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嬤嬤死了,慘死在自己屋裏。


    她仰麵朝天的摔倒在地上,頭朝著門口的方向,身邊有一個倒在一旁的圓柱形藤條矮凳。在她躺倒不足兩尺的地方有一攤黑色的血跡,這血跡的詭異顏色,和她的嘴邊殘留的血跡顏色相同。


    芸嬤嬤一個人獨住在這間屋子裏,此刻桌上的蠟燭沒有被點燃,看樣子她死亡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暗下來。屋門口被誰丟下一個燃著火光的圓形紙燈籠,透過地上燈籠裏微弱的光亮,能夠看到屋裏桌上放著一杯葡萄果茶。果茶被喝了一半,還有許多葡萄果肉殘留在杯中。


    這杯果茶很特別,並不是這個朝代該有的產物,它是蘇瑾今天下午剛憑借著現代的記憶,和明卉明霏兩個丫頭一起仿製出來的。一共隻做了幾杯,除去被她們自己喝去的三杯,大概也隻有一兩杯的量,被她們放在了廚房矮桌上的茶碗裏。


    膽小的幾個仆婦,瞧了一眼屋內的情景,便立即尖叫著往墨韻閣外跑,留下的幾個膽大的麵麵相覷,現場十分混亂。


    蘇瑾就是留下的其中一人,與此同時,沐雪和明霏也留在現場。三個人逗留在芸嬤嬤房間屋外,彼此依扶,相顧無言。她們並不是膽子大,隻是各懷心事。


    蘇瑾就更是如此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膽子反而是越來越小。雖說她平時喜歡看偵探破案題材的影視劇,可是看歸看,真正遇上了冷冰冰血淋淋的屍體,還是招架不了的。更何況這是一條原本鮮活的生命,她雖然歹毒多事,可對待自己還是盡心盡力的,明明中午還與她說話爭辯,到了晚上,卻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這無論如何,也無法令人接受。


    隻是此時,對於她而言,心中的疑慮比恐懼和悲痛更甚,她必須搞清楚芸嬤嬤的死因。


    她上午剛跟沐雪說芸嬤嬤不可留,下午她就死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我是該怪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呢,還是該誇她極具行動力?明明是說好了是將她趕走,怎麽就鬧出人命了。


    現場沒有打鬥痕跡,芸嬤嬤身上也看不出什麽明顯的致命外傷,看她的樣子,中毒死亡的概率更大一些。下毒,相比其他謀害手段,也更容易被女性駕馭,因為一般男性根本不屑於用下毒這種不光彩的方式,可女性輸在力量和爆發力上,相反心思更為細膩,做事也更有章法,下毒就是首選的謀害手段。


    蘇瑾心裏反複思索著,可無論從哪個方向去思考,殺芸嬤嬤的兇手都最有可能是沐雪。


    借著探聽消息的借口,蘇瑾將明霏支走,她拉過沐雪,指著屋裏的屍體低聲問道,“不是說好了將她打發走就好了嗎,怎麽將她毒死了?”


    沐雪搖了搖頭,神色鎮定,“小姐,這不是我做的。聽小姐這麽說,看來,也不是小姐做的。”


    “不是啊,當然不是我。”蘇瑾趕緊搖晃著雙手。


    不是沐雪,難不成是沐春?這個丫頭平時行事作風雖然浮躁衝動,可她骨子裏的直率和膽小也是騙不了人的,她就是個毫無城府的小丫頭,看她剛剛驚慌失措的樣子,兇手也不像是她。


    最關鍵的是,這人為啥要在我做的果茶裏下毒呢?這不是坑我麽?


    下毒之人究竟是誰?她是和芸嬤嬤有仇嗎,還是說芸嬤嬤隻是一個無辜的替死鬼,兇手真正的目的是墨韻閣裏的其他人?蘇瑾突然渾身一陣涼意,身邊人離去的悲痛被巨大的恐懼淹沒,她拉著沐雪,又特意往院中長廊裏的宮燈靠了靠。


    不一會兒,七王爺趙翊帶著王管家等人聞訊趕到。


    此時天色已然黑暗,匆匆趕來的趙翊一語不發,臉色陰沉地猶如屋外墨一般的夜空。


    墨韻閣裏跪倒一片,蘇瑾坐在趙翊身邊,不安地攪動著手指。王管家被安排去現場查驗,眾人都在等待他的迴複。


    好一會兒,王管家才走了進來。


    “啟稟殿下,芸


    嬤嬤死於中毒,毒物應該是在桌上剩下的那半杯湯品之中。”


    “湯品從何而來?”趙翊掃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停在了沐雪身上。


    “這是果茶,是我做的。”還沒等他發難,蘇瑾便在一旁自覺地舉起了手,她心裏想著的是,多提供一些信息,或許對破案有些幫助,早一些抓住兇手,不僅能給芸嬤嬤報仇,還能除去墨韻閣之中的隱患。


    然而其他人並未如此想,大家一聽與她有關,臉色都開始變了。


    趙翊瞧著她,並未說話,站在一旁的王管家卻突然朝著蘇瑾行了一禮,“這婦人原來是王妃賜死的啊。”


