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颻歌的半桶魚最終還是沒有賣出去。


    日頭高懸在天空,曬得人有些懶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陸全撐船,陸颻歌坐在船頭用小刀去鱗剖魚。


    洪湖裏的魚,各式各樣的都有。


    野生的雜魚吃在嘴裏,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像前世人工養殖的魚,就算做的再好,那魚肉也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泥腥氣。


    半桶魚,數數也有十幾二十條,陸颻歌做事很仔細,細細地去鱗片,哪怕再小的魚,她也給清理的幹幹淨淨。


    從南陽到蔣家壩,走陸路,約莫要打半日,從水路走,順風順水也就一個時辰足夠了。


    大半的路程,父子倆都很沉默。


    一個專心架船,一個專心處理水桶的野魚。


    一陣風從湖麵吹過,吹蕩起湖麵浪花,一波一波水浪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讓陸颻歌原本有些鬱結的心思,都四散開來。


    “爹,等迴去,這魚就讓娘做個小魚鍋貼吧。”


    邱氏做的小魚鍋貼是由陸颻歌改進過的,不再是從前的清水加鹽煮一鍋白水魚。而是用了邱氏曬的大醬爆香,加上辣子蔥薑蒜。現在邱氏做出來的小魚鍋貼,鮮香可口,再加上鍋邊貼的一圈餅子,咬一口柔韌筋道,儼然成了全家最愛。


    就這樣的小魚鍋貼,陸颻歌就能比平日裏多吃半塊餅子。


    “行。”


    陸全看了一眼晾在船舷邊的漁網,“要不我們再撒幾網,說不定能撈到大魚,迴頭讓你娘給你做魚頭湯喝。”


    “不用,還是早些迴去吧。”


    陸颻歌將洗淨的魚一條條用鹽碼好,放在木桶裏,又將殺魚的小刀洗幹淨裝進兜裏。


    “我們出來都半日了,再撒網就趕不上迴去吃午飯,娘該著急了。”


    清晨,因為急著到南陽,陸全和陸颻歌是天色微明就架船從蔣家壩出發。


    計算著時間,一個來迴,再加上在南陽耽誤的時間,是和邱氏說好趕迴去吃飯的。


    現在眼看日頭已經升至當空,而他們離蔣家壩還足有半個時辰多的路程。


    再在湖心停船撒網捕魚,等到了蔣家壩必定要一個時辰後了,到時候還不知道邱氏會急成什麽樣子呢!


    陸全略微有些遺憾地瞅了一眼空蕩蕩的湖麵,這處約莫是洪湖的中心,又遠離村鎮,平日裏漁船很少能到達這裏。


    他今日來的時候才發現,此處湖心有一處略高於水麵的平灘,平日裏水草茂盛,是野鴨飛鳥的天堂。水深的時候,水草被淹沒進水中,這一處的魚也就比別的地方多些。


    要是能停船撒網,必定是有收獲的。


    可惜,隻能下次再來……


    陸全的目光還沒有收迴,隻覺得有什麽在水裏一閃而過。


    他手下一頓,微眯著眼,仔細看向不遠處水草茂盛的平灘。有風拂過江麵,雪白的浪花卷起陣陣漣漪,好似有什麽東西順著河水混和著水草一漾一漾地蕩開。


    “爹,你說,陳夫人知道了她的妹妹妹夫全家,還有她的兄弟和侄子都是因為陳石滾死的,她會怎麽樣。”


    陸全一時沒反應過來,陸颻歌口中的陳夫人是誰。聽到後麵才反應過來,她說的陳夫人大概就是今日剛剛出獄的她的姨母沈清蓮。


    陸全皺眉,這孩子,怎麽能這樣稱唿自己的姨母?


    還有她的舅父爹娘都不稱唿,又是為甚?


    陸全心思沉沉,卻又不敢在這事上多言,他心中終究有些擔心,小四親曆這滅門之災,心中有鬱結也難說!


    如果陸颻歌知道陸全的想法,一定要大唿冤枉。


    她不是不叫,而是她一來就生活在陸家,她已經習慣陸家小四這個身份,對於原身的親爹娘、親姨母還有親舅舅,她一點參與感都沒有。


    好在陸全自然地轉了話題:“你姨母這個人……”


    陸全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他對陳石滾這人並不熟悉。隻是因為去年冬陸遠山救了他全家,他多少還是打聽過一些關於陸遠山的事情,其中也包括陸遠山的連襟陳石滾和陸遠山的嶽丈沈家的一些事情。


    沈家在南陽當地是大戶,家族龐大,枝繁葉茂。颻歌的外祖父這一枝雖然算是旁支,家裏卻也有些田產鋪子,日子要比一般人家好上許多。


    加上陸颻歌的外公有著秀才功名,雖然沒有進士及第,卻在當地很是有些聲望的。


    原本,沈清蓮是不會嫁給陳石滾這種街邊混日子的二流子的。


    少年陳石滾偶然見過沈清蓮,就念念不忘,誓要抱得美人歸。偏偏沈家家世清白,沈父又有功名在身,自然看不上陳石滾這種浪蕩之人。為了娶妻,據說陳石滾還使了點小手段。


    至於其中到底是什麽原因,陸全也知道道聽途說,並不了解真正的內情。


    婚後,陳石滾又在沈家的幫助下,在當地任了亭長一職。


    直到沈清蓮嫁入陳家生了兩個兒子,整個南陽縣的青年才俊都有些不敢相信,沈家的這朵鮮花怎麽會插在了陳石滾這塊牛糞上。


    “你姨母這人心性堅韌,非常人所能比。”


    思索了半天,陸全也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陸颻歌微微側首,盯著波光粼粼的河麵。


    當時,她抱著裝魚的木桶,走到牛車邊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端坐在牛車上,穿著破舊的衣衫,神情憔悴,卻腰杆挺直的沈清蓮。


    這女子,幾個月的牢獄之災並沒有磨滅她身上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氣。


    縱然她眉眼低垂,陸颻歌還是能看見她那雙微翹的丹鳳眼中,閃耀著的堅韌而隱忍的光芒。


    這樣的女人,在牢獄中渡過了不短的時光,卻能眉眼霍然坦蕩,並無卑謙之色,可見心性不輸常人。


    這樣的女子嫁給陳石滾那混蛋,確實讓很多人心有不甘吧!


    她原本應該像她妹妹一般,十裏紅妝嫁給陸遠山這樣的青年才俊,成為族母宗婦,生兒育女開枝散葉,有著富貴而閑適的一生。可現在,她卻因為陳石滾,不得不替夫坐牢,忍受各種羞辱。


    還有她的妹妹全家,娘家兄弟,侄子外甥,都因為陳石滾落得個家破人亡,還被掛上了通匪的罪名。


    她會恨嗎?


    陳石滾死在外麵也就罷了,如果陳石滾活著迴來?


    她是操刀對準昔日的枕邊人,還是默默咽下這一切繼續做她的賢妻良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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