嫌棄肯定是有的,但是不能說啊!於是她笑道:“陛下覺得……在我心裏,真情還比不過皮相嗎?”


    劉徹略微放心,道:“我自然是相信你是真心的。唉~許是我多慮了!”


    側過身子把阿嬌抱進懷裏,劉徹不大一會兒就睡著了。阿嬌聽著近在耳邊的唿嚕聲,捂了捂耳朵,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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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陛下最近又發落了人。阿嬌提筆給林皋寫了一封信,讓他不要親自出頭去打理商鋪的事情,畢竟“良家子”的身份可比商賈的身份好多了,順帶也提了一嘴劉徹這幾天還是窩在雲光殿的事情。


    俗話說夜長夢多,阿嬌也怕劉徹看出什麽端倪來,畢竟晚上劉徹手腳總是不老實,她隻好天天把人往外趕,但是劉徹居然還是天天強行宿在雲光殿。


    傷腦筋!


    同時劉徹體貼的傳了個令,說是三日後,許顏美人母親進宮探視。阿嬌聽到這個消息,在寢殿裏來迴走了十多圈才平靜下來。


    她沒什麽別的東西準備的,就準備了一肚子往事,要在故人的麵前細細述說。況且顏美人肚子裏又有雲合大人,更是馬虎不得。


    沈姁兒由一頂翠幄小轎抬進宮,先去椒房殿外謝了皇後,才能往九華殿去。


    顏徵高興著,連孕吐都忽略了幾分。母女相見,更是好一番哭泣。顏家本是商家,是因為當年陳皇後將貼身女史下嫁,特意賜了顏家良家子的身份,到如今,手裏的鋪子都是交給府中人打理了。


    母女二人有三個時辰的時間敘話。


    說了好些話,沈姁兒終於忍不住問道:“徵兒,宮中的那位娘娘,今日可能見到?”


    顏徵點點頭:“母親放心,我昨天就已經給娘娘傳話了,娘娘也迴了說一定會來。”


    正說著,外邊就有內侍傳報:娘娘駕到!


    顏徵拉著沈姁兒迎出去。“陳莞”固然沒有品階,但是有陛下欽賜的“娘娘”之號,且其吃穿用度,猶勝於婕妤。


    阿嬌看著麵前五十歲的婦人,已經有些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好挽成髻,一身湖藍色裙裳,姿態端莊,落落大方,竟讓她有些看不出當年那個活潑機靈又倔強的“觀硯”了。


    阿嬌抬手免了二人的禮,一手牽著一個就進了屋,各自落座。寒暄兩句,阿嬌把宮人都趕出去,並讓南客棉鳧兩個守著門。


    沈姁兒已經激動起來:“老婦敢問娘娘,是如何得了這個玉佩,又是,又是如何知道那些往事的?”


    顏徵扶著母親,心裏很是驚疑,就聽見上首的娘娘說道:“觀硯,我就是阿嬌,你信嗎?”阿嬌?阿嬌是誰?


    她去看自己的母親,卻見母親身子抖動地厲害。阿嬌見狀,又說道:“你自小父母雙亡,被遠房親戚宋家收養,三歲的時候被送進公主府,然後因為長的好看給我作了玩伴,五歲的時候,你和存墨、寄書、惜竹四個正式給我做了丫鬟。我住的地方……”


    “這些查一查也不是難事!”沈姁兒情緒有些激動。


    阿嬌沉默了片刻,道:“你胸脯下麵有個落了疤的牙印子,是我七歲的時候不聽話,和你們打架給咬得,寄書咬在下巴下麵,存墨咬了手腕,惜竹被咬在腰上。”一迴想,怎麽感覺自己小時候這麽渾呢,欺負自己的丫鬟,還喜歡咬人。


    沈姁兒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生平可以查,這種私密事卻不可查。她記得自家殿下小時候被寵的無法無天又不知輕重,她們這些伺候的侍女都被她鬧得哭一陣笑一陣。


    後來有一次不知道怎麽主子和宮裏的皇子殿下吵起來了,兩個小主子打起架來,她們都還小,連忙去攔,結果自家主子當時打紅了眼,誰攔她就咬誰,自己就被一口咬在了這樣尷尬的地方,偏偏咬得深,傷口好了卻是落了疤。


    她嫁人以後夫君還取笑,說她小時候生的太胖了,像別的纖細的小孩子,扁平的身板根本咬不住。


    阿嬌落下淚來,道:“還有,我進了宮,你們四個跟著我,我說給你們找個好人家,你卻死心眼隻認你那個宋家表哥,你們四個出嫁的時候,我還送了一人一串琉璃珠,一樣的款式,裏邊刻著你們的名字!我說的對不對……”


    沈姁兒久久不能迴神,直到顏徵往她嘴裏灌了一口溫水,才清醒過來,猛地撲到阿嬌麵前,就哭了起來。


    “殿下!真的是你嗎殿下?”


    顏徵臉色發白,幾乎站立不穩。她知道自家母親是早些年伺候過陳皇後的女史,受了陳皇後的恩典“賜出”嫁人,顏家為此還得了良家子的身份。


    可是她怎麽聽著這話,竟像是眼前這個“陳莞”陳娘娘,就是當年的陳皇後呢?她迷糊了。


    “是我!是我!是我!我迴來了!”阿嬌淚如雨下。


    哭了好一陣,還是沈姁兒反應過來,哽咽道:“我聽徵兒說殿下有了身子,不能哭啊!”說著就給阿嬌擦拭眼淚。


    她迴頭看一眼自家已經宛若石化的女兒,突然心頭一窒——她記得殿下最討厭陛下的妃嬪了,更何況徵兒還有孕了。


    心下一時間生出幾分苦澀來。沈姁兒扶著阿嬌重新坐好,才拉著女兒在堂下跪好,行叩拜大禮。


    顏徵愣愣跟著母親行禮,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阿嬌知道這事對於旁人來說接受無能,也不催促,隻等她自己去處理。


    阿嬌又問起其他人現狀,沈姁兒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答了,兩人又就著往事歎起氣來。


    阿嬌笑道:“歎什麽氣,能再見到你們我就謝天謝地了,都沒想過還能再見,我當時真是沒想到顏徵竟然是你的女兒,唉!”


    沈姁兒看著阿嬌的臉色,歎道:“本來這個孩子不拔尖,雖說被選上了家人子,我以為……誰知道竟然有了,可巧聽聞殿下也有喜了,真是好事!”


    她們陪著阿嬌長大,縱然阿嬌作皇後的最後幾年裏她們不在,卻是時時和宮裏聯係著,殿下有多想要一個孩子,她們再清楚不過了,想當初她們往宮裏遞了多少的藥方啊!


    阿嬌捂著自己不存在的肚子,一時間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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