    蘇瑾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也發現自己剛剛的話說的有些問題,連忙解釋道,“啊?不是,你誤會了,我是說果茶是我做的,可是毒不是我放的。”


    “殿下明鑒,這果茶是王妃下午帶著我和明霏一同做的,我們喝過都沒事。”明卉跪在地上,已經抖如篩糠,可她還是顫著聲幫著蘇瑾解釋著。


    跪在她身旁的明霏也害怕地渾身戰栗,她聽見明卉這麽說,也連忙附和道,“殿下明鑒,這果茶我們下午就做好了放在廚房桌上,院子裏來來往往這麽多人,是誰都有可能投毒。”


    蘇瑾感激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孩子,也連忙點著頭,“對呀對呀,這茶做好了一直放在廚房裏的,我們也不知道芸嬤嬤會喝。會不會兇手的目標根本不是芸嬤嬤,而是其他人呢?我看,我們還是我們報警……報官吧。”


    趙翊的臉色又變了變。他冷冰冰瞧了她一眼,鼻子裏悶哼一聲,“死了一個仆婦罷了,難不成本王要在啟封城內大肆宣揚嗎?”


    “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死了一個仆婦罷了”?”蘇瑾被他這一句輕蔑的話激怒,原本的慌張和恐懼也都一掃而空,“這是一條人命,她死於非命,難不成就不管了嗎?”


    跪在一旁的沐春和沐雪拚命朝著蘇瑾使眼色,可是對於此刻的蘇瑾而言,是也無濟於事。雖說自己清楚這個年代有著明確的等級製度,自命不凡的上等人根本不會去管下等人的死活,可是聽見他如此說,她還是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


    她的反應令趙翊詫異,但他迅速收起了驚異的神情,冷眼瞧著蘇瑾說道,“這件事情當然還沒有了結。王景福,你徹查此事,一定要將這個投毒之人給我揪出來!我倒要看看,在本王府內行如此悖逆之事之人,長了幾個腦袋。”


    王管家領命,應聲退在一旁。


    趙翊又將目光看向了蘇瑾,“至於你,身為王妃,王府後院應該是你的管轄,沒想到投毒竟然投到你自己院子裏了,真是笑話!我看你也不必有這個管轄權了。王景福,傳我口諭,從即日起,王妃禁足墨韻閣,直至抓到兇手。”


    “諾。”


    說罷,趙翊起身,拂袖而去。


    “什麽?”蘇瑾瞠目結舌,追了出去,衝著他的背影喊道,“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有殺芸嬤嬤的嫌疑?”


    走在前麵的趙翊突然停了下來,身後緊跟著的王管家和其他隨從立即避在兩旁。


    趙翊轉身,看著追出來的蘇瑾,不答反問,“蘇瑾,你還記得,我們成婚那晚我和你說過的第一句話麽?”


    第一句話?蘇瑾被問的莫名其妙,看著他一時無言以對。


    相公這廂有禮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以後請多多關照?以後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以後你什麽都得聽我的?


    我怎麽會知道你那天晚上說了什麽?等等,這男人怎麽突然這麽問?


    糟糕,蘇瑾心中一慌,難不成他看出來我不是真正的王妃蘇瑾了?


    趙翊似乎並不需要她的答案,她的反應已經讓他心中有數。這幾日因為北邊戰事吃緊,朝中每日關於“主戰”還是“主和”的爭論已經令他身心俱疲,他沒有再多說


    什麽,轉身繼續朝著院外走去。


    又被禁足了。


    這一次,墨韻閣外被兩個壯漢把守著,院內所有人都不被允許外出。


    芸嬤嬤的屍體被王管家安排人連夜拖了出去,她所住的那個屋子也被封了起來。墨韻閣裏不斷有人被外麵來的侍從喚走,院內的人越來越少。


    這一夜過的很漫長,蘇瑾總感覺夜裏有隱隱哭聲傳來,她睜著眼睛,一直到天快亮起來,才淺淺睡去。


    清晨,屋外喧鬧起來,蘇瑾從淺眠中蘇醒,耳邊的哭聲越來越清晰,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的近,感覺就在屋外,她隱隱感到不安,立即套上長衫,匆匆出了屋。


    哭得是明霏,兩個壯漢一左一右縛住她,正往外拖著她走,旁邊圍著沐雪等人,也都哭著臉,卻都站在一旁看著,沒人上前阻攔。


    這是什麽情況?蘇瑾急了眼,趕緊上前,將抓人走的三人攔了下來。


    壯漢見了蘇瑾還算恭敬,他們放下明霏,朝著蘇瑾行禮。壯漢旁邊的侍從也恭敬行了禮,向蘇瑾解釋道,“攪擾王妃清淨了,小的奉王管家之命前來傳喚墨韻閣裏的一眾丫鬟仆婦們去暗牢審訊。這丫頭攪的很,一直在哭鬧,不肯和我們走,依小的看,定是心中有鬼,一定要帶去好好審一審。”


    明霏見了蘇瑾,如同落水之人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朝著她撲了過來,伏在她的腳下拚命哀求著。


    蘇瑾一把將明霏扶起,護在自己身後,衝著三個男人怒吼道,“欺負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你們還有人性嗎?怎麽著,你們還想刑訊逼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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